平心而論,哪怕不討論這件事情本身的對錯,季鴻才也不能算是個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才不會貪圖這一點蠅頭小利,他要是真的聰明,天災是可以被利用起來的,哪怕是他真的貪心,但是隻要能基本上保證好百姓的生活,朝廷也不會責怪他,像他這樣,和譚貴一起,一次又一次的貪墨朝廷的銀兩,朝廷就算是起初沒有發覺,但到後麵就難說了。


    三年大旱,滄州對於朝廷來說就像一個無底洞一樣,朝廷那邊又不是傻子在做事,怎麽每年都要那麽多米糧銀錢,但是傳來的消息就沒一個好的?


    不過季鴻才選擇了跑路,可他也不想想,他能跑到哪裏去,下半輩子躲躲藏藏,等到了死的那一天都要抱著珠寶下棺材。


    季鴻才的妙計就是,反正眼下滄州已經不行了,不如他們兩個卷款跑路,將朝廷送來的所有米糧都私吞了,反正百姓也不可能知道這些米糧的下落在何處,不僅如此,他還非常貼心的向百姓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去京城。


    為什麽是京城呢?因為長久以來,季鴻才一直都和百姓們宣揚說,京城那邊是知道現在滄州的情況下,也早就在想解決的辦法了,已經為滄州人安排好了食宿起居的東西,隻等著他們過去了,隻是這些東西的運營也需要成本,所以才需要十兩銀子。


    這便是一箭雙雕。


    按照常理來說,京城離滄州是稍遠一些的,百姓們就算是要逃難,也不會想要去京城,而會去更近且發展更好一些的南省,而如果這樣的話,人多口雜,滄州的事情就難免會傳出去,他們不能讓這事傳出去,就著重說了京城。


    但是進京城有門檻,一是路途遙遠,二是需要銀兩,百姓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季鴻才前麵說了,這十兩銀子實際上應該算是他們在京城的飲食起居所需的銀子,人嘛,肯定是想往高處走的,如果能在京城安身立命,那不比在滄州這個地方好?於是乎,心動的人就多了。


    就算是真的有人去了京城,又幸運的還有銀錢生活的話,他們日子過得不錯,總不至於還去京城找哪個大官告發他,更何況這官官相護,如今百姓便是連稚兒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以說季鴻才非常巧妙的把人群分成了兩類,一類是窮的,一類是有錢的。


    窮的呢,其實根本沒有錢去京城,但是在季鴻才的屢次指引下,也隻會想著如何去京城,並且潛意識裏認為隻有去了京城才能安身立命,這樣的人,本身沒有錢,也沒有其他東西,要麽選擇拚了一把進京城,然後在半路上餓死,或者在城門口被攔住,然後在京城外餓死。


    或者是去了相鄰的幾個州,但是那也無傷大雅,一小撥人罷了,去了那裏也隻能做乞丐,誰會在乎乞丐的意見呢?沒有人。


    有錢的就更不用在意了,自古官商勾結,那些有了銀錢的,除了極其少數會同情心泛濫,想要接濟接濟窮人的,大部分都選擇了離開,隨便去了哪裏,反正和他們沒有關係。


    但是畢竟季鴻才也隻是個師爺,並不是神仙,他以為的大部分人都是像祝家那個廚娘那樣,有點小錢,但是並不太多,做了一輩子的乖巧老百姓,他們隻會慶幸自己在京城過上了比曾經好的日子,但是並不願意惹是生非,所以他們的事一時半會也不會暴露。


    但他忘了,有一部分人,是像劉順平那樣的,家裏很窮,但是偏偏有一股倔強在裏麵,他們不相信進京城居然真的要收銀子,他們想把滄州發生的所有,在這片土地上的冤屈,都一一稟報。


    本來按照正常的發展,劉順平也是要死的,可他遇上了祝良宵,並且成功將這些人引入了滄州。


    ……


    祝良宵趁著夜色迴了客棧,她總覺得有些不對,之前白琰和衛礪審問譚貴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以為護衛送祝良宵迴去了,但其實……滄州此行所有人中,隻有他們兩個以為祝良宵不會武功。


    所以祝良宵在四個暗衛正大光明的包庇下,坦坦蕩蕩的趴在房梁上偷聽,聽完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輕功迴了客棧。


    反正典當什麽的,不過是她接近譚貴的一個手段而已,就是不用這個手段,他們也可以接近譚貴,隻是可能稍微慢一點而已。


    鴛鴦見她沉思,於是問道:“小姐在想什麽,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


    祝良宵想了想,問道:“如果你是季鴻才,你會放心把所有底牌都交給他嗎?”


    鴛鴦自然搖頭:“當然不會,這世上親生兄弟尚且不能交心,更何況是兩個狼狽為奸的貨色?這兩個人一定都有各自的底牌,譚貴隻說了他知道的東西,說不定還有所隱瞞。”


    其實想想也是,季鴻才那邊米糧的數量一定非常龐大,龐大到一定程度,要不然怎麽養活這全城的百姓,三年的救濟糧,一個四合院恐怕都放不下。


    譚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如果我是季鴻才,我一定會把這些燙手山芋,換成實打實的銀票,然後再做好準備,遠走高飛,糧食這個東西,不及時脫手的話擺在那裏隻會生蟲壞掉,所以他一定是賣給了誰,直接折算成了銀子。”


    這麽看的話,那麽典當姑娘這裏就有點深意了。


    “剛才在屋子裏,好像沒聽見譚貴說這些典當姑娘是要賣給誰?”祝良宵摸了摸下巴,懷疑譚貴是被季鴻才給耍了吧,說不定對方是想把他留在滄州,然後自己好跑路。


    她話音才剛落,那邊衛礪已經推門進來,含笑道:“你聽得這麽清楚,怎麽不進屋來聽聽?”


    祝良宵瞬間僵住,驚愕道:“你…你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


    衛礪很是淡定:“一開始。”


    祝良宵的臉一下就黑了:“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偷聽了。”


    這廝無恥道:“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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