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幾步,剛好從那茅草屋裏走出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見著一個穿紅裙的女子站在那裏,還以為是眼花了,丟了樹枝做的拐杖揉了揉眼睛,見那紅裙女子還是站在那裏,不由得顫聲問道:“姑娘……是何人?”


    祝良宵走近幾步,越走近越能感覺這地方不安全,中間一塊靠近小溪的地方草地已經有些塌陷了,若是再漲潮幾日這地方就徹底待不得人了。


    她說:“隻是路過此地罷了,你們為何住在這裏?這裏不安全,水會漫上來的。”


    老人看祝良宵穿著的那條裙子布料光滑,雖然看不見樣貌,但看露出來的手也是皓白的,便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姑娘,隻當她是那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了。


    老人歎道:“沒辦法啊……我們是從滄州逃荒來的,滄州那地方姑娘怕是不知道,已經大荒三年了,早幾年的時候還算是能勉強度日,現在已經是度日都難了,去年整個秋天是顆粒無收,除了那些個富戶,咱們這樣靠著老天吃飯的貧苦人,日子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下去了。”


    祝良宵蹙眉,滄州三年大荒是不假,但是朝廷非常重視,每年都派了許多賑災的銀子,並且針對這個,還讓相鄰的乾州、蜀中、臨州給了他們許多救濟,不管是糧食還是水,這地方不下雨是老天的事,朝廷沒辦法,但是能做的都已經盡力做了。


    祝良宵記得去年還號召京城裏的官員們籌集善款捐給滄州來著。


    但她沒有打斷老人的話,而是讓老人繼續說了下去。


    老人看她應該是個有錢人又年輕,也想起將這些話說一說,若是能換來些微的憐憫,他們如今的日子也好過些,再加上他們在這裏躲躲藏藏,日子過得也是灰頭土臉,好生憋屈。


    老人繼續說道:“去年秋天之後,我們那個村子裏的人就都出來了,說是京城暖和,又是天子腳下,無論如何總能得個落腳的地方,便是去乞討,也比餓死在滄州強,於是我們五六十號人,年輕體壯的開路,我們這些年老的不中用的東西就跟在後頭,好歹是在過年之前到了京城。”


    “然後呢?”


    老人歎了一口氣,說道:“本以為到了京城就好了,誰知道過年那陣子,京城也一樣冷,我們沒能進得去京城,城門口的人說今年不少地方都遭了災,若是要進城,要交銀子……我們本就是窮的揭不開鍋才來的京城,哪裏有銀子?”


    祝良宵怔住了。


    老人繼續說:“京城那樣冷,我們這麽多人沒辦法一起進城,更何況我們年紀大了,折騰不起了,村裏的那些年輕人將我們安置在這裏,偷偷進城找了點活計,才算是勉強度日。”


    祝良宵愕然道:“你們過年之前就到了,如今已經六月了,你們在這待了足足半年?”


    難怪這老人麵黃肌瘦,臉上是一點血色也看不見。


    老人點了點頭,悲愴道:“不僅如此,冬天太冷了,好些人沒能熬過去,我們這些老人家,在來的路上就去了幾個,剩下的也是全靠著進了京城能吃飽飯這樣的想法才活到了京城的,結果又不能了,這人呐,沒了念想,就撐不下去了,就連那些年輕的,都因為在做工的地方被人欺負,竟也這麽去了。”


    祝良宵本想說你們為何不去報官?但這話堵在了喉嚨裏,也問不出來——若是能報官,他們為何不去報?就像這老人說的,他們被堵在城門口,根本進不去京城,不管何事,總要找得到衙門才能去報官。


    衙門在京城裏,他們難不成要迴滄州,去滄州衙門報這京城的官麽?


    再說了,大鄴從沒有進京要收銀子的說法,一定是那些個守城的人私吞了百姓的財務,他們既然敢做這樣的事,那就是和上頭的官員有關係了。


    又是一筆爛賬。


    祝良宵冷下臉,問那老人:“你們這管事的人是誰?我有事與他商量。”


    老人一聽她這語氣,卻是有些慌了,老人忙說:“姑娘,這話也就是我老婆子整日無聊,見著你親切才在你麵前說道幾句,姑娘可莫要將此事鬧大啊。”


    祝良宵明白老人的意思,什麽守城人要銀子的說法他們知道裏麵的關竅,也知道一定是和那些個當官的有關係,但是他們的力量反抗那些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祝良宵是個姑娘家,又來路不明不知道身份,萬一幫不了他們,反倒幫了倒忙呢?


    祝良宵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無事,你信我便是。”


    正說著,從那茅草屋裏又鑽出來一個人,穿個灰色馬褂子,祝良宵一瞧,這人不正是方才他們遇上的第一批自稱千山寨的匪徒麽?


    那人見了祝良宵,也是如老鼠見了貓一般,臉色慘白的。


    “女……女俠大人,饒了我們一命吧。”那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辦了,打又打不過,隻得不住的作揖道。


    那老人也是慌了神,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是慌裏慌張的開始作揖,這動靜一大,便也吸引了其他人出來看,這小營地裏約摸住了得有三十多號人,從老弱婦孺到年輕男子都有,見著這個不速之客,都是嚇了一跳。


    那些個之前企圖劫祝良宵的車隊結果反而吃了癟的十幾個人更是趁機說這是個真土匪,怕是要來納他們的命的!


    一開始和祝良宵聊了那麽久的老婆子更是悔不當初,直說自己怕是引狼入室啊!


    祝良宵:“……”那個,你們能不能聽我說句話?


    她喊了幾聲之後沒人應答,索性長劍一挑,“安靜!”


    議論的聲音立馬都散了,眾人都畏懼的看著他。


    祝良宵說:“首先,我不是土匪,不會殺了你們,其次,你們這管事的人是誰?我有事和他說明。”


    在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那個一開始出來的年輕的男人從人群裏站了出來,他恰好也是之前打架的時候被祝良宵打的最慘的那個,現在還是鼻青臉腫的,“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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