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祝良宵幾乎可以確定,衛礪是起了疑心。


    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差錯?祝良宵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卻是勝意,也對,這個人可是衛礪,若是當真就那麽輕易的相信了她,那她才要覺得奇怪呢。


    “誰先開始?”祝良宵淺笑道。


    衛礪注視著她,半晌之後也笑了,“祝小姐先開始。”


    祝良宵便往幾道菜上掃了一眼,一道是素蟹黃、一道陳皮糖、一道豆腐花,這幾種瞧著都不是能藏東西的,那便隻有龍井蝦仁了,祝良宵點了點桌麵,更要點那道龍井蝦仁,心裏卻忽然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想法:若我輸了呢?


    祝良宵一向是個爭強好勝的,若是上輩子的她遇上了這樣的賭局,恐怕會毫不猶豫的讓自己贏,可現在她突然不想這樣了,她已經知道衛礪是懷疑她了,那麽衛礪提出這個賭局,就一定還留有後手。


    她倒是想看看衛礪要做什麽。


    於是祝良宵笑吟吟的,手指向了那道素蟹黃。


    衛礪眸色幽深,仿佛裏麵藏著數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祝良宵沒等他反應,搶先一步拿起筷子撥了撥盤子,素蟹黃的盤子裏果然沒有銅錢。


    “我輸了。”祝良宵放下筷子。


    衛礪挑了挑眉,雖是桀驁不馴的模樣,語氣裏卻分明寫著試探,“祝小姐怎麽會覺得是素蟹黃?”


    祝良宵心想你管我那麽多,她聳聳肩:“願賭服輸,衛大人希望我做什麽?”


    衛礪眸子裏聚起笑意,可眸底分明毫無善意可言,他扯出一抹冷笑,“若本官要祝小姐從這裏跳下去呢?”


    跳下去?這裏可是三樓!


    祝良宵便也挑了挑眉,她被激起了幾分火氣,理智告訴她,為了維持形象,她應該服軟,再可憐巴巴賣個慘,頂多就是和衛礪的關係再迴到原點罷了。


    若是她跳下去了,這裏是三樓,不死也得脫層皮;她輕功了得,可若是在這裏展示出來,那她重生之後做的所有部署和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她麵上是笑著的,心裏卻在悄悄盤算孤注一擲之後的可行性。


    若是她跳下去了,衛礪眼睜睜見死不救要怎麽辦?根據上次落水的經驗來看,衛礪還真有可能這麽幹;再者說了,若是她當真跳了,最後摔得狼狽,就等於把整個祝家的臉麵放在了腳下,淪為京城人心中的笑柄。


    不過……祝良宵抬眼,兩人對視,分毫之中,竟有種詭異的默契。


    祝良宵忽然覺得——衛礪一定會救她。


    以衛礪的武藝,她墜樓的那一刻衛礪就能把她撈上來。


    於是祝良宵扶了扶額角,歎道:“衛大人果然還是覺得我心懷鬼胎?”


    衛礪神色一冷,他叩了叩桌麵:“難道不是?祝小姐身體無虞,為何裝病?”


    破綻果然在這裏。


    祝良宵深知這種時候說話就該三分真七分假,就比如現在她紅著眼睛說:“那還不是因為傾慕大人?那日落水,良宵便從心底裏敬仰大人,你既然不肯來看我,我使了些手段又如何?”


    瞧瞧,也就是她了,才能把這種事說的理直氣壯。


    衛礪一時語塞。


    祝良宵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若是隻有從這裏跳下去才能讓大人信任我,那我跳便是了。”


    說著,她直接拉開窗戶,還迴頭看了衛礪一眼:“我不明白,大人為何不信我?”


    衛礪眉心微蹙,神色冷然。


    接著祝良宵打開窗戶,就那麽直接跳下去了!


    眾人隻看見一抹淺粉從三樓墜下,裙擺飄飄,絲綢在空中劃出一個極美的弧度,眾人驚唿有人墜樓,結果下一瞬便看見從三樓窗戶裏憑空伸出來一根黑色的軟鞭,鞭子極快的卷住墜樓女子的腰部,接著往上一帶!


    說時遲那時快,祝良宵本要被衛礪救上去了,那邊大堂又有人驚唿一聲:“祝小姐!”那人急踏幾步,竟在這小飯莊裏使出了輕功,眾人隻見一道竹青色殘影,下一瞬便是墜樓的粉衣女子被這男子攬住腰,安全落了地。


    祝良宵:“……”這哪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待她落地之後看清眼前人卻也愣了一下,“你是……沈公子?”


    這位居然是上次和王晗在鹹豐酒樓吵架時偶遇的沈之清沈公子。


    傳聞沈公子隻會舞文弄墨,在武藝上卻並不精進,如今看來倒不是這樣,至少輕功還行。


    沈之清看起來對她非常緊張,“祝小姐怎麽樣,上麵發生了何事?怎麽會從樓上摔下來?”


    祝良宵還沒開口,那邊樓梯口就已經傳來了一道清冽的男音:“意外而已。”


    衛礪已經下樓了。


    祝良宵心思迴轉,對衛礪的態度隻是淡淡的,反倒是對沈之清多有道謝,沈之清卻看向了衛礪:“衛大人。”


    衛礪淡淡頷首,走過來道:“沈公子今日來用飯?”


    沈之清靦腆一笑:“隻是路過此地,恰好瞧見祝小姐……墜樓,一時情急,興許是我多事了。”


    祝良宵笑眯眯的說:“若是沒有沈公子,良宵今天難免受些皮肉之苦了。”


    衛礪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不高興了,他冷嗤一聲,眸光看向祝良宵:“怎麽,不想迴去了?”


    祝良宵佯裝不懂:“我們不是來吃飯的麽?那菜還一筷子都沒動呢。”


    衛礪挑了挑眉,淡淡道:“本官還有公務在身。”


    祝良宵便隻好和沈之清道了別,還說了改日必定登門道謝,沈之清不愧是翩翩公子,一言一行都十分守禮,莫說是祝良宵存心隻套路衛礪了,若是她肯多看看沈之清,說不定也會被他吸引。


    祝良宵很快上了衛礪的馬車,馬車朝著將軍府駛去,祝良宵托著腮,她閉著眼睛淡淡道:“我沒想到,衛大人當真如此狠心。”


    衛礪蹙眉,看向她。


    祝良宵再一睜開眼時,便已是眼尾帶著紅痕了,竟有些驚心動魄的漂亮,她喃喃道:“若不是沈公子,說不定我當真要命絕於此……也許你我之間,是本就緣分尚淺。”


    馬車已到了,祝良宵掀開簾子正要下馬車,隻聽見身後衛礪呢喃出一個“我”字,卻再也沒有下文了。


    祝良宵的手本來已經碰見車簾了,聞言又忽然縮了迴去,接著她轉過身,猛的湊近了衛礪——


    兩人距離不過唇齒之間,她身上有些淡淡的冷香,卻熏得人頭昏腦漲,衛礪的整個身體瞬間繃緊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你…你做什麽?”


    祝良宵卻看見他耳尖微紅,她忍不住伸手想去碰,卻又在毫厘之差時堪堪停住了。


    迎著衛礪的目光,她若無其事道:“耳環掉了而已,大人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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