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萱兒一事明麵上看起來並沒有造成什麽波瀾,媛鳳殿內似乎將它消化得十分徹底,一點也沒有外泄。柳月宸也如同往常那般,會在個別不怎麽忙碌的時候過來媛鳳殿與翼銀煙進食,對她一如既往地關懷備至,隻有翼銀煙自己能真切感受到這其中微妙的轉變。


    莫萱兒來媛鳳殿的那天夜裏,柳月宸偷偷來看過她,可自此,她就再沒有在睡前見過柳月宸身影。


    以往夜裏他雖來得並不定時,卻未曾試過連續一個月都忍著不來看她和孩兒。


    如今突然少了他夜裏癡纏,一種由至白的日和至黑的夜強行混合而成的落寞在每一個深黑的夜裏將她濃稠籠罩,厚厚的失意在白日裏無法自愈,更無法被偶爾現身為她夾菜的柳月宸驅除。


    她愛上的仿佛是夜間出現的那個他,那個雖看不清楚英俊麵容,卻無法阻止真情流露的他。若隻有白日裏掩飾疲憊強顏歡笑的柳月宸,她感覺這個男人是不完整的。


    漸漸的,為了等來真正的“柳月宸”,她常常入了被窩後拖到深夜也不肯入眠,隻求能將他盼來,再一次感受他清冽而綿長的唿吸,還有指尖處初次觸碰她的臉時微涼的溫度。


    然而,柳月宸就像耗光了所有耐心,在那晚沒有得到她的迴應之後,就再也沒有深夜造訪她寢殿。


    平凡的魔人隻為一日三餐奔波煩惱,而身在富貴不愁吃穿的翼銀煙同樣諸多煩惱,不僅是對柳月宸的驟然冷漠百思不得其解,莫萱兒臨走前的那個眼神她也無法忘卻。


    對於莫萱兒提及的狐族與天族要開戰的事,她的思路卷成糟亂的一團,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去問柳月宸。偶爾鼓起勇氣刻意提及與狐族相關的話題,柳月宸都會用隻言片語簡略帶過,又或者如流水無痕般轉移到其他話題去,隻與她笑談其他無關緊要的瑣事。


    如此一來,她更無法直截了當地問個水落石出。


    今夜她再次失眠,長籲短歎過後,她盤起腿入定,隻想用不分晝夜的修煉來填充這令人無比厭棄的漫漫長夜。


    今晚原來不僅翼銀煙一人睡得不舒爽,柳月宸也是,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睡。


    走一步停一步地踩著從自己身後光亮處投射切出在地麵上的背影,柳月宸時不時把眼神投向魔宮南麵的遠處,後宮中媛鳳殿所在的方向。


    他雖看不清具體宮殿的外在,可他卻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翼銀煙入睡時身上散發的溫熱,她細膩的一唿一吸仿佛就響在他耳旁。


    如此饑渴卻無法貼近傾身感受,瘋了魔的糾葛在柳月宸心髒裏胡亂劃出道道相交不淺的磨人抓痕。


    等了許久,他終於把盧青誌等來。


    盧青誌快步登上城牆高台,看著在溫和夜風中等到呆滯的魔尊,搖了搖頭。


    盧青誌說:“不知他是放棄了還是察覺到臣布置的暗哨,這個月他一直都沒有現身。”


    柳月宸狠狠吸了口氣,不滿的朗目被拉得老長,像極了此時天上高掛的殘月:“既然他做出潛入魔宮撩撥魔後的舉止,那他必定不會就隻是想見魔後一麵這麽簡單,他背後一定還藏著什麽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


    柳月宸多走幾步遠離了身旁的光影,深深入夜的無上蒼穹把無限黑幕往下鋪灑,蓋住了他上半截身影,無光的黑裏,他的指骨連同流暢的指甲邊緣都在發著寒光。


    在意味不明的滑動中,柳月宸身後一支直直高插的旗幟在四麵八方張揚竄來的白光下含蓄地抖了一抖,一片靜寂中嚓的一聲,一分為二的旗棍轟然倒地,伴隨不能輕易消停的蹦跳在地上圓圓地滾到十幾丈之外遠。


    嗯哼一聲,冷冷語氣讓柳月宸的皓齒也鋪了一層幽鬱銀光,比冷白的月光還要令人心寒:“哼!耐性這麽好,居然忍了一個月也不行動,本尊真是小瞧他了。”


    深知翼銀煙重情重義又愛胡思亂想的性子,若是沈玉恆假借可憐身世,再憑借往日的淺薄情誼,厚顏無恥地糾纏上翼銀煙,柳月宸不用想都能篤定,翼銀煙一定無從拒絕,言聽計從。


    倘若真是如此,若沈玉恆還想對翼銀煙做什麽,又或者是引導她做什麽不利的事,那柳月宸就很難做到針對性解決問題了。


    畢竟那個內心脆弱的小美人心眼特別大,特別能裝心事。


    為避免出現這個局麵,柳月宸對自己狠心了一把,這個月裏他故意忍著不在深夜中潛入媛鳳殿的寢殿看她,就是為了給沈玉恆騰出足夠的時間空間來尋她,想要引蛇出洞。


    然而那個曾經出沒魔宮如入無人之境,如鬼魅般瞞過柳月宸耳目偷偷接近翼銀煙的可恨情敵居然這麽沉得住氣,偃旗息鼓了差不多一個月,仿佛已經取消對翼銀煙的關注,更沒有派人潛入宮查探等其他痕跡。


    越是出現刻意的寧靜就越是可疑,經驗告訴柳月宸,暴風雨來臨前總是一片風平浪靜的假象。


    隻是柳月宸再也不能堅持下去了。


    如今不管沈玉恆出不出現,他再也沒有耐心冷待魔後了。


    “既然本尊給足了機會,他沒有好好珍惜,那便不要怪本尊沒有人情味。青誌,從今日起將後宮圍得跟鐵桶一樣,一隻多餘的蚊蟲也不允許擅闖媛鳳殿!本尊看他還能怎麽迷惑魔後!?”


    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沒做完,柳月宸不顧尚未迴應的盧青誌匆匆離開,隻留下勁風帶飛披風所殘留的模糊黑影當做最後的交代。


    早在一個月前,他便收到許辛婉傳來的密紙,其中說起莫萱兒到媛鳳殿看望翼銀煙,兩個人沒有相處多久,不知怎的竟在殿內吵了起來,傳出比較大的動靜,最後是江引希提劍率先入殿查看,交好的友誼似乎自此破裂,二人再無來往。


    得知心肝與唯一交心的好友鬧掰,柳月宸既心疼卻也不想插手過問,他認為,翼銀煙有自己的主見,應該不樂意他用強權介入,故而柳月宸假意不知,順了她最初在媛鳳殿內下達嚴令隱瞞的心意。


    然而心肝終究還是舍不得,聽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提及狐族的事,他知道她無法放下與莫萱兒契若金蘭的情誼。隻是此時狐族天族關係緊張,維係數十萬年的關係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變得極其脆弱如履薄冰,他不想欺騙她,更怕自己一時多嘴說出更多令她不安的消息,徒然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故他也隻能轉移話題。


    如今沈玉恆一事斷了線索,他已無從追查,加上許久沒有入夜去探望心肝,柳月宸也覺得人生少了許多樂趣,想象著翼銀煙會因為莫萱兒的事心煩意亂,他決定盡快將手邊重要的事情辦好獻上,興許以此能博得美人一笑。


    柳月宸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從諸事中挑出目前最為緊迫的一件,然後急忙迴皓羽殿。


    今夜反正不想睡,不如就連夜趕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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