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之間,翼銀煙在他懷中轉首,見柳月宸依舊深情款款,指尖處不知真實或是虛偽的跳動令她陡然生出不寒而栗之感,被按在他胸口的手止不住劇烈顫抖。


    還沒等柳月宸反應過來,翼銀煙掙紮推開他的懷抱,跌跌撞撞咧嗆幾步才獨自站穩,不能置信地張圓了雙眼,直勾勾地審視著他。


    柳月宸一臉震驚,臉上飛揚起如麥浪般波瀾跌宕的驚慌。


    眼前一閃,翼銀煙看到另外一個瞬間。


    一支箭毫無征兆地射入沈玉恆的胸膛,隻見他暗哼一聲單膝倒地,右手捂著心跳的位置,殷紅的血從掌間的縫隙滲出。


    沈玉恆蹙著眉,眼中仍是幸福的笑意,一句話響徹她的腦海。


    “煙兒,來不及了,沒想到柳月宸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


    一片猩紅漸漸散去,四周景象恢複如初,她看到了坐在膳桌前一臉不屑的柳月宸,還有他嘴角處似笑非笑奸邪詭異的勝利姿態......


    心間的什麽東西正在不斷衝撞,翼銀煙的耳旁突然響起戰爭中的兵戎交錯之聲,她仿佛看見翼城門外死守的翼衛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石巨人強壯高大的身軀,戰馬驚悚的嘶鳴之聲久久不斷,還有適才留在她腦海中,沈玉恆無力的控訴......


    時而尖銳時而淒涼的聲音糅雜在一起,化身成一簇簇銀針相繼鑽進她的意識裏,四周的景象在不斷飛旋,她的腳下躺著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屍海,她惶恐避讓,卻還是險些被其中一個躺在地上不甘的麵容所絆倒。


    翼銀煙嚇得心驚膽戰頭痛得厲害,她捂緊腦袋張皇失措地在殿內四周浮步,身軀似再也無法承受這源源不斷由內至外的膨脹,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她體內炸裂崩潰。


    她模糊著眼,捂耳仰天大喊:“住口!都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啊!”


    柳月宸看翼銀煙獨自陷入奇怪的幻境當中,一時紅著眼用憎恨的眼神看他,一時又在房間裏四處尋覓,就像是中了邪般什麽都不管不顧,隻被腦中的什麽東西控製失了本心四處遊蕩,就連踢翻了腳邊的凳子也渾然不覺。


    他心亂如麻,生怕她會傷了自己,不顧她一次又一次將他伸過去的手甩開,尋準時機將她狠狠摟入懷中製服:“煙兒?煙兒!冷靜下來!你是怎麽了......是哪裏難受?”


    不顧她使勁地掙紮,柳月宸一手扣好她僵硬的腰肢,一掌將真氣注入她的頭部,以期許能替她消除魔怔。


    她眼前的那團混沌濁氣慢慢散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景象終於消停,耳邊也漸漸安靜下來,心緒得以平複,思路也恢複正常運轉。


    急促地吸一口氣,心跳驀然加速,翼銀煙緊緊攥著自己的胸膛,止不住的搖頭。腦中剪不斷理還亂的思路在快速跳躍拚接,她想通了許多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一個答案逐漸在腦海中浮現,越見清晰。


    然後她又看見,一支箭毫無征兆地從她眼前飛過,準確無誤射入沈玉恆的胸膛。


    “你這個殺人兇手,是你親手殺了沈玉恆!”


    不知哪裏來的蠻力,翼銀煙一把將柳月宸震開,待他不備喚術一揮,身上攜帶的砂石飛出錦囊幻化成鞭直朝柳月宸打去。


    她一腔憤怒,完全沒有抑製自己的力量,可以說她幾乎用了八成的功力使出喚沙術攻擊柳月宸。


    柳月宸措手不及更沒有對她設防,眼看那石鞭兇猛如蟒直朝他門麵襲來,他愣是直接伸掌抵擋了這一鞭,隻見他抵擋的手被石鞭狠狠一抽後猛然一震,另外一隻手不得不扼近手腕把持住,才勉強以術法抵消掉她強勁的氣息。


    他還止不住地退了一步。


    很快他掌心現出一條鮮紅的印記,鮮紅的血從那條印記軌道裏慢慢滲出,在上麵凝出一顆顆紅潤的血珠子,齊整成排的血珠逐漸碰撞到一起,在白皙的掌中糊成一片,變成一道撕裂開來充滿了腥紅的深深傷痕。


    從旁的李芸生驚叫一聲,許辛婉想要衝過去,江引希也握緊了劍衝進了殿內,隻有柳月宸依舊冷靜地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製止身後眾人靠近。


    “辛婉你們守在殿外,不能讓這裏的動靜被媛鳳殿內的其他魔侍察覺,快!”


    確保諸位離開關緊殿門,連盧青誌也站在殿外加持,柳月宸重新將目光投向此時迷茫的翼銀煙。


    嗅到空氣中漫起的一絲血腥氣息,翼銀煙身軀一定,呆呆迴頭,看著仍舊浮在半空的鞭子,再看了看此時半跪在地狼狽曲掌的柳月宸,她若有若無搖著頭,絕望地張了張嘴。


    柳月宸哪裏有什麽似笑非笑的勝利姿態?更沒有什麽兇神惡煞的惡毒猙獰。


    不,不對不對......沈玉恆戰死沙場的時候柳月宸分明還在石界中與雨扇舞周旋,怎麽可能是親手殺害沈玉恆的兇手!?


    這裏隻有自己,隻有她自己不受控製地......傷害不會對自己還手的他。


    麵目可憎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翼銀煙的臉色一頓青白,刹時神思潰散。神思一沒有集中喚術立即失效,成鞭的砂石瞬間瓦解軟趴趴墜地,變成一灘沒有形態的普通砂石。


    身上的力氣一下子被掏空,翼銀煙無力的身軀緩緩滑落坐地,眼中的猖狂戾氣總算徹底散盡,隻剩下無盡的悔意和彌漫在視線前的晶瑩淚海。


    哽咽的喉嚨痛痛生扯,發苦唇舌幹癟生皺,她連滾喉的動作都無法順利完成。


    猶豫許久後抬頭,她無助地看向同樣坐地的柳月宸,斷了線的淚滴答落地,她渾然不知,隻是蹭著地麵挪動身軀伸手向他靠近,


    或許是因為掌心處殘留的喚術傷痕太熾熱,他額頭上布滿了密細的水霧,脖頸處的青筋根根分明立起。


    她看著他在隱忍著痛苦,很快又恐慌地往後縮迴,在一種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自我刁難中瑟瑟發抖。


    然柳月宸沒有苛責,隻是和熙地勾唇淺雅一笑,如月柔和的齊齒照亮她的美目,他眼中目光沒有絲毫動搖:“沒事的煙兒不用怕,本尊不痛,不必為這點小傷傷心難過。”


    最後一絲高傲的自尊在這聲慰藉中瞬息崩塌瓦解,翼銀煙沒擰得過心中泛濫高漲的愧疚,艱難挪著膝蓋爬到柳月宸跟前,終於謹慎地捧起他受了傷的手,顫著喉,破音哽咽。


    “為什麽,為什麽月郎你不躲開,你應該躲,你應該......”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胡亂地掏自己的衣袖想替他擦拭掌上的血跡,可想著冬衣偏厚帶硬,或許不適合擦拭破了口的傷處,又愧恨停下,呆若木雞地盯著他手中的血痕,不知所措。


    “怎麽辦月郎,你流了好多血,這都是煙兒造成的,是煙兒......不要,我不要!喚術的傷口是無法徹底消退!是會留疤的......對不起,對不起月郎,月郎......”


    翼銀煙垂頭懺悔,捂著憋屈的臉蛋放聲痛哭,淚痕抹去一道又溢出兩三道沒完沒了如同個小淚人似的。


    柳月宸心疼,用無傷的那隻手輕輕揉著她頭頂的青絲:“一道疤而已,這是煙兒留給本尊愛的痕跡,本尊不會嫌棄的,隻要你好,讓本尊怎樣都可以。”


    沒有一絲責怪,隻有無盡的諒解,他微涼的掌風輕輕吹拂她的心,化解了她難以啟齒解釋的任性,舒心的暖意令她放下戒心去沉溺。


    “不!柳月宸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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