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恆臉上的表情抖了抖,眼裏換上了李芸生無法理解的暗啞哀傷:“我已經一無所有,她也終將與我形同陌路。況且從前我靠近她也不過是為了權勢,從來就沒有掏出過一日的真心。如今我隻想為我的父母報仇,撕開柳月宸的真麵目。”


    “她做了這麽久的夢,也該是時候醒了。”


    李芸生搖著頭,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父母之仇與她又有何幹係?為了一己私欲傷害無辜,這不像是你的作風,我看得出來你也是受了苦,可是......”


    沈玉恆知道李芸生所說的“受了苦”是暗指他那條缺了的胳膊,像是被人踩著了尾巴,他心裏譏諷李芸生膚淺,冷冷反駁:“李芸生!你對我知道多少又了解多少?如今也輪不到你在這裏對我假意說教!你沒那個資格。”你一直呆在翼銀煙身邊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你不像我這般坎坷苦楚,你沒資格。


    迴想起上次翼銀煙知道沈玉恆歸靈後難過得掉眼淚,李芸生的鼻腔裏生出一股酸意,半響,等情緒稍微平複些後,她感歎:“枉費銀煙一直以為是自己背叛了你,日日自責,殊不知傷她最深的是她曾經最在乎的人。”


    不經意間跳了跳眉,沈玉恆似笑非笑,一臉無賴:“是嗎?謝謝你提供的情報,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有辦法對煙兒開展下一步計劃了。”


    察覺自己說漏了嘴,李芸生惱羞成怒:“你!無恥!”


    沈玉恆不想再浪費時間,他後背一弓身軀彈起,站直,轉身。


    轉過來半張清秀臉龐裏,含著最開始現身的時候,那嚇人的肅殺厲光,沈玉恆不帶溫度的話語切中要害:“李芸生你又有多清高?你在她身邊待了這麽些年,一直充當忠心不二的狗,背地裏不也一直做著背叛她的勾當,誰比較無恥?若真要論無恥,我還遠遠不及你。”


    眼前一黑,大腦癱瘓,李芸生唇色失血,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是啊,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別人?很多事情,其實都跟她脫不了幹係,翼銀煙的劫難,或多或少都與她有關係。


    李芸生陷入沉默,迴想著自己的過往種種。


    在翼城的時候,是她把翼銀煙騙去小巷裏玩捉迷藏的,要不是那時碰巧遇見死祭骨,恐怕翼銀煙那時便已經失了清白;當初也是她提供翼銀煙的準確位置,洛金河才能在竹頤園中準確找到翼銀煙的位置,刺殺;而來了魔宮,也是她,在寢殿裏刻意讓桂心怡看見那把百羽扇,挑撥有關沈玉恆的一切事端,惹柳月宸對翼銀煙的情感生疑......


    過往的樁樁件件,都是她,是她做的......


    可是,她也是被逼的啊!翼銀煙待她是真好,她根本不舍得對她下手!燦厲閻狼子野心,早年就已經派出不少的人潛伏在魔界各地,企圖掌控各重要城府中喚術傳人的動向,或加以利用,或加以傷害。如今違心做的這一切都是燦厲閻的指令,她受人拿捏,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一個很重要的人在燦厲閻手裏受著磨折,她有所虧欠,是一輩子也無法償還的虧欠,所以她......不得不從。


    雖然她一直在想辦法用其他方式去減少對翼銀煙的傷害,想辦法避免悲劇發生,將一切的“失手”都歸罪於天時地利和“難以預測”的人和,可是,她始終還是害了翼銀煙,傷了就是傷了。


    不忠就是不忠。


    沈玉恆說得對,她有什麽資格自持清高?如今翼銀煙的處境不正是在她的“精心”安排下陷入倒懸之危嗎?


    看著李芸生一臉生不如死的悲痛神色,沈玉恆難得起了半分惻隱,收斂一些戾氣。


    “罷了,我不想跟你鬧掰,知道你身為女子多重情,我不與你所謂的‘忠義’爭論,免得影響我們日後的合作情緒。”


    “看來今日我們不適宜溝通。可以告訴你,適才因為洛金河被翼銀煙發現,我要確保他可以安全離開,所以才會跑到這邊將翼銀煙引開,才會麻煩到你。放心日後的任務我都將獨自完成,若你不想,我也不輕易牽扯到你。反正我歸我,你歸你,你隻要完成好我傳達給你燦王的任務即可。今日謝過你為我掩護,改日等你想清楚自己的使命,我們再細談。”


    伴隨風經過萬物之間的縫隙所產生的唿吸聲,空無一人的後院中稀薄地飄著一句“合作愉快”在李芸生無力的身軀裏腦海裏跌跌撞撞地迴響。


    合作愉快......愉快在哪裏?哪裏愉快了?誰又想跟你合作?


    若是可以,我真想替翼銀煙親手殺你,殺了你這個絕情寡義的薄幸!我還想把這魔宮裏那該死的洛金河揪出來,連同他身後的陰謀一並毀滅,還翼銀煙一個安穩幸福的人生。


    可是,我還是做不到了,對不起翼王。我還是,違背了您的父愛,您,委托錯人了......


    無人陪同的後院裏,隻有梭梭林風敢叨擾縈繞在李芸生周邊的這份割磨人心的寧靜,再把淚珠滾地的破碎哀吟吞得幹淨,一層又一層地掩蓋在卑微的沙土裏。


    李芸生不知自己到底站了多久,隻是察覺有人從她的身後來了。


    她沒有轉身查看,隻是在原地一動不動,靜觀其變。


    許辛婉來到後院,左顧右盼,嘴巴念念叨叨地說著什麽,然後從李芸生的身後經過,入了李芸生的屋,很快又出來,又在李芸生的麵前走過,撓著頭抱怨地說:“芸生那丫頭到底是去哪了?難不成又在廚房偷糕餅吃了?她不知道娘娘身邊不能少了她嗎?”


    沉靜站著的李芸生終究沒忍住,在極其壓抑的身板止不住偷偷抖了一下,眼色氤氳,眸光被暈染成一片模糊。


    等聽到許辛婉漸漸走遠的腳步聲,李芸生才轉過頭看,確保無人後,她腳步極輕地走出後院,步入那吞噬沈玉恆身影的林風裏,任由那曆曆林風往她那雙刮得臉頰刺痛的淚痕裏鑽,用力舔幹,以粗暴的方式疼愛著她的銷魂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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