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惡夢?」見她稍稍迴神,他沉嗓問。


    她沉默片刻後,方揚眸與他對望,緩慢而清晰地吐嗓。


    「不是惡夢,而是我的魂魄真的去了那個夢境,在那個夢境中看見了勾魂使者。」


    這下,改換徐書亞沉默了。


    她直勾勾地望入他漂亮的深褐色眸心,用起再認真不過的口吻,開始解釋自己的身分。


    「徐書亞,你相信嗎?在我的家族裏,隻要是女性,就會遺傳一個天賦,我們稱這個天賦叫『夢遊者』。」


    「夢遊者?」他聲嗓低沉的複誦,似質疑,似琢磨。


    「我們的夢遊,與一般世俗所認定的夢遊不同,我們是靈魂在夢遊,能夠透過夢境去到別人所營造的夢境裏,並在那個夢境裏與夢境主人接觸。」


    「就像靈媒一樣。」他做出結論。


    她搖搖頭,輕聲反駁:「不,不一樣。我們不是靈媒,我們無法用肉眼看見鬼魂,更無法與鬼魂溝通,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夢。」


    聞言,徐書亞攢深眉心,靜心聆聽著她解說。


    「家族中除了姨婆有陰陽眼,又精通靈媒術法之外,其他女性平時就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可當我們在夜裏入夢,便有機會與他人的夢境做連結。」


    這是伊湘琦第一次在外人麵前,對自己這份奇異的天賦侃侃而談。


    而她做夢也想不到,徐書亞竟然成了第一個知道她夢遊者身分的異性。


    「知道夢遊者存在的人並不多,大多是從事靈媒行業的人,當他們碰上求助者已陷入彌留狀態,這些靈媒便會輾轉找上我們,希望能透過我們進入這些人的夢境,讓我們去傳話或者叮矚些什麽。」


    聽至此處,徐書亞的眼神已沉黯下來,似乎已從她這席話悟透了些什麽。


    「這不是沒有風險的,通常夢遊者能進入的夢境,多是將死之人的夢境,因此夢中的世界,實際上已是另一空間,除了夢境主人以外,其餘的人全是來自陰間。」


    她一臉心有餘悸,目光朦朧,停頓了片刻,方又繼續往下說。


    「夢遊者若是跟那些鬼魂接觸過深,很可能被迷惑,或是被夢境所困,從此醒不過來……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過,我的家族裏有很多人就是這樣,突然在夢中猝死,就連醫學也無法解釋死因。」


    「姨婆也沒有辦法把她們救迴來嗎?」見她神情憂傷,徐書亞的心情隨之凝重起來。


    「姨婆再厲害,也有她辦不到的事情。」她苦笑。「有時,那是夢遊者的自由意誌,當她們不願清醒,旁人又能拿夢遊者怎麽辦?所以,夢遊者隻要入夢,就是在冒險,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


    「所以,你過上日夜顛倒的生活,為的就是不要在夜裏入睡,去亡者的夢境中夢遊?」


    聽完她這番解釋,他將前因後果兜在一起,終於明白何以高學曆的她,甘願在超商工作,過上這樣熬夜傷身的生活。


    沒料想到他反應如此快,她怔了下才點點頭。


    「嗯。坦白說,我很害怕夢遊者這個身分,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天賦,我討厭那些夢境,討厭被夢境裏的亡者托付遺願,我根本不想參與別人的人生。」


    見她滿臉苦澀,眼中滿是不甘與無奈,徐書亞仿佛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


    原來,他們有著奇妙的共同點,同樣懷有無法向外人說明的特殊天賦。


    「你知道嗎?」他低沉地揚嗓,「我跟你一樣,我也討厭能看見得鬼魂的這雙眼。」


    她怔忡地見他豎起修長食指,比向他那雙深邃美麗的眼眸。


    「從小我就看得見圍繞在四周的鬼魂,每當我告訴大人們那些鬼魂時,他們不是不當迴事,就是覺得我故意在引起大人的注意。」


    她的自白,觸動了他內心最不願麵對的那一塊,這是他在成年之後,頭一次向外人訴說起自己最真實的內心想法。


    「就連跟我最親近的爺爺,他也不相信我真能見到鬼魂,他懷疑我是因為壓力太大,才會出現這種幻覺,所以他帶我上教會禱告,讓牧師為我折禱,於是我開始學會隱藏自己,不再向任何人透露看得見鬼魂的事。」


    沒想到他跟自己一樣,都是隱藏最真實的自我,自欺欺人的過日子。


    聽著他這席自白,伊湘琦詫異的同時,不禁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微妙感觸。


    原以為他性情冷漠,又出身於豪門世家,是不折不扣的公子哥,過著順風順水的日子,除去家族鬥爭之外,不會有如她這般離奇的煩憂,沒想到他與她一樣,同樣出於無奈,被迫隻能隱藏自我,努力充裝正常人。


    「我曾經為此感到焦慮,不明白為何獨獨隻有我看得見那些鬼魂,最奇怪的是,我甚至能清楚的知道那些鬼魂如何捉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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