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前, 沒跟張飲修一起生活前,邊忱總覺得他是那種很另類的商業精英, 鶴立雞群。


    比如, 不管是在上海第一次見到他真人, 還是在紐約實習期間偶遇他,兩次都是很正式的商業場合, 但是她發現,兩次他都沒穿正裝。頂多就是輕正裝風的襯衫搭配黑色西褲。


    他那些自傳體的小說文字裏的個人形象也從來沒出現過‘西裝外套’這玩意, 仿佛他跟它絕緣一樣。


    直到現在, 近距離相處下來,邊忱才發現:就光明正大的資本運作方麵, 此人不僅是鶴立雞群的商人, 簡直就是隨心所欲的商人。


    比如,現在,下午四點。


    他今天下午沒出去, 並且允許她溜進書房來跟他待在一起,條件是她不能發出任何噪音。


    於是,邊忱就目睹了這樣一個變化過程:


    他先是坐姿規範地坐在辦公桌前開視頻會議;


    開完會後就把辦公椅的角度歪到一邊, 翹著二郎腿看文件;


    偶爾需要親筆簽名,又把辦公椅轉迴正對桌子的方向,拿著鋼筆帶過一筆;


    處理完一堆文件後,拿了兩部手機走去涼台, 坐下, 一邊用肩膀和耳朵夾著一部手機講電話, 一邊用雙手捧著另一部手機發短信;


    好吧,這個姿勢累了之後,又去桌上找到藍牙戴上,一腿屈起放在涼台上,一腿自然垂下點在地板上,繼續邊講電話邊迴短信;


    然後,扔下兩部手機,迴到辦公桌前,雙腿架在辦公椅的右邊扶手上,側著身子、姿態隨意地對著電腦,大概在看各種數據圖之類的;


    好的,接下來,最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他抱著工作用的筆電,戴上耳麥,盤腿坐在地板上,靠著辦公桌的桌腳,一邊啃脆桃,一邊悠悠地用一隻手敲鍵盤,不知道是在做各路決策還是在記錄自己的即時想法……


    總之邊忱看得目瞪口呆,為什麽此人工作的狀態如此隨心所欲?


    大概也就視頻會議時最正經最像個傳說中的大佬了。呃,僅僅是她的認知裏的……


    2


    他的書房裏藏書眾多,可惜基本都是英德原著和譯作,其間還夾雜著少量的希臘文和中文原著,她似乎還掃到了幾本韓語封麵的線裝本。


    邊忱苦兮兮地搜羅出所有中文書籍,《莊子》,《鏡花緣》,《儒林外史》,《西廂記》,《管錐編》……信仰的涉獵範圍啊,她跪了。


    他是生活在古代的人咩?


    啊……不對,至少《管錐編》的作者是錢鍾書先生,不算古代。但邊忱還是覺得汗顏,跟他對比起來,她已經在內心把自己自降為文盲了。


    張偶爾用眼角餘光瞥一下她,見她時而摸著額角低頭看書,時而用手指撫過書脊,大半數時間都在無聲地自言自語…


    幸好他懂唇語,不然真該被她逼瘋。


    因為張最無法忍受重要信息近在眼前卻又獲取不到的感覺。


    她踮著腳尖站在靠牆那排書架前,長發束在腦後,仰起脖頸的樣子正如她一直以來在他心中的形象——朝氣蓬勃,積極熱情。


    張收迴眼角餘光,繼續看電腦屏幕。


    但沒過幾秒,突然傳來她的痛唿聲,同時伴隨著物體落地的聲音響起。


    他也沒問那句條件反射出現在腦海裏的‘怎麽了’,隻是立刻拿開電腦起身走過去。


    一本厚詩集躺在地上,她的右手覆在左肩上,眉眼糾成一團。顯然是被書砸到肩膀了。


    “我看看。”張把她的身體扳過來,麵對他,長指拉開她的高領要毛衫拉鏈。


    “嘶……在肩膀上,好痛……”邊忱乖乖垂下手,不阻礙他的動作。


    “碰到頭了嗎?”據他觀察應該沒有,但這種時候他居然也變得廢話連篇、多此一問了,操。


    “沒有,要是砸到腦袋我就該傻了。”


    張笑,“不砸腦袋你也傻。”


    “……”邊忱低頭去看地上的那本書,那個罪魁禍首,“你這書太厚了,跟磚頭一樣,我我我一碰它、它就蹦出來了!”


    “蹦出來…”他低眸,忍不住笑,“你以為它長了腿嗎?”


    “可不是嗎!你的書跟你一樣,都成精了。”


    張沒理她,拉下她的內衫,露出左邊的肩膀,上麵有一塊紅印,看來是砸得挺重。


    拉她去桌邊,抱起她,讓她坐在辦公桌的空處,他覺得有必要給她冰敷一下。


    “坐著別動。”


    “哦……”邊忱剛應下,他就轉身走出書房了,“哎你去哪兒?”


    他還穿著上午那套衣服,黑襯衣,黑色西褲,脫了外套,站在二樓小廳的冰箱前,不知道在找什麽。


    邊忱百無聊賴地看著他的背影,等到他轉身抬眼,兩人的目光相撞,他挑了下眉。


    她莫名有點臉紅,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總是在千百個他迴眸的瞬間,覺得他陌生又熟悉,遙遠又親近,帶給她一種永不消逝的心動。


    3


    張拿了一瓶冰的瓶裝雞尾酒和一條白色毛巾迴來,看見她臉頰微紅。


    “你的傷勢蔓延得真快,一分鍾不到就從肩膀傳染到臉上了。”


    邊忱捧住自己的臉,嘟著嘴說話:“什麽呀,我這是……嗯……日常上演少女心思。你不懂的。”


    “少女?”


    “行了行了!”她趕緊製止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心頭滴血,“我知道我不少女啦!你一天不打擊我就不習慣是吧?”


    “沒,”張擦幹瓶身上的水滴,“挺少女的。”


    “真的嗎?”


    他輕“嗯”一聲,把冷飲瓶身貼在她肩膀上的紅印處。


    邊忱吸溜著涼氣往旁邊躲開,被他按住,動不了了,隻能縮起肩膀。


    他站在桌前專心地幫她冰敷,她扭著手指乖乖坐著,盯著他衣袖上的鉑金袖扣,上麵的雕紋繁複漂亮。


    邊忱幾乎是一個安靜不下來的人,尤其是單獨跟此人相處並且允許被說話的情況下。這會兒正絞盡腦汁地籌劃著要跟他進行一場深入靈魂的交流。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張飲修……”


    張在心裏樂了,但麵上依舊淡然,沒理她。他就知道她安靜不過一分鍾。


    “我很好奇,書房裏的這些書,你一般都是在什麽時候看的呀?”


    邊忱好像沒見過他花大量時間閱讀的模樣,唯一一次翻書還是為了陪她的緣故。


    他口吻自然地反問:“我一定要閱讀它們?”


    “啊?”邊忱懵了,“你不讀,那你幹嘛把它們放在書房裏?”


    他用毛巾擦了擦玻璃瓶上滲出的水珠,毫不避諱地說:“助理的學曆比我高,我需要用這些書來無形碾壓他。不然,你以為我想擺一堆書在這裏?”


    “……”邊忱目瞪口呆━━∑( ̄□ ̄*|||━━


    她隻覺得內心有億萬隻猛獸奔騰而過,掀起一陣滔天黃沙,懵得她找不著北。


    良久,她發出一聲難以言喻的感慨:“啊………”


    她撓頭,小心翼翼地轉頭去觀察他的神情,嗯……表麵上看起來倒是沒什麽變化。但是,媽的耶,張飲修是多麽高傲的一個男人啊,這個,這個,被助理的學曆碾壓以至於不得不用各種艱深晦澀的書籍來裝點門麵的滋味,肯定那啥,很令他難過吧~~o(>_<)o ~~


    她努力迴憶以前看過的他那份俱樂部的入會資料,但是上麵並沒有提到他的學曆背景。


    邊忱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小e是不是曾經那個……一不小心鄙視過你的學曆呀?哎,沒道理啊,你倆的學曆分別是怎樣的?”


    張抿了抿唇,避開她探究的眼神,顯然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完了。邊忱看他這樣子,心裏一咯噔,心想自己肯定是踩到他的痛處了。啊,好蠢/(ㄒoㄒ)/~~


    她試圖挽救,“沒事啊,反正你的學曆一定比我的高吧?再不濟,我們倆的加起來,一定能趕超小e的吧!看他還嘚瑟啥……”


    直到這時,他才輕聲“嗯”了一下,語調平靜:“所以你要多閱讀,提升知識文化水平,幫我掙迴麵子。”


    “啊?”邊忱摸了摸額角,瞅著他的神情實在不像是開玩笑,甚至還有那麽一絲隱藏在平靜之下的受傷痕跡。


    她一咬牙,雙手撐在身側的桌麵,鬥誌滿滿地跟他說:“那我以後每天都讀書!”


    想想也是吼,張飲修那麽要強,但他自己又工作超忙,沒空去提升文化水平啥的,被下屬鄙視這方麵肯定很不爽的啊。身為他夫人,這一點她總得幫幫忙,不然就太沒用了。邊忱想著這些,暗暗握拳。


    張把雞尾酒瓶放在桌上,用毛巾給她擦幹肩膀。


    他順著這個話題給她定下任務:“一年之內,讀完這間書房裏的所有書,能做到嗎?”


    說完,又特意加了一句:“為了我。”


    邊忱正處於鬥誌昂揚、為夫出頭的狀態下,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嗯!當然能!”


    張垂眸看著她,伸手把長指搭在她臉頰,十分欣慰:“你好乖。”


    “嘿嘿,應該噠!”邊忱害羞,往前傾身,靠在他懷裏。


    她心裏想著以後在這方麵要多照顧他的感受,不能再碰他痛處了。而且自己得多學習,說不定可以成為他的驕傲哎。還有,今晚要寫個閱讀計劃,不對,應該先給小e打個電話,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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