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雙)


    是有很久很久了。


    ——距離張上一次這樣全身心地抱著某個人。


    身體相貼, 溫度互傳,毫無防備。


    那樣的感覺遙遠到什麽程度呢?


    遙遠到…每次他在黃昏時拿出來迴憶, 都會錯以為自己當時抱的是一具骨架。


    …………


    重新擁有某些純粹的感覺,真好。


    重新培育某些幸福的感覺, 真好。


    臉頰貼著她的側頸皮膚, 輕輕蹭著,張閉上雙眼,唿吸淺淺而均勻。


    ……要是胃部的痛覺神經失靈了就好了。


    真想把一整瓶止胃疼的藥吞下去, 但家庭醫生囑咐過,那種藥一次最多隻能吃兩粒。


    操,庸醫。等他撐過這次就解聘他。


    張歪了歪頭, 調整到一個最舒適的角度, 趴在她肩膀上。


    “…想聽故事嗎?”


    “你別說話了……”邊忱聽著他的虛弱聲音都覺得費勁,心裏好無力。


    “痛…我要轉移注意力。”


    “……”醫生未到, 分秒如年。好像隻有轉移注意力這個辦法了,“那你講吧,可以很小聲很小聲, 我聽得見的。”


    “應該不算故事,更像一個…笑話。”張無聲輕勾唇角,有點嘲弄,眼底悄然彌漫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你知道,坐火車, 可以直接從奧斯陸抵達geirangerfjorden…音譯過來就是…‘蓋朗厄爾峽灣’。那裏有全挪威我最欣賞的山水景色。”


    “有一迴, l、s和我, 一起跑去那裏的露營地玩。l想乘遊船遊覽,我不讓他去,就哄他說,以後給他買一艘有著天使外形的遊艇。你肯定也不相信有那種外形的遊艇…對不對?”


    他一口氣說了好多,溫熱的唿吸噴灑在她頸間,是在笑,氣息有點不穩。


    邊忱很囧地點了點頭,因為她確實在懷疑:有天使外形的遊艇咩?長著翅膀和光環的那種?


    “笨,都說了是哄他啊…”


    “……”她無言以對。


    “l問我——「那到時候,你會跟我一起開遊艇嗎?」”


    邊忱很詫異,因為他在轉述魯森的話時,聲線變得相當稚嫩。


    “我告訴他——「笨蛋,我暈船。到時候我會開著飛機,在天空上看著你。」”


    “等…好些年過去,當我手裏的個人資產,能買起私人直升機和私人遊艇的時候,我做了一件…看起來是這輩子最天真的事情,沒有之一的那種。我確信那是我有生之年做過最天真的事。”


    “我找了一位話很少的飛行員,帶著我在geirangerfjorden上方繞了好多圈,”他又笑,很輕,連唿吸都是小力的,“因為我還沒考ppl,不能自己開。”


    “同時找了位遊艇駕駛員,開著遊艇在geirangerfjorden的河灣上繞圈…你知道我天真在哪裏麽?”


    “……”邊忱很怕自己猜錯,幹脆搖了搖頭。


    “你真應該猜一下。”


    她遲疑:“你把那艘遊艇訂做成外形最接近天使的樣子了?”


    “嗯…這是一點。”


    “啊?還有其他的點啊?”


    “有啊…”張整個人都趴在她身上,唿吸淺得像死人。


    邊忱等了好久,沒等到下一句話,忍不住轉頭去看他。


    但,觸眼即是他慘白的臉龐,脆弱得不可思議,像懸空的水晶球,隨時都有可能摔下來碎成滿地琉璃。


    “你怎麽不繼續說下去啦?”


    “我不能。”


    “啊?什麽?”她不懂了,“不是還有其他天真的點嗎?”


    “嗯…最天真的,不能告訴你,不然我就變得比你還天真。”


    “難道你不告訴我,你就能當做那件事沒發生過?”邊忱覺得他有時候無賴起來真是完全沒邏輯可言,“隻要那件事發生過,你就是比我天真的。所以告訴我也是一樣噠。”


    “…至少不能在你麵前顯得比你還天真,所以我不能說。”


    “……”有這樣的麽?話說到一半又不繼續了?並且還是他自己主動挑起來的話題。


    過了好一會兒,他真的沒再說話了。


    邊忱按捺不住,“張飲修……我沒聽完,我難受。”


    張疼得有點頭暈,昏沉沉說了句:“所以說是個玩笑,不是個故事。”


    “你,你……”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偏偏還不能在這時候對他怎樣。


    專門說了個吊人胃口的事,目的就在於捉弄她咩?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收獲的,她很高興此人肯主動跟她分享迴憶。


    但苦惱的就是:媽耶,肩上越來越沉,他好像疼得不行了。


    邊忱用掌心摩挲他的手背,涼得令人心驚的皮膚。


    她猶豫再猶豫,躊躇再躊躇,終於鼓起勇氣轉頭去問他。


    “……你剛剛,我沒出來之前,在這裏站了多久了?是不是打算站到醫生過來為止?”


    “那不重要。你來了就行了…”額角滲出的細汗匯成行,沿著側臉流下,他不想多說話,閉緊了眼,“我隻要知道…你在我懷裏…”


    他這種答非所問、突如其來的溫柔,讓邊忱差點又不爭氣地哭了,為自己的遲來,為自己的遲鈍。


    她皺著鼻子轉移話題:“為啥醫生這麽慢的?”


    這句話的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2(眾)


    張一生病,邊忱才發現,此人的地位到底有多尊貴。


    或者說,發現了,對另外一些人而言,他到底有多重要。


    助理小e帶著醫生進來時,她背上的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肩膀上的重量大幅度減輕的那一刻,邊忱知道,是他被別人扶走了。


    但是那什麽,她一轉頭,就,極其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啊……為什麽……她的張,居然被人打橫抱進主臥了……


    還有,抱他的那人居然不是他助理,而是另外一位從未見過的、一身黑色西裝的、高大冷酷的男人。


    媽噠,公子美如畫,英雄壯如虎,完全的公主抱……這個畫麵,邊忱不想歪都不行……


    她整個人的表情,直接就Σ( ° △°|||)︴……跪了。


    平日裏他是多麽高高在上無人敢碰的存在啊,邊忱從來沒見過誰敢跟他勾肩搭背之類的。


    但是現在某人卻安安靜靜地躺在陌生黑衣男人的懷裏。為什麽,有一種,病美人的感覺……這反差,罪過罪過,她不是故意的。


    更神奇的是,浩浩蕩蕩的一票人不知何時從門口湧進來的。


    邊忱被他們從門口擠到門背後,根本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不、不是找醫生來看病的嗎?


    為什麽這個場麵宛如有組織的大型搶·劫現場( ⊙ 0 ⊙ )!


    而且,看他們的發色和長相類型,都不是華人。還一水兒的黑色西裝,氣勢逼人。


    若不是瞅見助理小e站在臥室門口指揮,邊忱都差點拿手機報警去了……


    看著他們忙上忙下,又是給醫生搬凳子,又是幫某人脫大衣的、鋪床蓋被子什麽的……邊忱十分艱難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會痛啊,這不是幻象啊。


    那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是他的什麽人?照顧病人這些事不應該由家屬做的嗎?


    為什麽隻有她一個人懵得不行……


    沒人有空理會邊忱,於是她的存在就變得很詭異。尤其是,整間套房裏隻有她一位是女性。


    小e監督著醫生給他家先生診斷完了、注射了藥物、交代了注意事項,然後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醫生。


    做完這一切,小e才拐到門背後,站在邊忱麵前,也沒說話,就那麽看著她。


    邊忱被小e看得手足無措,英語說起來都不太順:“他怎,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問題了。”


    “哦,那就好。我可以進去看一下他嗎?”


    小e不說話了,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位……跟先生待了兩個多禮拜的年輕女士。


    早在邊忱住進德國那間宅院時,小e就暗中調查過她的資料,很清楚她的背景來曆。但是先生一直以來並未表明態度,因此他也不敢在先生麵前多說什麽。


    而據小e所知,昨晚先生正是為了她,才過度飲酒導致胃痛的.


    小e斷定這位女士使他家先生受到了男女感情方麵的損傷,俗稱“情傷”。所以他自然對她沒什麽好感。


    邊忱見他這樣的神色,不安起來,又問了句:“不行嗎?”


    “不太方便,先生需要休息。”小e的態度是冷冰冰的禮貌。


    邊忱再後知後覺,也發現不對勁了。


    本來跟某人認識的時間就很短,跟他助理更是隻見過寥寥數麵,連說話都需要鼓起勇氣。


    小e這麽一堵,邊忱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連手腳都無處擺放。


    不是……那什麽,說好是‘夫妻’的呢?丈夫生病了,她這個做妻子的,連探病的權利都沒有/(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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