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嚐試過最大的心理落差是怎樣的?


    抽憑、盤點、收發詢證函……日複一日,無論怎麽做都做不完。邊忱覺得自己可能要被這些瑣碎低級卻又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整個給吞噬掉了。


    在剛進入立信的第一周,她心裏憧憬的還全是:用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做一份審計底稿啊,被選進項目組啊,跟著項目經理四處奔波啊……也許會很累,但一定又充實又驕傲的那種。


    但是現實……嗬嗬。她已經連續好幾天對著永遠不能關上的office軟件哈欠連天了,甚至想迴大學校園去。


    辦公室裏所有的雜事幾乎都丟給她這個a1,不能抱怨,不能推脫,隻能默默地做完,即使每天晚上都熬到半夜。


    入職以來的這一個月,邊忱喝完的咖啡大約是她以前二十二年喝過的咖啡量總和。


    越到後頭,直接從熬夜升級到通宵了,連咖啡也失效了,全靠心理壓力撐著。


    必須時刻想著:萬一搞不定,要麽被sa和pm罵,要麽影響到個人升職。


    媽呀,沒人告訴過她,初入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模式是這樣的呀。


    既不像實習生那樣有退路,又不像上級們那樣遊刃有餘,簡直累得喘不過氣,並且時常感到前路渺茫黑暗。


    不管是抱著升職的目的,還是想積累項目經驗以此當做進入投行的跳板,對現階段的邊忱來說,這兩者都遙遙無期。她唯一能做到的,似乎竟然隻是留在事務所。


    邊忱一邊自我緩解,一邊努力放低自己的眼界。


    與此同時,還得心頭滴血地把靠近張飲修的戰線再一次拉長。


    “這麽下去,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吧……”


    “我至少得混進一間國際性投行,比如他唯一一次提過的摩根斯坦利,這樣才有機會碰到他吧……”


    “有沒有可能,嗯……他平時會親自參與一些大項目嗎?”


    “可是我連他具體的工作是什麽都不知道,萬一他是完全的自由投資人就麻煩了。這個範圍太大了……”


    “他會做些私募的吧?不知道會不會來中國……”


    “媽耶,我才發現我到現在都還沒出過國……”


    2


    2020年春節臨近。


    沒工作之前,邊忱就聽說做她們這一行的,一到年關就要做好不把自己當人的心理準備。


    券商靠嘴皮,身為中間機構的審計會計師們普遍得埋頭苦幹,行業規則就是這樣,誰都沒法越過去。


    年審的deadline時時刻刻懸在他們頭上,邊忱老覺得自己明天就要猝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春節假期,除夕前一天,乘高鐵前,又到處找不著自己的身份證。


    人流密集,天色變暗,今日最後一班迴杭州的高鐵已經離站了。


    邊忱給媽媽打完電話後,拉著行李走在街邊。


    有那麽幾秒鍾,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


    原來上海這座城,也可以讓人這麽難過。


    張飲修的身影被眼前這糟糕的生活暫時掩蓋了,她感到一陣鼻酸,不知該何去何從。


    要撐住啊,蠢貨。


    放棄多簡單,誰不會啊?


    你已經走到如今的境地了,現在鬆手的話,摔下去可疼啦。


    …………


    等眼淚流下來時,她的視線又恢複了清晰,周圍的喧囂聲音也重新迴到耳裏了。


    哭就哭了吧,除了有點廢之外,好像也沒什麽丟人的。


    反正他說過,沒人規定我們不能哭的,有時候人就是得哭出來。


    …………


    最後,是一位定居上海的高中同班同學過來接的她。


    邊忱特別不好意思,因為她跟這位同學平時不怎麽熟的,雖然相互添加了微信好友,但私下很少單獨聊過,隻是偶爾在高中班群裏講兩句話。


    可是那時她站在街頭,翻遍了手機裏的所有社交軟件,唯一能麻煩的,竟然就隻是這樣一位不怎麽熟的高中同學。


    鬼迷心竅的,邊忱突然在想,一直以來,自己是不是太不切實際了?


    當困境真正降臨在眼前時,能幫到她的,似乎不是她的張飲修。


    “包包裏確定找不到嗎?”開著車的熊逸文問了她一句,打斷了她鬼迷心竅的反思。他指的是她的身份證。


    “都找遍了,我懷疑它憑空消失了,超奇怪。”


    可不是麽?整個手包都還在,唯獨身份證不見了。


    “好像得在你戶籍所在的派出所才能補辦的?或者先辦個臨時身份證。”


    “我跟我媽說了,年後迴杭州應該就辦好了。”


    “那你這幾天……”


    “你的身份證能借我嗎?”邊忱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在思考要怎樣開口問他借,“我去酒店應付幾天。”


    熊逸文顯然沒這個打算。他隻是輕咳了聲,“我那邊還有個空房間,挺方便的。”


    “可是——”


    “我們團隊都在上海這邊過春節,鬧哄哄的很熱鬧,你不用拘束的。”


    熊逸文前段時間剛開始起步創業,餐飲行業,online to offline類型的甜品蛋糕店,有自己的一個小團隊,十幾個人。


    邊忱心裏挺為難的,但是也不好硬要求人家把身份證借給她。


    於是這一年的春節,她留在上海跟熊逸文的創業團隊一起度過。


    3


    大家集中住在出租樓同一層的不同房間裏,樓層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工作室,就是他們平時開會討論 idea 的地方。


    邊忱來到的當晚,沒敢把自己當做客人,而是不斷地尋找著自己能幫上的事情。但是怎麽也找不到,閑在那裏很尷尬。


    一直到晚餐時間,團隊裏的小胡要去外麵幫大家帶晚餐,邊忱忙不遲疑地說要跟她一起去。


    “小胡你繼續忙,我跟她去吧。”熊逸文放下手中的工作,拿了車鑰匙往外走。


    車上,他開玩笑一般,問邊忱要不要考慮也加入他們。


    “哈?我啊?”她伸手指著自己,立刻搖頭,“我現在在立信工作,會的東西估計幫不到你們。”


    “有什麽不能的?我們正需要懂會計的人呢。不然財務方麵一團糟,還得去找代賬公司。”


    兩人就這個事情談了一路。


    提著快餐迴去時,熊逸文把話題上升到了人生的高度:“年輕嘛,現在不賭一賭,以後可就更沒膽了。”


    邊忱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得笑了笑。


    “我們差不多可以說是萬事俱備了,就是資金方麵欠了點。不過,這個方向沒差,很被業內看好,籌資也不難的。”


    “真的嗎?”她側頭看了他一眼,笑容甜甜的,可惜是個人都能看得出她沒多大興趣。


    …………


    晚餐後,趁著所有人都在說笑放鬆,邊忱抽空拿出手機,日常檢查那幾個張飲修可能會出現的網絡平台。


    他前段時間開始寫一篇新的小說,背景設定在歐洲的貧民窟;


    他每次連載長篇故事時,更新頻率都很穩定,但這次似乎有點變化——他已經兩天沒更新章節了。


    邊忱收起手機,幾乎是反射性地思考一個每天都思考的問題:他現在在做什麽呀?


    4


    在做什麽?


    想罵娘,想踹人。


    張對許易欽的所有口頭承諾的信任度都即將降為負數。


    說的是頂多十分鍾,結果,許易欽在他自己的上海實體旗艦店裏待了快二十分鍾了,而他則在車上等了他二十分鍾。


    當許易欽從服裝店出來時,打開車門上車,把今年上海春夏時裝周的最新安排內容扔到後座。


    “我總感覺哪裏差了點什麽,你給我瞧瞧。”


    引擎聲響,車子駛離街邊,許易欽說了一堆話,迴頭一看……


    “人呢?”


    6


    邊忱沒想到,臨睡前,熊逸文團隊裏的一個年輕女孩竟然敲了她的房門。


    她把人請進來後,還沒問什麽呢,對方就從各方麵開始勸她——勸她加入他們的團隊。


    邊忱:“……”


    這是什麽情況?


    她隻不過是意外丟了身份證,這才不得不麻煩他們的。但實在沒有任何想要加入他們團隊的想法。


    然而,對方可謂口才一流,說得天花亂墜,呈現了所有好處,避開了所有弊端,甚至還表示:隻要她來,肯定不會讓她承擔任何風險。


    邊忱:“……”


    這會不會有點像天上掉餡餅?又或許……


    算了,她隻是猜的。


    熊逸文在高中時給她寫過情書來著……


    媽耶,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樣兒了?


    6


    年後第五天,浦東南路。


    從上海證券大廈出來,該是用午餐的時間了,但是張沒什麽胃口。


    這次來中國,除了來看許易欽的個展,還有個人的工作業務要處理。


    以前念本科時,經常往返於廣州和上海之間。


    他記得這附近有一間 3 w咖啡館。


    7


    “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穿著一身事務所的工作套裝,手心出汗。此刻邊忱覺得自己神似香港狗仔隊的一員,壓根不敢打開車門下車去。


    熊逸文穿上西裝外套,整理了一下衣領,迴答她:“行得通的,試一試,也沒損失。”


    “……”她不敢苟同。


    損失麵子也是一項重大的損失好嗎?不知道女孩子臉皮薄的哦?


    還有,邊忱終於理解了他上迴說的“萬事俱備隻差籌資”是怎樣一個意思了。


    竟然意味著他們要去黑馬會、binggo咖啡館、3 w 咖啡館之類的地方,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尋找投資人……


    昨天剛聽到團隊裏的人說起這個時,邊忱臉上的表情完全不能用簡單的“一臉懵逼”去形容了。還可以這樣的?


    雖然她的確不怎麽了解創業機製的具體過程,但是這個行為,怎麽瞅怎麽奇怪。跟傳說中的屌絲拉讚助特別像……


    真的不會被人家一個眼神瞪迴來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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