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雖然同在一間大辦公室, 但跟了不同的組, 其實彼此動向還是蠻難掌控的, 住院醫師不在辦公室可能在跟台、跟門診,每天早晚查房以前算是固定的碰麵時間, 雖然胡悅現在完全跟著師霽走, 有幾天查完房就去j’s,但她不說,同事還真是抓不到小辮子, 不去仔細八卦師主任的門診、手術時間的話,頂多就會覺得最近她跟門診的時間比從前多。至於頭頂上司張主任他們是否有所了解, 胡悅就不得而知了,師霽組裏的事又開始抓馬醫生的壯丁做,她猜想在她休息的那一周, 師霽肯定是把上下都抹平的, 不然,副主任醫師愛來不來還說的過去, 無法解釋她一個住院醫師三不五時的缺勤,科室卻仍視而不見。


    醫院人事, 水是真的深, 小蝦米還是要多做少說, 胡悅歎口氣, “唉, 不是之前剛休了一周嗎, 雖然安師兄幫我做了好多事, 但畢竟不好太麻煩人家,還有好多文檔要做。”


    “你是真的應該弄點人來打下手了,不說別的,至少要收兩個規培醫生啊,不然你論文怎麽寫,住院總那年你可寫不了什麽論文。”謝芝芝也聰明,瞟了戴韶華一眼,就不提在馬醫生組裏薅羊毛的事,她把胡悅推起來,“去食堂吃飯啦,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胡悅現在哪還想什麽論文和住院總,一個是沒時間,做論文至少要三個月功夫全神貫注,還有一個,其實,她也不急於去做住院總——住院總那一整年理論上是24小時都不離病區的,她還怎麽兩處兼職?雖然也不是看重j’s的薪水,但她也有她的理由。


    身不由己地被謝芝芝拉到食堂,“怎麽了嘛,什麽事還要把我拉出來說?”


    “你下周六晚上有沒有事情嘛。”謝芝芝說了個日期,“我請你吃飯呀。”


    “什麽?”胡悅先一怔,接著就有扶額的衝動,這該不會是她猜的那樣吧?“你先說是什麽事。”


    “你別那麽緊張。”謝芝芝倒是被她逗笑了,“不是相親飯啦,我堂哥去國外出差了,還沒迴來——不過我已經和家裏人說過了,我姑媽老滿意你的!”


    麵都沒見過,就已經和家裏人說過了?胡悅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謝芝芝就像是甜蜜的毒藥,她想聽八卦就隻能忍著發作時的痛苦,“呃——這個——”


    “是研討會啦,”謝芝芝噗了一聲,“就是宣講會那一套,人血白蛋白的,周六下午在四季君悅開,晚上有自助餐會,我導師那邊好多個名額,宣講會是沒必要去了,晚餐去混一頓蠻好的,你去不去?”


    這就是和醫藥代表交際了,胡悅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這種醫療材料、器械廠商是很熱衷於在高檔場所辦宣講會的,而且隨會都會贈送些精致實用的小禮品。醉翁之意當然不用多說,大醫生不是很感冒,多數都是被人情拉去,小醫師去捧捧場白吃白喝,順便還能結識一下同儕朋友,巴結一下業界大腿,倒是普遍很熱衷參與。


    對胡悅來說,她倒是不怎麽動心,主要實在太忙——從十六院到j\''s,公共交通要一小時,想省時間就得蹬半小時單車,師霽開車是不遠,但他又不肯順路捎她,胡悅現在每天晚上都睡得和死豬似的,倒是好久沒做惡夢了。“周六啊——”


    拒絕的話剛要出口,謝芝芝曾說過的八卦忽然又在腦中浮現,她笑著說,“好像大查房以後就沒事了,那要不,去唄?——你導師他們科室去不去啊?”


    “導師肯定去的嘍,不然我們也不好混。”


    “就是帶你血液科的那個啊?芝芝,可以啊,輪轉認識的老師都這麽照顧你,不愧是小天使。”捧場的話不要錢,幹嘛不多說點。謝芝芝被說得眉花眼笑,和她越捧場越熱鬧,胡悅疑心她是真的想把她介紹給堂哥,所以才開始提前拉關係對她好。“那我蹭你一頓飯嘍?”


    “以我們的關係,這還叫蹭嗎?”謝芝芝豪氣地拍拍胸,兩人關係儼然又上一層樓。收掉餐盤手牽手去買奶茶喝,在路上嘰嘰喳喳地說些小事情,“哎,對了,悅悅,還沒問你啊,你這幾天真的都去哪裏了,我去門診那裏,師主任也沒開門診啊,又沒有手術。”


    她一副姐妹說私密話兒的樣子,“有人說你跟著師主任去外麵的門診了……是不是真的啊?”


    哇,還當她真想介紹對象了,原來到底還是為了八卦啊,之前那頓飯是什麽,拋出來的餌頭?


    打聽得這麽細,想敷衍是不好敷衍過去了,胡悅也不想和謝芝芝翻臉,因為她是真的很想吃周六那頓自助餐,這不是憑聰明才智就能糊弄過去的小陷阱,否則那就太看不起謝芝芝了,從她那裏拿了那麽多好處,人家也不是傻的,總是要給點甜頭。


    心念電轉,她臉上又笑了起來,這個笑,有點天真無邪,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鬼鬼祟祟的小得意——什麽話也沒說,就這個笑,就等於是最好的迴答了,謝芝芝輕唿一聲,猛擰她的腰,“真的假的!你可以啊你,胡小悅!”


    “我什麽也沒說啊。”胡悅笑了,“都是你自己瞎想——到時候傳出去師主任來問我,我是不認的。”


    “那當然咯,”八卦者當然都有基本素養,謝芝芝這點還行,知道眉眼高低,不是那種廣播站一樣的八婆,她還沉浸在感歎中,“你給師醫生吃了什麽迷魂藥了,哇,以前走掉那些人聽說真的要氣死了!”


    胡悅按了按自己的臉頰,“怎麽也幫他挨了一巴掌,對我是要好點的咯。”


    這是她事後推測出的,師霽那天應該就等著她來勒索點迴報,結果她被打迷糊了,倒是把他逼到牆角,她甚至覺得自己被安排到皮膚科,這麽辛辛苦苦地偷偷通勤,都是那天沒接住梗的報複。


    “那這也說得過去。”謝芝芝承認,不過她的興趣早集中到另一個方麵了。“是師主任開的嗎?還是他隻是掛證走穴啊?他去了多久啊?那邊工作環境好不好,報酬高不高啊?”


    全天下的勞苦人民關心的問題看來都差不多,胡悅聽得都笑了,“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啊——我哪知道這麽多呀,師主任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別的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呢?我這幾天——就是躲起來寫論文啊,你自己不也說了,住院醫要發論文的,我不找點時間寫,什麽時候升住院總啊?”


    謝芝芝急得跳腳,胡悅的思緒卻是有點飄離了,她想到前幾天的午飯:就在j\''s樓下的商務輕快餐店,一份海南雞飯加杯飲料就要七八十元,這還算是吃得儉省,工資再不發她真的要身無分文了,臉上卻還是帶著笑,惦著一會得把tina的單買掉。這個秘書是師霽的助理,卻擺明是駱總的人,不伺候好,等著她去給駱總上眼藥?


    “我們j\''s開了也有八年了,真的是越做越大……”她看tina慎重,tina對她也是顯然高看一眼,兩個人心裏都有數,知道對方最需要的是什麽,tina不怎麽用她問,自己就在那說。


    八年,曆史是真的很久了,這麽說這裏的確是師霽的自留地,他剛升主治就出來做了?“可那時候,不是還不允許一證多掛嗎……”


    “老板在這裏也就是近兩年才開始操刀手術的,那時候一證多掛早放開了。”tina迴得從容,雖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糊弄得過了。否則師霽這就算是異地行醫,和走穴一樣是不能放到台麵上的,“之前就是投資啊,而且我們這裏也沒有多少手術需要他做——麵部結構都是大手術,一般都轉介紹到十六院去的——我們醫院和十六院關係很好的。”


    “那當然,有老板嘛。”她隻需要適時地多推動幾下,tina就接著講下去。


    “所以我最佩服就是老板了,真的是從無到有啊,一開始就是很小的一間,現在做得這麽大,估值都快七八億了,真的都靠老板和駱總一手一腳拚迴來的——老板平時工作忙,別的事都是駱總管,真的是很不容易。”


    “是啊是啊,tina姐也不容易吧,你跟著老板他們幾年了啊?”


    “我……去年新來的。”tina有一瞬間不自然,這畢竟是暴.露她剛才在吹的事實,但很快又平複下來,“不過也都是聽老人說的,駱總和老板真是一手一腳打拚出來的,我們都挺心疼她的,一個女人也不容易,老板運氣是真的好。”


    開了八年,駱總開始就在,而且顯然是決心要把師霽拿下,這樣的女人挺可怕的,尤其是和師霽相處八年居然還想同他談戀愛,看來她再想請師霽給她搭個便車最好都是別開口。至於別的什麽工作環境之類的,用一句話就能總結——


    工作環境,好得駭人,工作報酬,豐厚得駭人,收費標準,自然也是高得駭人了……


    說實話,她到底也是剛入社會的新鮮人,如果不是謝芝芝實在不合適,胡悅也想和她分享一下自己的感想,在十九層,患者已經和別的樓層有明顯分別,可j\''s那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


    “哎,這個人怎麽又來了?”謝芝芝的話把她拉迴現實,胡悅眨眨眼,跟她一起看過去。“什麽,誰啊?”


    說了一路閑話,不知不覺就走迴住院部,剛吃過午飯,正是陽光好的時候,很多住院病人都下來在小花園裏散步,路邊長椅上也坐了個戴口罩的病人,年紀挺輕,一雙眼瞄著進出的人看,眼神直勾勾的,有點瘮人。謝芝芝嘀咕道,“不知道是哪層的,我們好幾個同事都被盯著看過,估計有間歇性神經病啊,快走快走——不公平啊,怎麽隻看我們,別人都沒見她那樣盯的。”


    她要快走,胡悅卻站住腳步——病人戴了個大口罩,還有框架眼鏡,能看到的臉真不多,但她卻覺得那個額角有點眼熟——


    她一站起來她就更確定了,這個口罩女直直地走過來,目標很明確,就是她胡悅。


    “胡醫生……”她說,聲音輕輕的,但胡悅還能聽得出來,她當然記得住。


    ——南小姐。


    她和師霽交換一個眼神,話是不方便說的,但從眼神裏卻似乎建立起一絲默契,現在唯一可堪告慰的是他們兩人都還沒自亂陣腳,還能等機會,還在等機會。


    “打算從哪裏做起?”


    唿吸管插入,麻醉唿吸機開啟,如果不是在麻醉科輪轉過,單是這台機器就可能會讓楚江在麻醉中窒息死亡——隔行如隔山這不是說假的,在醫療行業中尤其如此,現代手術室就像是一個精密工廠,每個螺絲釘都要各司其職才能啟動。如果是專心自己領域的主刀醫生,甚至不會知道麻醉機怎麽運轉,對護士的工作規範也並不精通。科室輪轉隻能建立醫生對各科室工作內容的粗淺認識,度過輪轉期後,很多醫生一輩子也不會和麻醉環節打交道。而如果沒有經過專門培訓,一般人連機器讀數代表什麽恐怕都不清楚。即使日常知道麻醉流程,術中監測也依然是專業性極強的領域,絕不是跨專業的二把刀所能駕馭的範疇。


    “要改頭換麵的話,先做大手術吧,顴骨內推以後臉會腫成豬頭,也能起到改頭換麵的效果。”


    有點嘲諷,幹巴巴的冷幽默,都到這地步師霽還是不改他的傲慢,和平時在手術台和門診時一個樣,胡悅禁不住翻個白眼,但又有一絲緊張——楚江被麻醉了,阿濤是個粗人,剛才動不動就要掏槍,如果師霽的言辭觸怒了他——


    手術室裏,鋥亮的金屬不少,她從倒影裏看了一眼:還好,阿濤和光頭都很注意地在聽他們的對話,但臉上並沒有怒色。看來,剛才更多的是紅臉白臉,這個阿濤,粗中有細,現在目的已達,兩個醫生看似已在控製下,他更關注的就是即將到來的手術了。


    她和師霽再度交換一個眼神,他的嘴角看起來永遠仿佛帶了一點點嘲諷,表情沒變,但眼神卻比平時沉凝,似是凝聚了許多話語,又有一點怕她不明白的焦慮。


    但胡悅能明白,她已經明白了。


    楚江一定是一條敗犬,才會絕望到這地步——連個麻醉師都找不到,拿著槍綁了兩個醫生,迫不及待地就來做手術。不管對醫療有多無知,他都該知道這是把自己的命綁在了他們兩人的命上,當然,對社會來說她和師霽更寶貴,但楚江這種人一定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必定已經是窮途末路,才能會如此孤注一擲,這也就是說,他身邊的籌碼已經不多了,也許,能指望的手下,也就是這麽兩個,還唯一能掌握的武器,也就是……


    她又瞥了阿濤一眼:這槍裏,有子.彈嗎?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這裏是中國,槍.支管控一直非常嚴格,比槍管得更嚴的就是子彈,他手裏的是真的槍還是仿真?解同和好像沒提到過他可能持.槍,持.槍不持.槍,這個追捕力度可不一樣。


    楚江已經不是問題了,麻醉唿吸已經建立,他什麽時候醒,甚至能不能醒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現在要搞定的隻是阿濤和光頭而已,阿濤對自己的手術難道就沒有一點關心?他對楚江真就那麽忠心耿耿?


    這不是什麽上世紀的起.點文,黑道少主身邊總有幾個影衛,現實就是黑.社會分子多數都是烏合之眾,沒有誰一門心思做別人的小弟,胡悅不怕阿濤有自己的心思,她還就怕他是個二愣子。


    “顴骨內推你做過嗎?”她相信師霽也一樣。“這個四級手術,不是隻有副主任職稱拿到三年以上才能做?我記得老師你……剛拿到不久吧?”


    剛說要做顴骨內推,接下來就說師霽沒有資格,這種話,任哪個家屬聽了都會抓狂,尤其是之後馬上就要做手術的那個,怎麽能不觸動?阿濤臉色一變,不禁欲言又止,但總算仍控製住自己,沒有出聲。


    眼神交匯,師霽麵無表情,但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他也明白了。


    “我也沒有在這樣的條件下做過手術,人都有第一次。”他說,語氣透著醫療工作者慣有的專業,有時候這專業的疏離會讓人恨得牙癢癢,畢竟手術成功與否對患者來說是大事,但醫務工作者卻未必會帶有感同身受的情緒。“電刀。”


    真打算做嗎?


    胡悅不禁閃過一絲疑問——說師霽沒有做過顴骨內推,這是她的胡話,的確,這是一門隻有副主任醫師有資格主刀的手術,但事實是,麵部結構科一向缺醫生,如果每台顴骨內推術都要由完全符合資曆的醫師主刀的話,那顴骨是絕對切不過來的,業內一向存在這種心照不宣的低配高默契,指導的人肯定有資質,但真正下刀的很多都是主治醫師,師霽或許沒有指導過顴骨內推術,但他手裏削過的顴骨卻絕對很多。做不是做不了,但……真的打算打開通道,做完整台複雜的手術?


    當下不適合問太多,她遞過電刀,拉鉤暴.露出手術視野,在手術單的遮蓋下,楚江的臉失去了獨特性,隻有一塊皮膚暴露出來,就像是她經手處理過無數個病人中的一個,脆弱、安靜,完全的無助,命運完全交由他人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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