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她失聲大叫,衝上前倒轉時間, 子.彈在意誌力的努力下, 慢慢退迴去,終於給了她以身相代的機會。


    它碰到她的皮膚, 帶來細碎割裂的疼痛,忽然間她渾身多了好多刀口,血液汩汩地往外流, 她又冷又虛弱, 但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終於趕得及了, 終於來得及了。


    “你。”她想說, 有好多話想在死以前說出口,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我——”


    但夢總在和她做對,這遠遠不是解脫, 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這黑暗就在她抗拒的唿聲中遠去, 一道光閃得她睜不開眼,是無影燈,有人在她頭頂說話, “電刀。”


    不要, 不是, 弄錯了, 她不要做隆.胸手術, 胡悅奮力掙紮,可還能感知被刀子剖開的感覺,那把刀像是一直剖到她胸口,把她的心都剖出來了,“一邊500ml嗎?這是要弄出個超級奶牛啊。”


    不是啊,我沒有,我不要,快住手。


    “往裏塞吧,第一次做了200,她不滿意,所以得加個碼咯。”


    我沒有,連200都不需要,我現在這樣就很好,我——


    但胸前已傳來飽脹感,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那東西塞了過來,胡悅急得拚命掙紮,脫口叫出聲。


    “不要————”


    她是在一陣搏鬥般的掙紮中醒來的,隻差一點點就要掉下床。這一覺睡得比熬夜還累,胡悅肩膀都疼,她在床上緩了好一會才跳起來刷牙:合租房,大家早上都趕上班,梳洗時間已形成默契,要是不趕在隔房的女生進衛生間之前洗漱完,那她今天就很可能會遲到了。


    窮人連傷春悲秋的餘裕都比別人少,這是正常的,胡悅忙完早常規,都快忘了那個噩夢,隻是在整床的時候又想起來那飽脹的觸感,忍不住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胸:有些經曆的影響,不是當時就會顯現出來,也不會那麽快過去,這都半個多月了,她還時不時做做惡夢,如果有錢的話,是不是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之前聽同學說有個劉醫生風評很好,不過這種心理諮詢收費都極貴,不是她現在能考慮得了的。胡悅也就是這樣想想罷了,梳洗出門,在路口隨便買了個煎餅果子,一袋豆漿邊走邊吸,走到醫院門口剛好吃完早飯,拍拍手換上白大褂,和同事們打聲招唿,坐在電腦前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胡悅,你病曆還沒整完啊?”


    雖然新聞沒指名道姓,但綁架風波也算是讓她在院內出名了,這名師高徒的名分固定下來以後,同事待她的態度也和以往不同,當然戴韶華除外。現在謝芝芝和她搭話已不需要那麽避諱,“這樣下去,你什麽時候才能跟著上台啊?”


    “快了。應該這周就可以搞定。”胡悅也是做得欲仙欲死,但又隻能無怨無悔。師霽入院十年來從沒有收過學生,她是第一個正式入組的助理。身份一明確,各方自然也就把該由他的助理打理的事情交代了過來,什麽管床醫生的病曆撰寫更新,每年醫院組織學習的心得匯報,還有這個病曆數字化的事情,也是舍他其誰,胡悅現在每晚都加班在做,都快和住院總一樣,以醫院為家了。“不過也還好啦,師主任最近休假,不是還沒迴來嗎,也沒手術能跟著上台。”


    “那你可得抓緊做了,還是跟台重要。”


    謝芝芝自然不會和她分析跟台對小醫生的意義,還有大醫生對付組員的手段,聰明人說話無需這些的,隻是熱情地說,“病曆整得怎麽樣?我這兩天手術少,要不要我幫把手啊?”


    前幾天手術也不多,怎麽不幫忙呢?是瞅著這周就可以整完,這時候出來幫忙,做的事情不多,還能落個印象深刻的人情,所以才開口的吧?


    胡悅看得透,但也不會因此就不領情,感激一笑,還是婉拒了,“算啦,也剩不多了,我來做就好,再說,這多少也是個學習的機會。十年的病曆一次看完,感覺進步還挺大的。”


    “進步大啊?其實我感覺十年前的病曆沒什麽參考價值啊,那些技術現在多半都過時了吧。”謝芝芝有點不解了,“都學到了什麽?”


    “……至少師醫生這十年來都接過什麽病人我是了解了。”胡悅遞給謝芝芝一個‘拜托別拆我台’的眼神,謝芝芝大笑。“不過我覺得還蠻奇怪的,看病曆的日期,好像不管排幾天,師主任一周最多隻做四天手術,一般都是三天,這是有什麽講究嗎?那時候手術室不夠用?”


    這是很有可能的,很多工作上的事看似奇妙,但其實根本沒那麽玄乎,理由可能異常簡單。也許是那時候手術室和辦公室不怎麽夠用,也許病人不是太多,胡悅也是整理病曆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一點,好像每周都有幾天看不到師霽的人。之前她離自己的師父太遠了,有時候一天打不上一次照麵,還真發現不了這種細節。


    “真的啊?”謝芝芝眼神卻是一亮,“從十年前起就這樣了?”


    她這一問問得很不對,胡悅就不迴答了,卷宗一掩,挑著眉頭看她——謝芝芝也不用她挑明,自己就笑了,壓低聲音,“傻丫頭,走穴啊。我們科室的老師都這樣排班的,有誰沒在外麵兼職啊……就沒想到十年前師主任就開始走穴了,那時候多點行醫還沒有正規化吧?”


    多點行醫一直是個曖昧敏感的話題,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公開化製度化:延請名醫,由古至今這都是很正當的事,醫生受邀到別的有資質的醫院做手術,似乎也無可厚非。不過,以前是絕對不允許一證多掛的,現在國家規定是放寬了,但很多醫院內部依然還不允許,大家都低調,謝芝芝能探聽到的八卦也就不多。


    “是有傳說,師主任在外麵有開醫美診所,經營得很不錯,不過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他不是一向獨來獨往的,沒人敢問,這種事也不敢去問老師的,就怕犯忌諱。”


    “醫美診所?”胡悅喃喃自語,大眼睛流光溢彩,不自覺地轉著手中的原子筆,“是有手術資質的那種診所嗎……”


    “那肯定是有牌有證的正規醫院了,總不可能是美容院吧?”謝芝芝說美容院這三個字的方式都帶了不以為然,對他們這些醫生來說,診所已是底線,美容院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有人這麽傳過——噯,不都是你老師了,問一問怕什麽。那麽大一個情,你完全可以叫他帶你一起去診所啊。”


    “說什麽瞎話啊,我不要上班的啊?”胡悅不以為然,“這都扯到哪裏去了,你病曆不寫了?”


    住院醫師手裏的活永遠是多的,謝芝芝跳起來,“哎呀,不說了不說了,我去了,中午一起吃飯?”


    “那當然。”


    有個飯友,這就說明這個人已經初步在工作單位站穩腳跟了,胡悅把謝芝芝打發走了,自己繼續整理病曆,但心思卻早已飄遠了。——一般來說,住院醫師肯定是要保證出勤率的,在大醫院工作,不可能有走穴的精力,醫院規定也不允許。不過她情況特殊,她跟著師醫生,活太多了,張主任說過不用再管科室裏別的瑣事,跟好她的名師就行了,搞完手裏這些活以後,師醫生不來醫院的日子,她其實沒多少事做,也不會跟著上台,這麽說來……


    又看了看腳邊的箱子:裏頭的文件已經不多了,時間也越來越靠近現在。可以說這十年來師醫生接待過的病人,她都已經看過一遍,對一些周期性過來維護的客人長相上的變化更是了如指掌。想要研究透師醫生,恐怕就得往他在外行醫的場所下功夫了。


    當然,如果真有這麽個診所的話,能在裏頭掛職走穴,哪怕隻是掛證呢,都會有一筆不菲的收入。私人醫美和公立醫院不同,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胡悅不是財迷,但她的確很需要錢,而且她一向是個敢想敢做的女孩子,才剛踏出第一步,就又得隴望蜀,想起了以後的事。不過好在她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素來實際,很快她就從遐想中平複過來,提醒自己:確實,師霽現在是甩不脫她了,但肯定也準備了十八般手段等在前頭。這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隻是因為他去休假了而已,等他迴來以後,會怎麽款待她還不知道呢,現在該想的是站穩腳跟,別的事,等他出完招再說吧。


    “嘀嘀嘀。”


    說曹操,曹操到,剛想到師霽,她的微信就響了起來。


    名師:後天我收假迴來,你去聯係一下手術室和病人,安排兩台鼻綜合手術。


    他把兩份病曆的編號丟了過來,胡悅輸入係統,不由一怔。


    ——南小姐和於小姐。


    那麽多病人,偏偏就挑中了這兩個?


    她不禁有種感覺——這就是師霽在第二大關,安排下的第一局考驗。


    唿吸管插入,麻醉唿吸機開啟,如果不是在麻醉科輪轉過,單是這台機器就可能會讓楚江在麻醉中窒息死亡——隔行如隔山這不是說假的,在醫療行業中尤其如此,現代手術室就像是一個精密工廠,每個螺絲釘都要各司其職才能啟動。如果是專心自己領域的主刀醫生,甚至不會知道麻醉機怎麽運轉,對護士的工作規範也並不精通。科室輪轉隻能建立醫生對各科室工作內容的粗淺認識,度過輪轉期後,很多醫生一輩子也不會和麻醉環節打交道。而如果沒有經過專門培訓,一般人連機器讀數代表什麽恐怕都不清楚。即使日常知道麻醉流程,術中監測也依然是專業性極強的領域,絕不是跨專業的二把刀所能駕馭的範疇。


    “要改頭換麵的話,先做大手術吧,顴骨內推以後臉會腫成豬頭,也能起到改頭換麵的效果。”


    有點嘲諷,幹巴巴的冷幽默,都到這地步師霽還是不改他的傲慢,和平時在手術台和門診時一個樣,胡悅禁不住翻個白眼,但又有一絲緊張——楚江被麻醉了,阿濤是個粗人,剛才動不動就要掏槍,如果師霽的言辭觸怒了他——


    手術室裏,鋥亮的金屬不少,她從倒影裏看了一眼:還好,阿濤和光頭都很注意地在聽他們的對話,但臉上並沒有怒色。看來,剛才更多的是紅臉白臉,這個阿濤,粗中有細,現在目的已達,兩個醫生看似已在控製下,他更關注的就是即將到來的手術了。


    她和師霽再度交換一個眼神,他的嘴角看起來永遠仿佛帶了一點點嘲諷,表情沒變,但眼神卻比平時沉凝,似是凝聚了許多話語,又有一點怕她不明白的焦慮。


    但胡悅能明白,她已經明白了。


    楚江一定是一條敗犬,才會絕望到這地步——連個麻醉師都找不到,拿著槍綁了兩個醫生,迫不及待地就來做手術。不管對醫療有多無知,他都該知道這是把自己的命綁在了他們兩人的命上,當然,對社會來說她和師霽更寶貴,但楚江這種人一定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必定已經是窮途末路,才能會如此孤注一擲,這也就是說,他身邊的籌碼已經不多了,也許,能指望的手下,也就是這麽兩個,還唯一能掌握的武器,也就是……


    她又瞥了阿濤一眼:這槍裏,有子.彈嗎?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這裏是中國,槍.支管控一直非常嚴格,比槍管得更嚴的就是子彈,他手裏的是真的槍還是仿真?解同和好像沒提到過他可能持.槍,持.槍不持.槍,這個追捕力度可不一樣。


    楚江已經不是問題了,麻醉唿吸已經建立,他什麽時候醒,甚至能不能醒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現在要搞定的隻是阿濤和光頭而已,阿濤對自己的手術難道就沒有一點關心?他對楚江真就那麽忠心耿耿?


    這不是什麽上世紀的起.點文,黑道少主身邊總有幾個影衛,現實就是黑.社會分子多數都是烏合之眾,沒有誰一門心思做別人的小弟,胡悅不怕阿濤有自己的心思,她還就怕他是個二愣子。


    “顴骨內推你做過嗎?”她相信師霽也一樣。“這個四級手術,不是隻有副主任職稱拿到三年以上才能做?我記得老師你……剛拿到不久吧?”


    剛說要做顴骨內推,接下來就說師霽沒有資格,這種話,任哪個家屬聽了都會抓狂,尤其是之後馬上就要做手術的那個,怎麽能不觸動?阿濤臉色一變,不禁欲言又止,但總算仍控製住自己,沒有出聲。


    眼神交匯,師霽麵無表情,但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他也明白了。


    “我也沒有在這樣的條件下做過手術,人都有第一次。”他說,語氣透著醫療工作者慣有的專業,有時候這專業的疏離會讓人恨得牙癢癢,畢竟手術成功與否對患者來說是大事,但醫務工作者卻未必會帶有感同身受的情緒。“電刀。”


    真打算做嗎?


    胡悅不禁閃過一絲疑問——說師霽沒有做過顴骨內推,這是她的胡話,的確,這是一門隻有副主任醫師有資格主刀的手術,但事實是,麵部結構科一向缺醫生,如果每台顴骨內推術都要由完全符合資曆的醫師主刀的話,那顴骨是絕對切不過來的,業內一向存在這種心照不宣的低配高默契,指導的人肯定有資質,但真正下刀的很多都是主治醫師,師霽或許沒有指導過顴骨內推術,但他手裏削過的顴骨卻絕對很多。做不是做不了,但……真的打算打開通道,做完整台複雜的手術?


    當下不適合問太多,她遞過電刀,拉鉤暴.露出手術視野,在手術單的遮蓋下,楚江的臉失去了獨特性,隻有一塊皮膚暴露出來,就像是她經手處理過無數個病人中的一個,脆弱、安靜,完全的無助,命運完全交由他人主宰。


    “打算采取什麽手法?鈦釘?還是青枝骨折?從側麵還是正麵?”


    作為普通人,她自認自己現在做的一切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有權利為活下去努力,但作為醫者,胡悅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她按捺下這不適,按既定計劃發問,累積阿濤的不安,“這種手術沒有方案的話,可能會造成兩側不對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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