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


    門口的兩座石獅子,已經被披上了大紅的花球,看起來到少了往日的威嚴之態,多了幾分憨態可掬。


    一個穿著打扮似是侍女的女子,站在門口張望著。


    “怎麽還不來?”女子似乎是等的急了,口中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誰成想,話音剛落,遠遠的便聽見一陣喜樂聲傳來,女子臉上閃過驚喜。


    終於來了!


    最後再望了一眼街角,女子轉身急匆匆的向後院奔去。


    不遠處,一抹紅色的隊伍,正浩浩蕩蕩走來。


    ……


    “小姐!小姐!”


    坐在屋子裏靜心等候的曲清幽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鳳冠上垂下的流蘇都顫了一顫。


    “喊得這麽大聲做什麽?”


    一個清麗的丫頭跑進了屋子,曲清幽一見她,便忍不住輕輕斥責了一句。


    這丫頭,實在是沒有點規矩!


    大喊大叫,像什麽樣子?


    被自家小姐嗬斥了一句,那長相清麗的丫鬟也不見一點點的委屈,反而一臉笑意的湊了上去,“小姐,迎接您的花車來了!”


    曲清幽手中的簪子猛地掉落,臉上滿是喜色,“真的?”


    “哎呦,我的小姐,我的皇後娘娘!奴婢還能騙你不成?!”那丫鬟在地上跺了跺腳,“小姐可要信我!”


    曲清幽此時滿心都是歡喜,也顧不上斥責她,本來上了妝的臉,便已經是堪稱人間絕色。


    此時,她臉頰微粉,一雙靈動的眼睛滿是笑意,眉目之間,仿佛都浮現出了一種不可忽視的光華。


    “我信!怎麽會不信?”曲清幽扶了扶頭上的一支鳳釵,“還有多久到?”


    “最多一刻,花車便會到了!”


    “嗯,那便好。”


    ……


    風輕起,繁盛的桃花落了滿地,染了樹下之人滿身。


    如瀑的長發,也沾染了幾朵殘花,莫名的豔麗。


    司淵站在樹下,一手扶著樹幹,絕色傾城的臉已經微微泛白,原本還如同早櫻般薄粉的唇,此時盡數褪去了顏色。


    臉色蒼白,可偏偏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了一層緋色,眼尾豔麗如三月春桃,眣麗緋豔到了極致,恍如勾人心魄的絕世妖姬。


    可是,這幅樣子,不管讓誰來看,都會覺得他現在的身體肯定是不舒服的。


    可偏偏,男子並沒有想要離開的休息的意思。


    飛塵站在一旁,目光擔憂。


    他知道,大人為何會變成這樣。


    因為一樣藥。


    自南荒傳進大梁的一種極為陰邪惡毒的藥物。


    五石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五石散是什麽。


    五石散,由南荒之地傳入大梁。初入大梁時,隻是被當做一種止痛的藥物來使用。


    一開始,頗受大梁醫師們的歡迎和追捧。


    可是後來,五石散的副作用便漸漸顯露出來。


    一開始,被用過此藥的病人們,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排斥反應,出現惡心,頭暈,嗜睡等症狀。


    但是,並沒有引起注意,那些病人也隻是到醫館胡亂抓了些藥來吃,也就這樣過去了。


    可後來,有的病人在服用過五石散之後,不出三日,便在渾身抽搐無力口吐白沫,兩眼直往上翻,形若癲狂。


    但是,過不了多久,又會恢複如常,甚至身體素質都提高了幾分。


    這樣的情況,依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連病人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對於五石散並沒有起疑心。


    知道,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服用五石散之後,當場斃命,這才引起了醫師們的注意。


    竟然有人,因為五石散而暴斃?!


    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大梁的醫師們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來研究,這五石散究竟為何會使人暴斃。


    終於,經過醫師們的研究和探討,終於將五石散的大致理論給摸清了。


    五石散,少服可止痛,一旦超過某一個量,服用者便會形若癲狂,大量服食後,便會立刻暴斃!


    而且,這五石散,能夠使人上癮!


    一旦服食五石散,便會對其產生依賴感,以後的日子隻能靠不斷的服食五石散,來維持生命。


    但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五石散一旦開始服用,不能停止服用,否則會痛苦不已。而且,終將會有一天,會死在五石散中。


    五石散的威力如此可怕,但是大梁的醫師卻拿它毫無辦法。


    五石散,至今無解!


    中了五石散的人,必死無疑!


    飛塵不願意看到他的大人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


    這對於司淵來說,是一種恥辱。


    自他知道大人被下了五石散,便開始潛心研究五石散的解藥。


    可是過了這麽久,依舊是毫無進展,甚至連一點點頭緒都沒有。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司淵被五石散的藥性折磨,去無法幫上一點忙。


    眼下,五石散的藥性,似乎又要爆發。但是,卻被司淵壓製了下去。


    他靠在樹幹上,微微喘息。


    就在三個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所司淵猛地又咳嗽起來,這一次咳嗽得更加厲害,好像要把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一樣。


    “咳咳咳咳——”司淵拿著一張帕子捂著嘴,臉色蒼白如紙,眉頭緊蹙,可偏偏,那眼尾好像被人刻意用了朱砂,點上去了點點嫣紅。


    “大人!”


    飛塵的眼中閃過一絲急切,臉上滿是擔心。


    他微微向前幾步,伸出手,就要去扶咳得快要的倒下的司淵。


    可沒想到,司淵卻是衝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這意思,在過明顯不過了。


    飛塵跟在司淵身邊多年,對於他的性子素來十分清楚。


    見他這樣,飛塵也知道自己是被拒絕了。隻好悻悻的收迴雙手,麵色沉沉的退迴了原地。


    司淵靠在樹上,勉強止住了咳嗽之後,便合眼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唿吸和胸腔之中,翻滾的血氣。


    雖然她中了五石散,但是,他自認為還沒有虛弱到咳嗽一下,便要人來扶。這未免也太過嬌氣。


    調息了半晌,似有重要緩緩睜開了雙眼。


    其餘的三個人未曾移動過分毫,全都一副小心緊張的看著司淵。


    跪在地上的流雲更是連脊椎都沒有彎一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司淵,好像深怕他出什麽事情似的。


    司淵扶著樹,微喘,慢慢的直起身。臉色蒼白如紙,眼尾卻豔麗如三月春桃,平添了幾分妖異惑人。


    他靜靜凝視著眼前跪著的白衣少年,目光沉如深淵,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半晌,司淵撫了撫衣角上的桃花瓣,眉目如畫,“你是流雲?”


    “是。”流雲雖然不知為何司淵會知道他的名字,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迴答了。


    司淵淡淡的點頭,眸光淺淡,“把你所知道的,全都說出來。每一個細節,都不許漏了。”


    流雲眼中一喜,國師這是信了他?


    不再懷疑他是攝政王派來的細作了?!


    他壓製住內心的狂喜,微微吸了一口氣,開口,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道出。


    流雲知道,司淵,這位在外界名聲好壞參半的國師大人,已經是他唯一的救星。


    ……


    大梁國的皇帝陛下,親自去了曲府,迎接皇後娘娘入住中宮。


    這條消息,幾乎是在花車到達曲阜時,同時傳入了曲清幽的耳中。


    “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曲清幽又驚又喜的看著眼前跪著的侍女,眸子璀璨如星。


    那跪著的侍女,正是先前在門口守著花車來的那一個。


    此時,她正滿臉興奮的跪在自家小姐麵前,述說著一個讓她都興奮不已的事實。


    “奴婢哪裏敢欺騙小姐?是真的!陛下親自騎馬,帶著花車來曲府,迎接小姐入宮了!”


    聽到這話,屋子裏的婆子丫鬟“嘩啦啦”的跪了一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興奮的笑意。


    “恭賀娘娘,賀喜娘娘!”


    “娘娘,這可是大榮寵啊!”


    一個穿著喜氣的婆子跪在地上,滿臉通紅。


    陛下親自來了臣子的府中,為了接皇後娘娘入主中宮。


    這可是在大梁開國史上史無前例的一次!


    從來沒有哪一位皇帝,會來親自迎接皇後。


    因為說白了,皇後在皇帝麵前,依舊是臣。皇帝完全可以在宮中與一眾文武百官,共同等候皇後,可偏偏,陛下來了!


    為了她們的小姐,未來的皇後娘娘!


    這可是無上的榮寵啊!


    大梁開國以來的頭一份!


    曲清幽看著眼前跪著的這一地人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了一抹微笑。


    這還真是他的手筆。


    軒哥哥,謝謝你。


    ……


    “……所以,我便來了。”飛塵說完了前因後果,口中已經微幹。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眼中滿是希翼。


    司淵靜默無言。


    這個流雲的身份,他知道。


    但是,他不敢保證,在流雲潛伏在攝政王府的這些日子裏,他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所以,在見到他時,才會對他多有試探。


    眼下,倒是不用了。


    流雲,依舊是流雲。


    他剛剛所說的事情,他早就有了一些眉目。話中所提到的那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他也知道,但是具體身份未明,隻知他們不是大梁之人!


    戰楓到底要做什麽?!


    勾結外來者,謀取皇位,企圖謀權篡位。


    大逆不道,死有餘辜!


    更何況……


    他還把日子選在了今日。


    她的大喜之日。


    這叫他如何能忍?!


    他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去破壞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


    絕不允許!


    “流雲。”


    司淵忽然開口,絕色傾城的眉眼暈在一片光暈之中,晦暗難明。


    “是。”


    司淵緩緩將目光投向了他,眸光微暖“多謝。”


    多謝?


    流雲微愣。


    飛塵和黑衣男子也愣住了。


    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再與一個人道謝?


    司淵卻不理會他們三個人的征愣,轉身便要離去。


    流雲瞳孔一縮,下意識的喊出聲,“大人!”


    司淵腳步微頓。


    “何事?”


    “大人是否是要去皇宮?”


    “是。”


    “求大人帶上流雲,流雲雖然內力平常,但是身手還是有的。”說這話時,流雲目光倔強,死死的盯著男子的背影。


    那背影隱在一片花影之中,卻依舊風華絕代。


    半晌,就在流雲還要開口再求,清越的聲音忽然響起,語氣雖淡,卻瞬間讓少年亮了眸子。


    “你若不怕死,便跟著吧。”


    “多謝國師大人!”


    白衣少年衝著男子清絕無雙的背影,重重地一磕。


    ……


    花車順利的從曲府接到了曲家大小姐,也便是皇後娘娘。


    據說,陛下親自登門,帶著花車還有數百萬聘禮,將皇後娘娘親自抱到了花車上,並且棄馬,與皇後娘娘共乘一輛花車。


    據說,陛下早已在年少時便已經心悅皇後娘娘,因此才會如此珍視皇後娘娘……


    據說,整個燕都都飄滿了花香……


    據說,此次帝後大婚,是整個大梁國曆史上,最盛大的一場……


    這些“據說”在民間久久流傳,延續了百年。


    不過現在,花車已經進了宣武門,入了皇宮。


    入皇宮後,帝後就不會再乘車,而是下了花車,改為步行。


    步行,去宣政殿。


    文武百官,世族高門。


    均在此等候。


    攝政王戰楓,首當其衝的站在最前麵的地方,身後,才是文武百官。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禮炮聲伴隨著樂聲齊響。


    不少人眼睛一亮。


    帝後已歸!


    戰楓站在原地,一雙深邃至極的眸子,微閃。


    “吉時已到——”


    “帝後入殿——”


    禮官的聲音響起,宣政殿的大門緩緩開了。


    一對璧人,攜手並肩而入。


    女子五官清麗,一身鳳袍襯得她氣質華貴,不可侵犯。


    男子俊美溫潤,身姿挺拔,一向蒼白的臉色,此時已經布滿了健康的紅暈。一身的氣勢不可忽視,睥睨天下的氣質自然而然的流露。


    兩人攜手走來,那副畫麵,當真是美如畫。


    莫軒宇的手緊緊握著身側曲清幽的手,熾熱滾燙的溫度不斷的傳給曲清幽。


    那溫度仿佛是一把火,一隻燒到了她的心中,就連臉頰,都染上了絲絲緋色。


    兩個人一起緩緩走上了玉台。


    轉身,麵對文武百官。


    禮官還未開口念禮詞,一道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上忽然響起,似是冬夜裏的寒風,刺得人骨頭疼。


    “陛下大婚,臣身為臣子,自當奉上一份禮物。”


    男子眸光沉沉,抬頭看向台上帝後兩人之時,似乎染上了什麽。


    莫軒宇眉頭微皺,雖然對於戰楓的忽然出聲感到不滿,但是,自知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便按捺住了想要殺了他的心思,沉聲道:“禮物自然是要收的,隻不過,這大禮未成,愛卿不如再等等。”


    戰楓卻是一笑,那笑卻是含著無盡寒意,“不必了,陛下還是看看吧。”


    說著,雙手舉起,在空中拍了三下。


    門外一聲巨響,廝殺之聲驟起。


    年輕的帝王頓時瞳孔一縮,看向戰楓的眼神,已經染上了殺意。


    “怎麽樣,陛下,臣的大婚禮物,您可還喜歡?”


    “戰楓!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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