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曉是什麽時候,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天空始終陰沉沉的,叫人著實有些喘不過氣來。


    堯薑倚在窗前,仰了頭去看順著金色瓦片不停往下掉落的雨水。


    這是她稱病的第三日,幾乎在璿璣殿內足不出戶。


    陳皇後日日都會派人前來,有時是白蘇,有時是白芨,隻是無論來的是誰,都毫無例外地被堯薑讓菘藍給打發了迴去。


    倒不是她不想見,隻是她不知道要如何麵對。


    前一世短暫而倉促的二十三年的人生當中,堯薑從不曾有過這般低落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占盡了優勢,最後才發現,所謂的優勢,其實隻是在前一世的隱瞞之下。


    堯薑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隻覺得甚是惆悵。


    突然,殿外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混雜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當中,略有些不甚清楚。緊接著,外間傳來了菘藍急促地聲音,隻喚了一句:“殿下。”


    於是堯薑轉過了頭,瞧見菘藍幾乎一路小跑而至,輕輕地喘了幾口氣,眉眼之中滿是焦急,她待得緩了緩,方才道:“殿下,立政殿的白蘇姐姐來了。”


    話音落下,堯薑微蹙眉頭:“不是告訴你了嗎,這些時日無論誰來,都不必通報,打發走了便是。”


    “可是...”菘藍頓了頓,看著堯薑,爾後急聲道:“隻怕這一次不行,皇後娘娘今日早些時候,失足掉進了太極池,白蘇姐姐便是特地前來向殿下稟告此事的。”


    耳邊是嗡嗡的聲響,堯薑看見菘藍的嘴唇一張一合,似是在說著什麽,隻是她除了聽見母後失足掉進太極池以外,旁的什麽也沒有聽見了。


    前一世母後究竟有沒有失足掉進太極池,其實堯薑並不確定,她在短暫的恍惚之中努力地去迴想,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這件事情,還是如今的這一幕,較之前一世而言,又發生了什麽變化。


    心中一怔,不過片刻的功夫,堯薑便站起身來。


    她今日因著不曾出門,隻穿了一件極為單薄的齊襦裙,可是眼下已然是顧不上再去更衣,隨手扯了一件披帛,堯薑草草地裹上,便快步走出了內殿。


    此時白蘇正站在外間,原本是垂著頭,聽見裏頭傳來的腳步聲,登時抬眼望來。


    “殿下,”白蘇屈膝行禮,聲音略有些沙啞。


    堯薑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一麵朝著殿外走去,一麵開口問道:“母後如今情形如何?”


    白蘇連忙一路小跑跟上,聽見堯薑如是問道,沉吟了片刻,聲音幽幽地響起:“迴殿下的話,娘娘方才醒來,太醫院的陳太醫已經來請過脈了。”


    聞言,堯薑點了點頭,心中不免有些懊惱,隻想著快些趕到立政殿。


    密密麻麻的雨絲迎著微風不時地拂過堯薑的麵龐,她出來地匆忙,身旁隻有白蘇勉強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待得到了立政殿前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幾乎濕了大半。


    抬腳走進立政殿,陳皇後此時就在隔著一個屏風後頭的床榻之上,堯薑卻是驀地駐足,身後跟隨的白蘇一時不曾設防,險些撞上去。


    殿內彌漫著濃鬱的湯藥味道,今日下雨,窗戶都是緊緊地關著,以至於這股味道遲遲消散不去,混雜在原本的薰香味道當中,著實有些難以形容。


    堯薑抿嘴,對著身後的白蘇吩咐道:“且讓人先將窗戶敞開,透透氣,母後身子虛弱,這裏味道太過濃重。”


    身後的白蘇並沒有立馬應諾,反倒是略有些遲疑道:“殿下,陳太醫囑咐娘娘寒氣入體,殿內不宜通風,隻怕會加重病情。”


    堯薑冷笑一聲,她前一世久病成疾,對於醫術略通一二,隻是如今白蘇等人本就心生焦慮,若是她再來橫上一腳,隻怕會導致事情朝著無法預知的方向而去。


    思及至此,堯薑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卻是緩和了語氣道:“母後寒氣入體,隻是不易過多被風吹著,你讓人多搬幾個屏風擋在窗戶處,再將幔帳放下,待得殿內味道散去一二,再去關窗便是。”


    這一次白蘇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應諾了一聲。


    堯薑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抬腳便朝著內殿走去。


    內殿裏頭有三三兩兩伺候的宮人,白芨屈膝跪在腳踏之上,手裏捧著一碗湯藥,正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陳皇後喝下。


    堯薑走過去的時候,那湯藥已然見底,隻有碗底還殘留了些許黑褐色的藥汁。


    “殿下,”白芨因著本就跪在地上,便隻朝著堯薑微微頷首,爾後弓腰站起身來,往旁側讓了讓。


    走得近了,一股濃鬱的湯藥味道混雜著胭脂水粉的味道,撲鼻而來。


    陳皇後此時麵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之上,整個人看上去似是有些病懨懨。她吃力地抬眼,方才瞧見了長女,嘴角扯了扯,似是想要笑,最後卻發現無濟於事,索性隻好化作一聲微弱的歎息。


    堯薑見著如今陳皇後的模樣,不禁想起了前一世,建元四年秋的時候,陳皇後在彌留之際,亦也是這般模樣。眼眶驀地一紅,堯薑將母後冰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蹭了蹭,竟是忍不住地哭了。


    濕熱的淚水順勢而下,陳皇後的眸中露出悲哀的神色來,她動了動指尖,細聲道:“無礙,莫哭。”


    話音落下,堯薑的淚水登時便如同絕了堤的河水一般,再也止不住了,喉間似是卡著什麽東西,堯薑說話的時候隻覺得難受到像是窒息一般。


    “好端端的,母後怎的會去太極池?”堯薑一麵說著,一麵努力地不讓自己情緒崩潰。


    不過眼下陳皇後顯然是無法向長女解釋一二,她極為緩慢地將目光投向旁側站著的白芷,後者屈膝,垂下了眼眸,將其中的憤懣神色全然都掩飾住。


    “不想寫今日辛華苑的吳昭儀說是與娘娘有要事相商,幾次讓人來請娘娘去太極池。娘娘原本並不打算前去,亦也不願理會吳昭儀,隻是沒有想到,吳昭儀竟是說宮中有人要害她,要娘娘救命,娘娘於心不忍,這才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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