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薑前去立政殿的時候,顯然有人比她更早到了這裏。


    行至殿門前,裏頭隱隱約約傳出些許談笑聲,其中陳皇後的聲音淡淡,似是興致不大,隻應付了幾句而已,更多的,還是另一個女子的喋喋不休。


    宮人領著堯薑進去,裏頭的談話便戛然而止。


    “怎的來得如此早,可是沒睡好?”陳皇後瞧見堯薑,詫異道。


    堯薑上前屈膝行禮,如實道:“昨夜魘著了,早早地便醒了。”她說著,站起身來,踱步到陳皇後身側坐下。


    此時的陳皇後全然忘卻了身旁女子的存在,聽見女兒魘著了,微蹙眉頭:“好端端的,如何會魘著?”


    這個問題堯薑著實不知曉應當如何迴答,抬眼之間瞧見陳皇後眉目中滿是關切,她笑了笑,露出頰上的兩個梨渦來:“母後今日瞧著精神不錯,”堯薑一麵道,一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坐在陳皇後右下首的一個女子。


    不認識,沒有任何的印象。


    堯薑費力地想了好一會兒,對眼前的這個女子仍舊一無所知。


    許是察覺到堯薑打量投來的目光,那女子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微顫,起身朝著她屈膝行禮,聲音柔和:“小女請殿下安。”


    陳皇後這才後知後覺,睨了那女子一眼,對著堯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是你二舅父的未婚妻,徐尚書家的小姐。”


    不過三言兩語,甚是言簡意賅,似是連多餘的話都不願意再說。


    堯薑心中一怔,陳皇後在家行三,上頭有兩個姐姐,卻都是庶出,唯有三個嫡出的哥哥。堯薑的二舅父,便是陳家的二公子。


    說起來,堯薑的這個二舅父亦也算是個奇人。


    堯薑雖說對他的印象不深,卻時常從母後的隻言片語了解了不少。


    二舅父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隻是那女子福薄,長到十四歲,眼瞧著還有一年及笄就能出閣的時候,卻失足落入了水中,一命嗚唿了。


    悲傷之餘,二舅父不顧家中眾人反對,直接去了萬安寺,當了好些年的俗家和尚。


    直到堯薑的外祖母曾氏病重,這才迴到了家中。年少時二舅父因著並非長子,無需光耀門楣,讀書向來吊兒郎當。後來自己的嫡親妹妹入宮當了皇後,二舅父搖身一變成為了國舅爺,於是便更加不思上進,終日無所事事。


    若非未婚妻逝世,想來二舅父還要做好些年的紈絝子弟。


    隨著外祖母曾氏的病逝,二舅父突然如同開了竅一般,開始奮發圖強起來。同年八月下了場,竟是一舉中了進士,外祖父大喜,於府中設宴三日。


    家中諸人原本對二舅父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如今不曾想到,這個所謂的“爛泥扶不上牆”的二舅父,卻是如同鯉魚躍龍門一般。


    陳家人尚且詫異,建元帝便更覺意外。


    以至於二舅父中了進士之後沒多久,直接便被建元帝下令安排進了門下省,領了左拾遺的差缺。


    雖說左拾遺不過正八品的官職,但是卻是一個言官,上升空間極大。


    不過前一世的二舅父並沒有在仕途上走多久,外祖家出事前一年,他便辭了官,不知所蹤了,陳家人對外宣稱他是雲遊四方,直到堯薑身亡,都再也沒有關於這個二舅父的半點消息。


    重活一世,倒是沒有想到,見到了二舅父的新未婚妻。


    堯薑有些失笑,客氣地朝著徐元香頷首。


    不知曉這位尚書府的小姐一大早,便到了立政殿,究竟所謂何事。


    心中忖度著,嘴上卻是絲毫沒有猶豫:“母後與徐小姐可是有要事相商嗎?”她睜著眼睛,黑白分明,頗有些不諳世事的模樣。


    陳皇後麵上神情溫和,有宮人奉上茶水和蜜餞,她便將蜜餞往女兒那邊推了推。


    “過些時日你二舅父大婚,我特地請了徐家小姐入宮一見,瞧瞧有沒有什麽可以幫上忙的。”陳皇後一字一句,絲毫沒有半點的隱瞞,她甚是疏遠地稱徐元香為徐家小姐。


    看樣子,母後似是不大喜歡這位徐家小姐,堯薑抿嘴,這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


    前一世無論是二舅父也好,還是徐尚書也好,亦或是徐元香也罷,這些人她的印象都並不深刻,由此可見,即便重活一世,這些人於她而言,亦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角色。


    堯薑收起心思,將目光放在了正事上頭。


    隨手拈起一顆蜜餞,堯薑放入嘴中,抿了抿,隻覺得唇齒之間彌漫著一股酸甜的感覺,她忍不住地皺了眉頭。


    陳皇後瞧見,隻笑道:“你慢些。”


    堯薑端起茶盞,含了一小口茶水,將那滿嘴的酸甜味道咽了下去。她不太能吃酸的,卻偏偏又嘴饞。


    待得掩帕拭去唇邊茶漬,堯薑這才抿嘴一笑道:“母後,兒臣有一事想與母後商量一番,隻是不知曉,眼下開口,可是會耽誤了母後同徐家小姐的正事?”


    堯薑一麵說著,一麵揶揄地去看徐家小姐。


    她如今是十三歲的模樣,不經意之間總要流露出些許童心未泯才是。


    陳皇後頗為無奈,失笑道:“你二舅父的事情是正事,母後的五兒的事情,難道就不是正事了嗎?”


    五兒是堯薑的小名,自陳皇後病逝之後,便再也沒有人喚過堯薑五兒。


    堯薑一愣,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溫熱,她擔心會被陳皇後瞧出端倪來,連忙垂眸,掩去了自己的異常,甕聲道:“今日是上巳節,兒臣好些時日沒有陪過阿弟玩耍,今日要陪阿弟一道出宮去,湊湊熱鬧。”


    “上巳節?”陳皇後有些茫然,爾後一笑:“今日是三月初三?”她問的是一側伺候的白蘇。


    白蘇頷首道:“娘娘,今日是三月初三了。”


    陳皇後歎了口氣,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轉眼卻又是笑道:“正巧,你帶你阿弟去河提邊瞧瞧祓禊,你身子弱,去去晦氣也是好的。午膳便在你外祖家用就是,等下我讓白芷出宮傳個話去。”


    堯薑原本以為自己要帶著阿弟出宮,應當是要費上一番周折的,卻沒有想到陳皇後竟是如此爽快,甚至於連旁的事情都已經替他們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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