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時日湘府總是睡不好,從寶華寺迴宮已然過了好幾日了,可她卻終日顯得心事重重,鮮少外出。


    這一日芸香照例獨自將午膳送了進來,外間本是陽光璀璨,隻屋內卻是一片昏暗,厚實的幔帳垂下,遮掩住大半的光亮。


    芸香進來的時候,湘府正坐在床榻上頭發著呆。


    她未曾梳洗,青絲隨意地垂下,不施粉黛的麵龐看上去甚是寡淡。


    “才人,”芸香笑著走上前,將手裏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她一麵去將擋住光亮的幔帳束起,一麵輕快著聲音道:“今日禦膳房做的時候水晶蝦仁與翡翠南瓜,配了當歸紅棗雞湯。奴婢記得才人最是喜歡吃蝦仁了,便讓禦膳房的嬤嬤給多弄了點。”


    小宮女的聲音帶著一絲雀躍,似是對自己的舉止十分滿意。隻湘府卻顯然沒有太大的興趣在這裏,突如其來的光亮使得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湘府輕聲道:“我知道了,你放在這裏,先下去罷。”


    伴隨著話音落下,原本洋溢在麵龐之上的笑意登時斂起,芸香頓下腳步:“才人還是不想吃東西嗎?”


    這幾日湘府不讓人進來伺候,也鮮少進食,似是想要將自己硬生生地熬死在寶翠閣一般。


    聽得芸香的話,湘府搖了搖頭,聲音仍舊輕飄飄地響起:“你先放到這裏,晚些過來收便是。”


    芸香並沒有依言應諾,她站在原地,甚是關切道:“雖說奴婢不知曉才人究竟緣何會變成這般模樣的,可是才人如此不吃不喝,亦也不願出門去,奴婢實在是擔憂得很啊。”


    小宮女說著這話,眼角驀地湧上濕潤來。


    可即便她已然如此情真意切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湘府卻絲毫沒有為之所動的樣子。她始終低垂著眼眸,從頭到尾都不曾抬眼看過芸香半眼。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罷。”湘府如是道。


    大抵是滿心關懷迎麵換來一盆冷水,登時澆滅了芸香的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湘府,又轉頭去看了看桌子上頭放著的食盒。猶豫片刻,芸香終歸還是決定依言離去。她朝著湘府墩身行禮,聲音低低地響起:“奴婢就在外頭候著,若是才人有什麽要吩咐的話,便喚奴婢一聲就是。”


    這一次,湘府甚至於都不再開口言語,她隻抬起手來衝著芸香擺了擺手。後者應諾了一聲“是”,爾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屋子。


    屋子裏頭再度變得寂靜起來,璀璨的陽光肆意地灑下,湘府看著腳下潔淨的地麵,忽的揚唇一笑,眼角卻是滑落了一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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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最後一筆落下,堯薑輕舒了一口氣,爾後放下手中的筆,直起身來。


    旁側的崖香連忙上前,拿走了壓在紙張上頭的硯台,隻笑著道:“殿下的這幅牡丹富貴圖,倒當真是傳神呢。”


    堯薑抬起眼來,目光落在麵前另外一幅牡丹富貴圖:“不過是臨摹之作罷了,遠不如崔石的筆下有神。”她如是道,神色淡淡。


    年輕的女官抿著嘴笑:“那崔石自幼學畫,這幅牡丹富貴圖亦也是他二十歲那年所畫下的,又如何能與殿下相比呢。”


    對於這般顯而易見的奉承,堯薑終歸還是自唇角溢出一抹笑意來。


    “你的話我聽聽便是,哪能當真。你把這畫拿去讓人裝裱一番,隻道是要送給昭陽大長公主,萬不得叫他們疏忽了去。”


    再過幾日,便是昭陽大長公主的生辰。


    往年如這般的日子,昭陽大長公主甚是重視,而建元帝也會刻意下旨休朝,來為長姊過壽。隻今年卻是不大一樣,因著長子遠在玉門關,昭陽大長公主遂再沒了心思大肆操辦。


    崖香欠身應諾了一聲“是”,年輕的女官弓腰上前,正準備小心翼翼地收好桌子上頭少年公主的臨摹之作時,堯薑似是又想起了什麽,驀地出聲問道:“對了,今日是四月幾日來著?”


    前一世昭陽大長公主的生辰,堯薑不過是礙於禮節送去了些許金銀珠寶罷了,自是不記得昭陽大長公主的生辰究竟是何年何月。


    崖香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後恭恭應道:“迴殿下的話,今日是四月十二了。”


    四月十二?堯薑心中隻一怔,她總覺得前一世的這一日,似是有什麽發生了。可是再一細想,偏巧她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那些記憶久遠到模糊,她委實記不太清楚了。


    大抵是見得堯薑良久未曾言語,年輕的女官詫異道:“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嗎?”


    迴過神來,堯薑垂下眼眸,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我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麽。”


    本以為會有什麽極為重要的事情,哪裏知曉卻是聽得少年公主如是道。崖香頰邊笑意愈甚,她隻溫聲道:“皇後娘娘已然吩咐了殿下,這幾日不用去立政殿請安。左右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殿下等到想起來再說也不遲。”


    這話聽上去似是也有幾分道理,堯薑點了點頭,麵上的神情略有些木訥。


    “你說得對,”她如是道,如同喃喃自語一般,重複著崖香的話:“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到時候想起來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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