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場肆意蔓延的瘟疫一般,新平縣主即便被封為永安公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大孟宮。


    雖說建元帝還未正式下旨,可是眾人待新平縣主卻是已然有了刻意討好的意味在裏頭。便是連堯薑這般的嫡出長公主,在未出嫁前也是決計不會被賜予封號的。


    隻郡王妃自那日從承香殿迴來以後,卻是一直鬱鬱寡歡。


    新平縣主其實已然猜到了些許,可郡王妃不說,她便極為識趣地沒有多問什麽。唯獨喜兒不知所以,倒是多嘴問了兩句,換來的也不過隻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已。


    但那一日在承香殿內,郡王妃與徐昭儀究竟說了些什麽話,除卻當事雙方二人,隻怕也再沒了旁人知曉。


    這一日午膳用完後,郡王妃並沒有如同往常那般,急著將新平縣主趕迴居住的偏殿去。她示意宮人們收走了桌子上頭的碗筷以後,複又打發了原本打算留守伺候的婢女,待得寢殿內唯獨剩下她與新平縣主以後,郡王妃這才開口道:“我原是有個打算,是不準備與你言說的。”


    這番話來得有些突兀,新平縣主不免心中一怔,她看著郡王妃,片刻之後喃喃道:“母親這話···是什麽意思?”


    垂下眼眸,郡王妃似是並不願與新平縣主四目相對。她撥弄著腕間的檀木珠子,心情頗有些雜亂:“我打算同你父親修書一封,與他商酌,讓昭儀娘娘想法子把婉姐兒也給弄到這宮裏頭來。”


    “婉妹?”新平縣主蹙起眉頭,甚是詫異:“好端端的,母親為何想要把婉妹給弄進宮裏頭來?”這番話她其實並沒有說完,可是另外一層意思郡王妃卻是心知肚明。


    無非便是端陽郡王已然折了一個女兒在裏頭,萬不得將另外一個女兒給送進來。


    郡王妃道:“我這身子日後定然是再無法給郡王誕下子嗣的,府裏頭的姨娘們也全然都沒有生育。我打算將婉姐兒接進宮來,求得陛下開恩,在長安城裏頭擇一門好親事給她。”


    對於郡王妃身子不易受孕的事情,新平縣主其實是知曉的。她甚至還知道,前頭那個嫡母為了忌憚姨娘們搶先誕下長子,便尋了各種緣由給那些姨娘們灌了絕嗣的湯藥。


    隻是這些事情,同婉妹又有什麽關係呢?


    一時之間,新平縣主有些想不明白。她的眉頭越發緊皺起來,那雙本應當明亮的眸子,也跟著被困惑全然遮掩住了。


    端起麵前的茶盞,郡王妃的動作略有些憂心忡忡。她呷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地咽下以後,繼而又道:“你可知曉,光宗皇帝?”


    稚童時候新平縣主並沒有玩伴,是以端陽郡王那滿屋子的書,便成了她孩提記憶裏最親切的東西。對於郡王妃所說的光宗皇帝,新平縣主自是清楚的。


    她看著郡王妃,後者仍舊垂著眼眸,在她“嗯”了一聲以後,遂又道:“光宗皇帝在位三十七年,大孟送去匈奴和親的公主,便足足有十五位。最長去了不過三年,便一病嗚唿;最短亦也不過數月,就忍受不了極寒之地的艱苦,撒手人寰。可是即便如此,光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匈奴對大孟仍舊還是挑起了七次戰役,其中四勝三敗,雙方死傷慘重。”


    許是不知曉郡王妃為何會驀地提及這些,新平縣主再度開口的時候,她難免有些小心翼翼:“母親的意思···”


    還未等她說完,原本低垂著眉眼的郡王妃驀地抬起頭來,正好撞上了新平縣主複雜的目光。後者一愣,郡王妃已然道:“郡王不隻是有新平你一個女兒。”郡王妃說著,唇角緊抿:“婉姐兒如今快三歲了,陛下如今既是有了這般的念頭,難保日後婉姐兒不會再變成如你一般,送去匈奴和親啊。”


    這還是頭一次,郡王妃赤裸裸地同新平縣主說起這樣的話。


    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新平縣主聲音幹澀道:“所以母親,是想要讓陛下因著我的事情,對婉姐兒也心懷愧疚,所以這才打算將婉姐兒接來宮中,求陛下恩典賜婚嗎?”


    郡王妃點了點頭,神情悲戚。


    她做出這般的決定,其實亦也十分地為難。這無疑不是在新平縣主的傷口上撒鹽,可是那日幼妹的話仍舊還是在她耳畔響起,她說陛下的確動了和親的念頭。前後拉通一想,不難猜測到建元帝的心思。


    “是母親對不住你,”郡王妃道,眼睛驀地濕潤,她別開了頭,抬手輕輕擦拭著眼角。


    新平縣主其實能夠理解郡王妃的這一決定,隻是當事情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時,一時之間,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沉默了一會兒,新平縣主起身走上前,爾後在郡王妃的身旁蹲了下來,輕輕地握住了年輕郡王妃的手:“母親沒有對不起我,”她如是寬慰道:“決定要女兒和親的,是陛下,不是母親啊。”


    “可是,”郡王妃淚眼婆娑:“我明明知曉你不願前去,卻無能為力。”


    聽得這話,新平縣主抿嘴微微一笑:“這大概就是我的命罷。”她說著,眼角泛起一片濕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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