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伺候陳皇後用完了早膳以後,白蘇這才從袖中掏出山茶送來的綠瓷瓶,雙手奉到陳皇後的麵前。


    一側的白芨捧來溫熱的湯藥,陳皇後一麵伸手去接,一麵垂眸掃了一眼那綠瓷瓶,隻詫異道:“這是什麽?”


    白蘇連忙便將早些時候山茶的那一番話,一五一十地都道了出來。


    話音落下,隻見陳皇後微微一笑,隨即收迴了目光,開始專心致誌地喝起湯藥來。直至瓷碗見底,她複又掏出巾帕擦拭掉嘴角藥漬,這才緩聲道:“你也難得糊塗一次。”


    聽得這話,白蘇困惑道:“奴婢愚笨,委實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陳皇後麵上神色依舊,絲毫不見半分惱怒,似是還有些愉悅道:“周充媛這是擺明了想要我替她解圍,滅一滅這徐昭儀的威風。不過也難為她有這般的心,若是我不幫上一幫,倒也說不過去了。”


    “娘娘,”白蘇總算是聽明白了陳皇後話裏頭的意思,忍不住蹙起眉頭:“那這周充媛豈不是利用娘娘麽,她與徐昭儀如何爭執,跟娘娘又有何幹。”說著,白蘇麵上複又露出懊惱的神情,隻低聲道:“是奴婢疏忽了。”


    陳皇後笑了一聲,眉眼輕舒:“無妨,這周充媛平素裏也算是親近於我,你就跑一趟禦花園,便說我突然想吃她親手做的馬蹄糕了。”


    聽得吩咐,白蘇自是忙不迭地應諾一聲,正準備轉身之際,卻又聽得陳皇後道:“不過這徐昭儀麽,”她驀地頓了頓,微微斂起麵上神情,爾後垂眸擺弄著腕間的玉鐲,似做不經意道:“你叫禦膳房準備些冰鎮的綠豆湯給她送去,就說這天氣煩悶,人燥熱些許也是難免的。”


    白蘇知曉,陳皇後這便是要準備小懲徐昭儀了,她試探性地提議道:“不若奴婢再讓他們尋個大海碗裝去,瞧著徐昭儀的火氣,也不是幾碗綠豆湯便能消散下去的。”


    聞言,陳皇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聲音甚是溫和的響起:“既是火氣大,便多尋幾個大海碗裝。綠豆也不必熬得太久,半生不熟的最好,不過最為重要的,”說到這裏,她抬起眼來,目光柔和地落到白蘇的身上去:“還得你親眼看著她喝下去才是。”


    白蘇墩身應諾,頰邊笑意愈甚,她沒有再做停留,很快地起身離去,按照陳皇後的吩咐行事去了。


    直至白蘇的身影遠去,陳皇後拿起桌上的那個綠瓷瓶,喚了白芨近身,隻溫聲道:“把這東西先收下去罷。”


    白芨一麵伸手接過,一麵疑惑不解地問道:“娘娘這是信不過周充媛嗎?”


    陳皇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端起麵前茶盞,卻是沒有喝,隻吹去上頭的浮沫,不緊不慢道:“本宮自是相信她有這般誠意的,隻是入宮久了,委實怕極了被人當做靶子,她的這番心意,本宮也不敢受下了。”


    白芨聽得一知半解,她比不上白蘇那般聰慧,自是也沒辦法及時知曉陳皇後心中所想。


    依言收起那綠瓷瓶,白芨遂又道:“不過話說迴來,奴婢前些時日,也聽聞到些許風言風語來。”


    能在陳皇後麵前提及的,必然不是什麽捕風捉影的事情。難得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芨會主動提及,陳皇後詫異之餘,隻微微頷首道:“但說無妨便是。”


    於是白芨垂下頭,一字一句道:“奴婢聽聞,自從那徐昭儀被陛下臨幸之後,在宮中的言行舉止,便越發大膽了許多。甚至於,還時常在人前出言,對娘娘不敬。”


    似是對此並無多少意外,陳皇後忽的揚唇一笑:“有意思。”


    白芨在這時抬眼望去:“奴婢記得,良家子入殿覲見的那一日,娘娘特地將這徐昭儀給點了出來,那時候瞧著,也不像是這般沒有規矩的人,也不知曉怎的封了昭儀以後,就如此不知輕重起來。”


    說到最後,她難免為陳皇後有些打抱不平。


    “白芨,”陳皇後笑盈盈地喚了一聲,待得與後者四目相對,她方才繼而又道:“你還記得,太後娘娘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什麽嗎?”


    懿安太後?白芨心中一怔,隨即很快地便想起來陳皇後所指什麽,於是道:“娘娘是說,懿安太後曾說過,東都許氏的女兒,萬不得入宮為妃嬪那句話嗎?”


    陳皇後笑著點了點頭,別開眼,目光落入一片虛空之中:“說起來,太後娘娘說這話,其實也不過才十餘年罷了,東都許氏這麽多年都不曾將女兒送入宮中來,眼下卻是挑了嫡係長女來入宮,白芨,依你看來,他們意欲如何?”


    話音落下,隻聽得白芨驚唿道:“娘娘的意思,難不成這東都許氏,還妄想中宮之位?!”


    她不假思索地道出這樣一番話來,陳皇後麵上笑意漸退,半響輕歎了一口氣,似是無可奈何:“我的身子一向不好,尤其是在誕下乾兒以後,更是終日與湯藥作伴,他們生了這般的心思,其實也不奇怪。”


    “可是,”白芨憤懣道:“不管怎麽樣,娘娘如今還好生生的,他們這般明目張膽地送人入宮,還教這徐昭儀如此行事,可見其心當誅!”


    貼身宮婢咬牙切齒的聲音落到陳皇後的耳朵裏頭,其實反倒是讓她變得惆悵起來。


    不過才十餘年而已啊,難不成東都許氏的人,就這般耐不住性子了?陳皇後如是想著,卻是有些不解。


    少頃過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甚是平和地響起:“白芨,你且先去查一查,前去東都采選良家子的花鳥使是誰,若是查到了,切記不要打草驚蛇,將他請到立政殿來,本宮有話要問他。”


    白芨低聲應諾,她緊抿著嘴,仍舊還是有些無法從方才的談話之中脫離。


    隻是陳皇後眼下對於旁側白芨的神情變化如何,倒是不甚在意,她本便有些心不在焉,思緒早便飄到極遠的地方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年繁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月醉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月醉夢並收藏十年繁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