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忽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落在金黃色的屋簷之上,隻發出細弱的破碎聲。


    堯薑便是被這雨聲吵得自夢中驚醒了過來,她虛虛地睜了眼,床帳垂下,掩去了外間大半的光亮。


    又躺了一會兒,神思逐漸清明,堯薑坐起身來,伸手掀開了床帳。


    雨聲越發清晰起來,殿內寂靜無聲。今日本當是崖香當值,堯薑自重生以來,便不喜自己於熟睡之中,還有旁人在側。索性隨口尋了個緣由,便將崖香給打發了到了外殿去。


    簷下的燭火燃的正旺,殿內並不昏暗。許是吹著風,那燭火略有些搖搖晃晃,堯薑汲了鞋子,便下了床。


    空氣裏頭還彌漫著早些時候殿內焚著的香,隻是味道極淡,大抵消散了不少。


    堯薑朝著窗欞走去,有點點雨水隨著風,飄到了窗欞處,將白帛浸濕了些許。


    待得駐足,堯薑驀地伸手推開了窗,一股帶著寒意的風迎麵吹來。她穿得單薄,自是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好在這般的寒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堯薑很快地適應了過來。


    從前常聽人說:“春雨複蘇”,眺目遠望,即便在夜幕之中,唯獨隻見著幾個昏沉沉的暗影,堯薑亦也覺得,這世間萬物好似在雨水之中活了過來。


    也不知曉站了多久,腳踝略有些酸麻,堯薑扶窗立了好一會兒,這股酸麻勁兒方才消散了下去。


    今日昭陽大長公主於宴席之上為長子顧青求娶她,堯薑其實並沒有想到。


    前一世沒有這般的岔子,她自是有些茫然。


    重活兩世,堯薑從不曾與人談及婚嫁,她是嫡出的長公主,本應當身份無比尊貴,卻因著陳皇後去的突然,爾後建元帝亦也撒手人寰,她忙著扶持幼弟登基,與吳氏抗衡,全然忘記了婚嫁之事。


    曾幾何時,她亦也懷過春,曾在建元帝的暗示之下,對年輕有為,於長安城內貴女圈之中頗有盛名的安國公燕珩,心生好感。


    隻是那一場婚事終歸還是過眼雲煙,很快地就消散了去。


    直至昭陽大長公主當眾請求賜婚,堯薑這才想起了前一世的孑然一人。


    她如今十四歲了,再過幾月便是生辰,亦也快要及笄了。陳皇後與建元帝大婚之時,後者尚且還在潛邸之中。可那時候陳皇後不過十四歲,建元帝亦也隻有十五歲罷了。‘


    堯薑有些恍惚,她靜默了一會兒,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便將窗戶複又關上了。


    許是因著心不在焉,堯薑這一番動靜略有些大,將外殿憩息的崖香驀地驚醒,後者隨手攏了攏衣裳,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殿下?”見著立在窗戶前的堯薑,崖香甚是詫異,手上的動作很快停下,她連忙上前,屈膝行禮:“殿下怎的不喚奴婢一聲。”崖香如是道。


    堯薑擺了擺手,滿麵的不以為然:“才醒而已,想一個人靜靜。”


    崖香知曉自家殿下秉性,抿了抿嘴,抬眼之間瞧著窗戶沒關嚴實,不時有寒風卷著濕意吹進,她便起身一麵朝窗戶走去,一麵道:“眼下時辰還早,殿下可是要再歇息一會兒?”扣緊了窗戶,崖香轉過身來。


    光亮朦朧,殿內稍顯昏沉,堯薑踱步迴了床榻,爾後坐了下來,卻並沒有重新躺迴去。


    崖香連忙跟上,隨手撩起了兩側的床帳。


    沉默半響,堯薑忽的道:“你家中,可曾為你婚配過?”


    聞言,崖香一愣,麵上的笑意隨之變得牽強:“奴婢尚且年幼之時便入了宮,哪裏記得家裏人姓甚名誰的。”她的神情似是有些落寞,大抵是想起了年幼的一些往事。


    堯薑自知失言,心中暗悔。


    尋常人家鮮少會將家中幼女送入宮中來,人人都道,這宮裏頭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稚子年幼,本就莽撞,稍不留神,便會平白丟了性命。崖香能夠走到如今的地步,儼然不是運氣使然。


    好在這般的落寞並沒有使得崖香過多哀怨,她的嘴角很快便又噙了一抹笑,語氣歡快道:“殿下可是為著今日大長公主當眾為顧家大郎求娶一事,而心生煩擾?”


    被貼身宮婢說中了心事,堯薑有一種羞赧的意味。


    前一世她身為攝政大長公主,什麽人都見過,亦也什麽事都遇到過。可是偏巧沒有這般的兒女情長,怎的不讓她難以應對。


    瞧出自家殿下的沉默緣由,崖香抿嘴一笑:“殿下眼瞧著就快及笄了,擇選駙馬一事,隻怕不日便要放到明麵上來了。”


    她這話分明是實話實說,偏巧堯薑更加覺得臉頰紅燙,她撇了頭,忍不住地低聲嗬斥道:“不要胡說,母後膝下唯我與阿弟二人,如今阿弟尚且年幼,母後身子又不大好,擇選駙馬一事,切莫再提了。”


    崖香知她惱羞成怒,便對此閉口不提。


    隻是正因崖香將“擇選駙馬”給提了出來,堯薑又開始變得愁眉苦臉。


    今日昭陽大長公主為長子顧青求娶一事,固然被陳皇後給拒絕了。可是崖香說的沒錯,她如今是到了該“擇選駙馬”的時候。沒了個顧青,自然也會來什麽陳青,張青之類的,更何況,如昭陽大長公主那般的性子,又如何會輕易地就此罷休呢?


    堯薑越想越覺頭昏腦漲,大抵是在窗戶前站著的那一會兒,不禁受了些許寒氣,以至於眼下方才昏昏沉沉。


    嗡聲道了一句身子不適,便嚇得崖香提心吊膽,忙扶著她躺下,複又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後者額頭略有些滾燙,似是真有了發熱的前兆。


    崖香登時變得焦急起來,她將錦被嚴嚴實實地給堯薑蓋上以後,便打算出去太醫院,瞧一瞧今日可有誰當值留守。


    隻是不曾想到,她正欲起身離開,躺在床榻之上的堯薑卻是驀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崖香不解,側了身,去看堯薑。


    堯薑隻抿嘴,輕聲道:“再過些時日,你若願意,我便做主,替你尋一戶好人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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