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薑略同醫術,她自然是知曉徐太醫沒有說完的那一番話,大抵是什麽,無非不過便是“滑脈如珠替替然,往來流利卻還前,莫將滑數為同類,數脈惟看至數閑。滑則如珠。數則六至。”之類的說辭。


    懷孕麽,堯薑甚是意外,不曾想到這一世的吳氏,竟然比前一世更早懷有身孕。隻是不知道會不會亦也同前一世那般,這個孩子注定生不下來。


    吳氏全然一副病弱模樣,隻站了一會兒,麵上登時褪去了原有的血色,變得蒼白起來。


    看著堯薑楚楚可憐的吳氏,堯薑強製壓下內心的怒火,忍住想要將其丟進太極池的衝動,露出一個算得上是極為甜糯的笑容來,往前了幾步,繞過蘇子,親昵地扶起吳氏。


    “昭儀身子不好,便無需如此多禮。”收起滿身的戾氣,堯薑與先前似是判若兩人。


    吳氏不知曉堯薑此番意欲如何,她自是聽見方才的那一聲嗬斥,總覺得那是話裏有話,無外乎便是衝著她而來。


    隻是吳氏實在是捉摸不透堯薑意欲如何,即便心中有千百般不甘願,她仍舊還是順勢垂下眼眸,細聲道:“多謝殿下關懷。”


    兩人相攜朝著屋內走去。


    步入內室,裏頭焚著香,正中的古樸香爐升起寥寥煙霧,另一側的窗戶大大敞開,將外頭的一抹綠意透了進來。


    徐太醫亦也跟隨著走了進來,待得於羅漢床坐下以後,堯薑這才抬眼朝著徐太醫望去。


    許是因著前一次的請脈,陳太醫奉了陳皇後的吩咐前來,如今吳氏不敢輕舉妄動,索性直接讓人尋了另一個太醫前來。


    方才徐太醫之所以沒有說完話,全然是因為自己踢翻了花盆。堯薑知曉,徐太醫若是繼續留在這裏,吳氏早晚都會知道自己懷有身孕一事。


    眼瞧著麵前的中年太醫拱手行禮,正欲說完方才尚未說完的話時,堯薑搶在前頭,驀地打斷了徐太醫的開口:“正巧徐太醫也在這裏,母後宮裏頭的白蘇似是感染了風寒,但是眼下太醫院卻是無人留守。本宮過來的時候,白芨還急得跟什麽似的,哪裏知道,竟是在這裏碰到了徐太醫。”


    說罷,亦也等屋內眾人反應過來,堯薑忽的斂起麵上的笑意,淡淡地吩咐崖香道:“你將徐太醫送去立政殿,要白芨莫急了。”


    崖香心細,從先前堯薑突然踢翻院內花盆之時,她便隱隱約約猜到了哪裏不大對勁。如今又聽堯薑憑空編撰了白蘇偶然風寒一事,崖香登時心如明鏡,忙不迭地應諾了一聲,朝著徐太醫微微躬身,隻道:“徐太醫隨奴婢來罷。”


    不過眨眼的功夫,徐太醫便跟著崖香消失在門外。


    吳氏心下一沉,不知曉為何堯薑要譴走徐太醫,轉念想到陳皇後,眼下又不能讓人去將徐太醫給攔迴來,索性扶了額,假裝自己身子不適。


    她常用這招來打發不願見的人。


    眼前的堯薑明顯不吃這一套,宮人奉上茶水,她便極為自在地接了過來,置於唇邊抿了一口茶,眉眼彎彎,似是由衷地問道:“昭儀這裏的茶似是與旁的地方不大一樣?”


    可憐李乾一直都不敢在旁側說話,始終沉默著。見著長姊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他便亦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皺了皺眉頭,並不覺得這茶與素日裏喝的那些有什麽不同。


    吳氏有氣無力道:“不過是內務府分發的茶葉罷了,想來應當是沏茶的宮人手巧。”她大抵是想要做出一副快要不行的樣子,心裏頭期盼著堯薑趕快離開。


    放下手中的茶盞,堯薑掃了一圈內室的擺設,她一看到吳氏故作姿態的模樣,便越發覺得心中怒火中燒。


    隻是眼下並不是時候。


    再次轉過頭,將目光放在吳氏身上的時候,堯薑輕笑道:“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昭儀陪本宮到處走一走罷。”與其說是商酌,倒不如說是吩咐。


    吳氏一愣,堯薑卻已然是由著旁側的宮人扶了起來。


    “昭儀身子不好,可不能一直悶著。”她如是道,眉目雖說依舊柔和,唯獨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吳氏下意識地便想拒絕,卻在抬眼之間瞧見堯薑神色晦暗不明,心中一怔,總覺得有一股寒意順著脊背蜿蜒而上。


    堯薑顯然並不想讓吳氏過多思索,她直接牽起了吳氏的手,露出了十三歲少女應當有的明媚神態,聲音清亮道:“走罷。”


    吳氏推脫不過,隻好訕訕地站起身來。


    出了辛華苑,她方才發現自己先前派來守門的兩個宮人,如今竟是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菘藍並著幾個麵生的宮人。


    吳氏有些不安,此時堯薑早已經鬆了牽住她的手,以至於後者並不曾發現,吳氏的手心冰涼。


    “殿下,”又複行了數百步,辛華苑掩於一片綠意盎然之中,吳氏忍不住地開口喚了一聲。


    堯薑駐足,略側了臉,嘴角上揚:“昭儀怎麽了?”


    吳氏甚是勉強地笑了笑,道:“嬪妾,嬪妾突然覺得身子不大舒服,隻怕,隻怕是無法陪同殿下了。”她顯然心生退意。


    誰知堯薑聽見這話,隻是笑了笑,笑意並不曾深達眼底,緊接著,她的麵龐之上露出了極為古怪的神情來:“左右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昭儀無需心急,太極池,可就在前頭了呢。”


    話音落下,吳氏愕然抬頭。


    在後者驚恐的目光之中,堯薑麵上的笑意愈甚,她似是心情大好,複又一字一句低聲道:“昭儀莫不是忘了,今日你與母後相聚於太極池。而本宮正是從母後口中得知,今日的太極池美不勝收,這才特地讓昭儀陪同。”


    吳氏深吸了一口氣,她有一種轉身便想跑的衝動。


    眼前的堯薑絲毫不是她印象之中的堯薑,雖說陳皇後的這個長女一向眼高於頂,從不曾正眼瞧過她,哪怕她主動示好,前者亦也覺得與之交好不過是自降身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其實吳氏也不確定,好似是從上一次堯薑自立政殿而來,帶著陳太醫,對她的一番打壓,又或是更早的時候。


    一種極為強烈的恐懼感此時突然包裹了吳氏全身,她看著堯薑,一時之間,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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