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藍自殿外進來之時,隻瞧見堯薑已然是梳洗妥當,而崖香垂眸立於一側,許是方才說了什麽,兩人麵上神色柔和,皆是帶了些許笑意。


    聽見腳步聲,二人齊齊迴頭望去。


    菘藍心中怔然,隻掃了一眼崖香,連忙上前,屈膝行禮,嘴裏笑道:“昨日殿下咳了幾聲,奴婢方才去了禦膳房,要他們備些冰糖雪梨,好讓殿下潤潤喉。”


    堯薑柔聲道:“還是你有心。”


    菘藍起身,往前了幾步,踱步到堯薑身側,斂下眼簾,細細看了堯薑頭上的發髻:“崖香的手藝越發好了。”她如此稱讚道。


    堯薑看了一眼崖香:“聽見沒,菘藍可是誇你呢。”


    崖香抿嘴,菘藍又道:“奴婢方才去禦膳房時,遇到了乾殿下身側的四喜,好似乾殿下昨夜著了涼,今日有些鬧肚子。”


    乾殿下,堯薑有些茫然,聽見崖香詫異道:“莫不是昨夜承安殿的宮人疏忽了?”


    菘藍挑眉:“誰知道呢,”說著,一麵攙扶著堯薑起身,一麵繼而又道:“殿下今日不如去承安殿瞧瞧?”


    堯薑聞言,心中一動。


    她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菘藍口中的“乾殿下”,指的是阿弟李乾。如今菘藍喚阿弟“乾殿下”,而崖香又提及了“承安殿”,莫不是眼下阿弟還沒有被冊立為太子?


    堯薑記得很是清楚,阿弟是在建元四年春的時候,因著母後病重的緣故,群臣紛紛上表,父皇不得已,方才冊立了阿弟為太子。如今崖香和菘藍都是穿著一身春夏的宮衣,外頭陽光璀璨,綠意盎然,自己畏熱,而崖香卻是提議去禦花園轉轉,想來應當是初春時節。


    不過看鏡子自己的模樣,應當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隻是唯一不確定的卻是,眼下究竟是建元二年的春天,還是建元三年的春天。


    許是見堯薑不曾言語,於是菘藍便道:“殿下可要用早膳?”


    堯薑略一思忖,爾後卻是搖了搖頭,隻道:“先去立政殿請安罷。”


    理清些許思緒之後,她有些急切地想見到陳皇後。


    記憶之中,於她而言,那個病歿於建元四年秋的女子麵容,其實早就有些模糊了。她有時會想,若是母後並沒有早逝,吳氏亦也沒有坐上皇後的位置,那麽她與阿弟的命運,是不是就不用那般的艱苦。


    隻是這世間更多的,卻是沒有如果。


    崖香同菘藍簇著堯薑起身,喚了隨侍宮人,這才出了璿璣殿,朝著立政殿走去。


    眼下時辰已然不早,沿路之上所遇到的宮人皆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大抵是因著這春光明媚的緣故,於是連帶著己身心情也隨之大好起來。


    待得到了立政殿,陳皇後正同前來請安的幾個妃嬪說著話。


    堯薑走到殿門口,驀地頓足,突然有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殿內之人並不曾壓低了聲音說話,不時有歡笑聲傳出。


    有宮人捧著木盤走出,抬眼之間瞧見站在門口的堯薑,當即小聲驚訝道:“殿下怎的不進去,娘娘方才念叨著殿下呢。”


    說話的是白芷,堯薑自是認識。記憶之中的白芷是在母後病歿之後的當日,便以身殉主,一頭撞死在立政殿的柱子上。如花的容貌綻開在最好的年華,對於母後感情淡淡的父皇,當時聽聞了這件事情,沉默許久,隻下令讓她入了母後陵墓,做了陪葬,算是成全了她。


    堯薑見著白芷,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木盤:“剛到而已。”


    木盤之中盛著一個白瓷碗,碗底殘留著些許黑褐色的水漬,想來母後應當剛剛吃過了藥。母後身子一向孱弱,尤其是誕下阿弟以後,幾乎日日離不開湯藥。


    裏頭的陳皇後聽見了外頭的動靜,亦也抬眼望來,瞧見了堯薑,便喚了一聲。


    來不及再多想,堯薑忙不迭地走進了殿內。一股薰香味道迎麵而來,許是因著四周窗戶扇門都是敞開著,使得這股味道變得極淡。


    原先坐著的幾個妃嬪連忙站起身,朝著堯薑欠了欠身。堯薑掃了一眼,裏頭並沒有吳氏,她便頷首,算是迴禮。


    陳皇後巧笑莞爾:“果真是說不得你,一說你,這便來了。”


    堯薑踱步走到陳皇後麵前,屈膝行禮。眼前的陳皇後尚沒有堯薑記憶之中的病容,看上去精神似是不錯,說起話來亦也是中氣十足。


    “母後莫不是說我什麽壞話了?”待得坐下之後,堯薑如是道。


    陳皇後眉眼彎彎,她如今不過二十餘歲,麵容與堯薑有七八分相似,額間貼了花鈿,越發襯得她膚色白皙。陳皇後嗔道:“就知道排揎你母後,“眸光流轉,繼而卻是關切道:”昨日睡得可好?”


    堯薑並不曾知曉昨夜如何,如今聽得陳皇後提及,隻應道:“一夜安眠。”


    聞言,陳皇後扶額,甚是無可奈何道:“昨夜的風委實大得很,唿唿吹了一夜,吵得我輾轉難眠。”


    下首一個穿著湖綠色輕紗抹胸裙的女子聽見這話,抿嘴附和:“可不是麽,嬪妾昨夜也是被這風吵得睡不著。今早起來,還聽下頭的宮人提及,說是辛華苑裏頭的那棵桂花樹,昨夜被吹倒了。”


    “辛華苑?”陳皇後微蹙眉頭。


    有人接道:“是吳昭儀住的地方。”


    陳皇後點了點頭,堯薑心中一怔。


    吳昭儀?吳氏?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吳氏好像先前的確做過昭儀。爾後是在建元三年的時候,因著懷有身孕的緣故,方才晉到了淑妃。


    堯薑登時明了,眼下應當是建元二年的春天。


    許是因著提及吳氏,有女子冷笑道:“這吳昭儀日日身子抱恙,不曾來立政殿給娘娘請安,想來定是因為老天爺都瞧不下去了,這才小施懲戒。”


    陳皇後神色依舊,卻有人輕聲嗬斥道:“周充媛慎言。”


    說話的是康修容,堯薑對於這人略有些印象,隻記得吳氏晉為太後之時,這位康修容亦也跟著晉為了太妃,雖說膝下無子,但是卻也算得上是一生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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