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把三叔安葬在父母墓旁,披麻戴孝,在這裏靜坐了七天七夜,不飲不食,不言不語。


    七天後,他稍作休息,留了三百兩銀子和一些調配好的藥物給劉桂香,提了重刀,讓齊虎帶路,徑投南山寨而去。


    話說此時的南山寨,正處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今日是寨主父親的七十大壽,黑白兩道的人物能來的都來了,甚至其中還有幾個官府的老爺。


    用來待客的大殿裏,坐得滿滿當當的,在上首位的,是一個紅潤麵龐,精神矍鑠的老者,看其相貌,赫然是孤狼幫的大長老龍延!


    原來,這龍延育有三子一女,大兒子死得早,隻留下一兒子,便是龍修齊,其第二子是龍霸,第三子是龍漢欽,至於那一個女兒,自然就是龍麗穎了。


    一家子在多年前因為種種原因大鬧矛盾,龍霸一氣之下,帶著妹妹離家遠走,來到了這裏占山為王,龍延則攜著龍漢欽和孫兒龍修齊加入了孤狼幫。


    直到近幾年,龍延年事漸高,很多事情看得開了,龍霸亦步入中年,不複當初的桀驁,分成兩撥的家人才開始互相聯係,關係漸漸迴暖。


    而龍延在孤狼幫又連續遭逢大變,對江湖生活心生厭倦,隻想退隱,頤養天年。恰巧龍霸提出要給他過壽,他便給木子靖留了字條,表明心意,也不告訴幫裏其他任何人,就帶著兒子孫兒一起來了南山寨。


    他剛來此處不久,李家就發動諸多門派,滅了孤狼幫,他無形之中躲過一場大劫,不可謂不幸運。


    吉時一到,壽宴開始,先是兒孫按輩分一個個地磕頭敬茶,而後眾賓客一齊拱手行禮道賀,龍延笑著拱手稱謝不已。


    禮畢席開,美酒一壇壇地提來,佳肴一盤盤地端上,就在眾人吃喝得酣暢淋漓之際,殿外忽跑進一人,氣喘籲籲,奔到龍霸身邊耳語了幾句。


    龍霸聽完,雙眼微眯,仰頭一口喝下杯中之酒,道:“他敢來,我便讓他有來無迴,九層高手又怎樣?莫非今日他一人還能翻出什麽浪來?吩咐下去,十門戒嚴,我看他能過幾門。”


    同席的龍麗穎麵帶擔憂之色,“大哥,是那孽種來了?”


    昨日齊虎來信,把趙家莊裏發生的一切都稟明了。


    依事實推斷,加上強烈的直覺,她確定那個叫千銘的年輕高手,就是趙武原的兒子。一想到那本應命喪狼潮的孽種非但沒死,還練就了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她不禁又驚又怕又悔。


    龍霸知她心中所想,安撫道:“妹子不必憂心,你還不相信大哥麽?那孽種不來則已,來了,正好除了他,也算了了你一樁心事。”


    龍麗穎身旁的趙武剛,此刻卻隻低頭飲酒,一杯接著一杯,臉色也微微發白。不知怎的,他心中湧動著強烈的不安,一如當年他親手終結了自己大哥的性命。


    南山地勢高峻險要,從山麓到山頂,隻有一條羊腸小道可行。龍霸立寨之後,在這條小道上又增設了十道關卡,每道關卡築大門碉堡,內有弓箭手負責防衛,常人不經允許,斷無上山的可能。


    趙子銘站在第一道關卡前,一身孝服,麵容沉靜,仿佛沒有看到兩邊碉堡中以及門樓上對準他的寒光閃閃的箭簇。


    他偏頭看了一眼齊虎,說道:“齊兄,他們攔不住我,我不願濫殺無辜,接下來,你好自為之。”


    齊虎明白,趙子銘已經知道他報信一事,或者,這本就是對方刻意所為,而這句話,無疑是對他的警告。


    他抱拳說道:“千兄,忠義難兩全,齊某身在人下,迫不得已,萬請見諒,但日前承蒙你的救命大恩,齊某想奉勸千兄一句,前路兇險,還望三思而行啊。”


    趙子銘淡淡一笑,道:“多謝齊兄提醒。”語落,他動了,仿若一道閃電,直奔門樓而去。


    眨眼之間,已近門樓,他揚起手中重刀,腳尖一點地麵,身形淩空而起,旋轉一圈,一刀斜斬而出。隻見銅皮包裹的硬木大門嘭地一聲,裂成無數碎片,飛射出去。


    他腳步不停,運起遊天步法,像一縷輕煙般瞬間遠去,把那些個碉堡中和門樓上的守衛看傻了眼,待到反應過來想要放箭,哪還有他的影子?


    齊虎見得此幕,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隱隱感覺,今日這南山寨,怕是要翻天了。


    他不由迴想起趙子銘之前說過的話,臉色好一陣變幻,最後咬牙說道:“寨主,二爺,齊某為你們效力多年,也算對得起你們了,今天這趟渾水,恕不奉陪。”


    他未去參加壽宴,而是偷偷迴到住處,把積蓄多年的金銀細軟打成包裹係在身上,而後以替寨主辦事為由,下了山去,自此不知所蹤。


    再說趙子銘,憑著一把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破九門,無人能擋,直至最後一道關卡,他棄刀不用,提著重刀合身朝大門撞了過去!


    大門四分五裂,少年上得山頂,望向前方雕梁畫棟的殿堂,昂首喝道:“龍霸,龍麗穎,趙武剛,出來受死!”


    這一道喝聲,真宛如九天雷霆,在山上滾滾炸響,大殿內外的賓客,不論有無武功,修為幾何,都覺心驚膽寒,喧囂熱鬧之音頓止,隻有刺耳的杯盞碗碟落地破碎之聲綿綿不斷。


    一隊想要上前質詢的守衛因靠得太近,嚇破了膽,紛紛把手中的兵器一丟,竟飛也似的跑了。


    殿內,首座上的龍延看向龍霸,皺眉問道:“霸兒,怎麽迴事?”卻是龍霸未曾把趙子銘的事情告訴老父。


    龍霸震驚於趙子銘來得如此之快,臉上卻甚為平靜,道:“些許小事,父親不必操心,孩兒自會處理。”


    他起身團團一揖,高聲道:“外麵有惡客降臨,諸位可有興趣隨我同去一觀?”說完當先一人,走出大殿,龍延、趙武剛夫婦等緊隨其後。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的人,大殿裏的賓客雖被之前那一道喝聲震懾了心神,現在已經恢複過來,皆麵帶好奇之色,說著笑著走到了殿外。


    龍霸穿過台階下的席位,在離趙子銘七丈處站定,道:“閣下何人?口出狂言不算,今日是家父壽辰,你這般著裝,是何用意?若不給出個解釋,我龍霸少不得要向你討個交代了。”


    眾人見趙子銘竟然穿著孝服,頓時炸開了鍋。


    “這人是誰?怎如此不知禮儀?”


    “難道是來尋仇的?”


    “看他年紀輕輕,想必武功高不到哪裏去,得罪了龍寨主,隻怕今天小命難保。”


    ……


    趙子銘終於得見仇人,哪會在乎他人的言語,右手的重刀緩緩平舉,指向龍霸,道:“趙家莊趙子銘,十四年前,你殺我爺爺,傷我父親,今日,我討債來了。”


    龍霸未及開口,龍延已走到他身旁,對趙子銘說道:“千銘執事,是你?今天老朽過壽,你與小兒的恩怨,可否暫時壓下不提,前來暢飲薄酒?”


    他是見過趙子銘出手鎮壓衛培智的,擔心自家兒子未必是其敵手,故而好言相請,以圖善了。


    趙子銘愣了一愣,沒想到龍延就是龍霸的父親,目光隨即往其身後一掃,果然又看到了龍漢欽。


    他沉默片刻,道:“大長老,我身負血海深仇,非報不可,得罪了。”


    龍霸怒道:“爹,黃口小兒不識抬舉,待兒子擒了他再說!”摘下腰間的開山斧,直向趙子銘撲將過去。


    他的這柄開山斧,重量足足有二百斤,是一件可怕的大殺器,在周圍數縣之地,聲名遠播,憑借此斧,龍霸可敵兩位同階高手。


    圍觀的一幹賓客見他動用了兵器,興致更盛,紛紛拍手喝彩,似乎他已經得勝,而趙子銘已經成為一具屍體。


    人群中,趙子霜和趙子俊兩兄妹見鬧事之人就是自己的結拜大哥千銘,當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這麽快就與大哥相逢,憂的是大哥竟同自家父母還有舅舅有仇。


    眼看大哥和舅舅打起來了,兄妹倆不再躊躇,便欲上前勸解。正在這時,兩隻手掌卻分別按到了兩人肩上,讓他們動彈不得。


    趙子霜急道:“娘!他就是我和弟弟結拜的大哥!你放開我!我去勸他們別打!”趙子俊也急言相求。


    龍麗穎麵容一沉,“你們知道什麽!大人間的事情,還不到你們摻和的時候,迴屋呆著去!”轉頭對跟來的趙武剛道:“武剛,你帶他們去房裏,別讓他們出來。”


    趙武剛應了一聲,雙手各牽住子女的一隻手,朝正在交手的趙子銘和龍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龍麗穎隻道他是擔心自家大哥,柔聲道:“放心吧,大哥不會敗的。”


    趙武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拉著子女離席,迴到住處,閂了門,走到桌旁坐下,一言不發,隻一杯接一杯地倒茶喝,臉色白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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