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你是,”


    兩聲同時響起的聲音剛巧重合在一起,一聲健氣滿滿,洪亮震耳,從那不由拔高的語調中可以聽出掩藏不住的懷疑與幾絲暗暗的警惕;


    另一聲則平平淡淡,未見起伏,從那波瀾不驚的語氣中甚至聽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提問……


    “嗯?喂!你先等等,站住!急著去哪兒啊?沒聽到我剛剛在問你話嗎?!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從這棟房子裏出來?跟房主是什麽關係?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把這些都一一交代清楚了再走,還有,身份證先拿來看一下。”


    穆千秋正抬起的腳緩緩落迴原地,微微側過頭,眼尾斜挑,淡淡睨了一眼身後一副學生模樣,一看便是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小警察……


    她興致欠缺的隨意一瞥後即收迴目光,顯然打算對不知何故蹲守在自己門外多時的這名小警察視而不見。


    於是,她並不欲多加理睬便重新抬腳邁步,欲盡早遠離這個是非嘈雜之地,盡管身後這所房子直到剛才還是她居住了3年多,習慣性被稱之為“家”的所在……


    不過,事情似乎比穆千秋想象之中的還要麻煩,隻見,她才剛剛抬起腳預備邁步,一側的肩膀就被斜後方緊追而來的一隻手用力的抓住,同時,耳側傳來響起了那個依舊精氣十足,嘹亮高亢,令她聞之忍不住略皺了皺眉,微微側頭避開的聲音:


    “喂!你要去哪兒!你是怎麽迴事?一副好像沒看到旁邊有人的樣子?!沒聽到我剛剛的話嗎?


    先說清楚再走!你到底是誰?和這裏住著的那位小姐又是什麽關係?


    看你實在沒有要積極配合的意思,不妨直接告訴你,我們局裏的接警係統今天接到了這裏傳出的報警訊號。


    為了讓你能了解到現在的處境,我簡單點兒說,也就是說,在這期間出現在這所房子周圍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與這起報警有關,不得擅自離開,必須先接受了我們警察的例行詢問,確定了情況才能再做其他安排。


    更何況,這位先生,你是剛剛直接從這扇門裏走出來的,我就在門外看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說,在此期間你一直待在這棟房子裏!


    很遺憾的告知你,現在,你的嫌疑很大,情況對你並沒那麽樂觀,所以,關於我剛剛所問的那些問題,你還是仔細考慮一下再迴答的好。”


    那著一身筆挺整齊的警服,昂首挺胸,像站軍姿似的小青年伸直一隻長臂緊緊抓著穆千秋的肩膀,一臉嚴肅正經,一口氣不停歇,義正辭嚴,頭頭是道的講完,就高高抬起臉,目光炯炯的死死盯住穆千秋,額頭冒汗,手上抓著她肩膀的力道亦不禁加大幾分,全身緊繃,蓄勢待發,就好像在時刻防備警惕著被自己抓著肩膀的這個男人會突然拔腿逃跑一樣……


    穆千秋微微側頭,垂眸掃了一眼此刻緊緊抓按在自己肩頭的手,如幽潭般無波無瀾,深不可測的狹長雙眸微微眯起,平靜無波的眸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之色,她櫻色的薄唇微掀,猶如冰雪凝結般的眸子微微轉動,涼涼的吐出兩個字:“放手。”


    卻是在同一時刻,身後亦傳來了一聲如冰凍般無一絲溫度,入耳的瞬間令人不禁有些戰栗的幽沉聲音:“放手!”


    兩道聲音恰巧又是同時響起,同時落下,連語調起伏都極為類似,冰冷的聽不出一絲情緒,簡短而利落的兩個字,絲毫不拖泥帶水,不難昭示出聲音的主人有著多麽幹脆利落,雷厲風行的性格。


    兩道一前一後,同時響起的聲音令那小心戒備著的小警察一時不知該循聲抬頭看向前麵,還是該迴頭看向背後……


    兩道猶如上位者發號施令般,命令性極為明顯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似乎影響力更為顯著,幾乎令那本就滿頭冒汗的小警察在那麽一瞬間下意識的就想要遵從那兩道聲音所下達的至高指令,依言乖乖的‘放手’……


    卻在低眉垂首的瞬間,看到了自己此刻身上穿著的一身工整的警服,猛的一個“警醒”,趕忙驅散心虛般,抓在穆千秋肩頭的五指猛地一收力,更緊的扣住了那似乎不盈一握的圓潤肩頭……


    小警察在指尖收緊的同時不禁歪了歪腦袋,皺了皺眉頭,似遇到了什麽一時難解之事在暗自苦思冥想……


    隻見,他一會兒自顧自點點頭,一會兒又忽然搖搖頭,那隻抓在穆千秋肩頭的大手也不時在她的肩頭一陣摸索揉捏,按一下這裏,再移動著指腹按一下那裏,那手指來迴四下的動作看起來就像在替人家按摩診斷肩膀處的骨骼有什麽“異常”似的……


    穆千秋:“……”


    她側頭瞥了一眼正朝自己這邊大步走來,麵色不善,雙拳緊握的盛雪龍,雙眸微眯,以眼神示意他先不要“插手”,且靜觀其變……


    隨即,穆千秋無語的側眸,“旁觀”著那隻在自己肩頭不停“作怪”的大手……麵色隱隱泛黑的心道:


    這又是在做什麽?


    她可不會天真的認為,這是這位小警察突然之間善心泛濫,好心好意,很有眼力勁兒的在主動為自己按摩有些發酸發僵的肩膀;


    自然,穆千秋更不會聯想豐富的認為,這頗具幾分“專業”的揉按指法,是這“滿身正氣”的小警察突發奇想,心血來潮的通過“按摩”自己的肩膀,來向她傳遞什麽不便為外人道也的“接頭暗號”……


    是以,穆千秋隻是搖了搖頭略發感慨:這年頭,連這樣新進的菜鳥警察執行公務都這麽“隨便”,這般“百無禁忌”,其行為猥瑣不齒,直逼中年油膩大叔了嗎?


    就說身後這位小警察,剛剛不是還一副懷揣絕對正義,滿口義正辭嚴,誓要將理想信念貫徹到底的“雄心”嗎?


    怎麽一轉眼,讓他放手,反倒還肆無忌憚,“一本正經”的對別人身體的一部分“愛不釋手”,摸來按去,動手動腳,沒完沒了了?


    她不禁暗歎:真不知道自己周圍這個空間是怎麽了?怎麽短短一天,就仿佛錯過了許多許多……


    穆千秋隻覺得,突然之間,門鈴一響,一覺醒來,打開門便發現,周圍的每個人都開始趨向於“不正常”,言行舉止愈發奇怪詭異,甚至可笑,完全地不著邊際,毫無概念,著實令人“費解”……


    穆千秋大略一迴想今天所發生的種種,發覺:似乎從打開門放秦雲洛和秦雲琦那倆個不速之客登堂入室開始,之後所發生的樁樁件件,就仿佛陷入了某個“怪圈”……


    她驚覺,就連之後一副十萬火急,大事不好的模樣突然醉駕趕過來的那個經紀人盛雪龍,也沒能逃脫這個“怪圈”的“詛咒”,跟著便開始毫無預兆,莫名其妙的舉止失常,言辭含糊,前後矛盾,喜怒無常,整個人就像個突然跑到別人家裏發著酒瘋,從頭到腳都發著“高燒”,隨時都有原地“爆炸”,從而波及旁人的重症患者……


    而,至於秦雲洛,秦雲琦這對某種意義上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親兄妹,就更不必提,妹妹暫且先不論,其中那位哥哥,據穆千秋這期間有一眼沒一眼的大略觀察,早已發現:


    秦雲洛此人竟是個毫無自覺的重度精分,外加還是個不折不扣,言行絲毫不知收斂的妄想狂,常常將他自己腦袋裏幻想的事情就那樣原封不動的搬到現實中來,將自己和周圍的人都卷進去,攪和的亂七八糟,真假不分,混亂不堪……


    最後一幹人等,包括那位無一分自覺性的始作俑者秦大少爺自己,都是糊裏糊塗,貌似分外“無辜”的茫然四顧,各個如同一頭頭呆鵝似的麵麵相覷,嘎嘎亂叫,怎一派“別開生麵”,前所未有,令人“歎為觀止”,避之不及,繞道遠遁的亂象……


    這邊穆千秋在心中默歎的同時,那邊年紀輕輕,社會經驗嚴重不足的小警察也在頗覺怪異的暗自捉摸,他心裏暗暗奇怪:


    怎麽一個男人的肩膀也會是這樣?抓起來手感怎麽似乎與以前抓過的那些男犯人的肩膀不大一樣?


    而且,剛剛一直守著的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他沒來得及多想就趕緊起身堵過去,預備先攔住從裏麵走出來的這個男人再說,別讓他跑了……


    結果,小警察光顧著給這個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配合度極低的男人普及法律常識了,都沒怎麽有空多留意這個男人的長相和身形,如今離得近,這麽仔細一看,小警察整張臉上的表情越發古怪與詭異,心底也愈發覺得:


    自己一向在某方麵超乎常人的“直覺”,果然這次也是發揮了作用,他越睜越大的雙目就像夜裏的探照燈似的,將身前被自己掰住肩膀攔下的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從上到下,無一遺漏的細細打量審視了一番,心中亦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隻是,小警察扔似乎藏著心事似的麵露不安,他怎麽總感覺,好像哪裏,有什麽不對勁呢?為什麽從剛剛開始,這心裏頭總感覺一陣陣的發慌,就好像有什麽超乎掌控之外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那小警察滿臉掩藏不住的疑竇與莫名的不安,他忽地抬起頭,狐疑與探究交織的複雜視線直直射向麵前穆千秋的側臉,麵似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不決……


    糾結了片刻之後,那小警察還是抬腳跨前半步,身體前傾過去,靠近穆千秋的耳後,同時那隻一直抓著她肩膀的手又似有意的用力按了一下,方才下意識地的壓低聲音,眉頭緊鎖的疑聲問道:“你,你的身體……是不是做過……那種手術?”


    唿哧唿哧噴在耳後的熱氣令穆千秋不快的蹙了蹙眉心,她條件反射般迅速向另一側偏了偏頭,稍稍避開了耳後及頸側噴吐而來的濕熱氣息,忽然不覺有些可笑……


    她本以為,那個小警察那樣一副糾結全掛在臉上的表情,醞釀了這麽老半天之後是要跟自己說什麽,結果卻意外聽到這樣一句沒頭沒腦,意義不明的詢問……


    不知怎的,穆千秋斜斜挑起的眼尾餘光掃過身側小警察那張充滿不知名緊張與“期待”的臉,忽然就覺得,此刻掛著“這樣”的表情的這張臉就像是個搞笑的動漫頭像……


    她淡漠的眸中滑過一絲淺淡的笑意,摹地勾了勾唇,緩緩道:“哪種手術?”


    原本正一臉糾結,心中暗暗緊張,迫切想要聽到答案的小警察貌似沒想到穆千秋會這樣直白的問出來,見那人雙唇微勾,投過來的眸光慵懶淡漠,似乎是在看著他,又仿佛覺得那雙邪魅勾魂,眉眼微挑間奪魂攝魄的丹鳳眼並沒有在看他,再觀那人一臉似笑非笑,遊刃有餘,就好像在等著看笑話的悠閑表情……


    那小警察頓覺一瞬間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與“挑釁”,他莫名就義憤填膺的狠狠瞪著那雙總是會令他不自覺就出神的充滿“邪氣”的眼睛,咬了咬牙,濃眉緊皺,似頗有幾分難以啟齒的壓低聲音“狠狠”道:


    “哼!別裝模作樣了,就算外邊包著的這層皮相變了,裏麵的骨骼還是能摸出些痕跡的,我問你,這天底下除了那種手術能將人從裏到外改頭換麵,還能是哪種手術?!


    像你這樣的,不是做那種手術,難道還能是天生的?!”


    穆千秋似是沒怎麽注意聽那小警察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口的話,相對於那小警察的情緒激動,按捺不住,穆千秋則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八分不動,悠然自得的樣子……


    隻見,她微微轉動了一下冰雪般寒涼冷凝的眸子,悠悠道:“不就是變性手術麽,有什麽好難以啟齒,提都提不得的,不過,看這位警察小哥這樣子,是對你口中的‘那種’手術了解頗深了……莫非……閣下親身體驗過?怎麽樣,難得碰上,要不要交流分享一下你的術後心得?”


    小警察目瞪口呆,瞠目結舌,滿臉青黑交加,表情精彩紛呈:“……”


    見穆千秋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漠不關己,宛然一派抱臂旁觀的閑散派頭……那小警察頭一迴感覺自己今天算是碰上了這號人物,可謂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極擅裝聾作啞,還時不時鑽個空子“倒打一耙”,確是個極難對付的“硬茬”……


    於是乎,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對峙中,率先沉不住氣,陣腳微亂的小警察幾乎是忍無可忍般“兇神惡煞”的衝口低吼道:


    “警告你!不許再用這種看跳梁小醜一樣的眼神看我!你這是在用眼神誹謗,侮辱我!你這種明顯不端正,不配合的態度,就是在不作為的妨礙公務!我,我,你,你再這樣,我可以抓你迴局裏問話的!到時候可就沒有這待遇,前輩們都厲害的很,也都兇巴巴的,到時看你還如何囂張!尾巴還能翹到天上去嗎?!切……你即便是翹到天上去,前輩們也能上去給你揪下來!


    喂!別以為你一直瞥著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哼!這迴你這算盤怕是打錯了,你那套對於別人或許管用,但對我不行,一點兒用都沒有!


    特別提醒你一聲,我在大學可是選修過微表情心理學的,專門研究對付你們這種極其善於隱藏的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的……


    怎麽樣,再裝的多像也沒用,在我麵前還是穿幫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就說,你敢不敢承認,你這具身體,原來本就是個女人?”


    聽及此處,穆千秋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她緩慢的側過臉,流波美目淡淡瞟向緊靠在自己身側的小警察,不緊不慢,神情頗為隨意的道:“不愧是警察,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沒什麽不敢承認的,我的確是個女人,”


    穆千秋說著,狀似無意間一頓,麵不改色的淡淡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僅身體是個女人,而且,我還喜歡男人。”


    正暗暗得意,胸中滯澀憋屈之感方覺略微通暢的小警察原本覺得自己終於將這個從頭到腳都冒著“邪惡”氣息的男人逼到了牆角,被打壓了這半天之後終於得以扳迴一局……


    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會從那人口中親口得到這麽個答案,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瞪大眼睛,張大嘴,亦是不知該說些什麽,驚詫萬分之餘,滿臉滿眼皆是錯愕震驚,難以置信之色,麵上的表情更是怪異難言到無以複加……


    似乎受到了猛烈衝擊的小警察原地石化僵立了半晌,突然猛地想起什麽,驟然如遭電擊,一直緊抓在穆千秋肩頭不肯鬆開的那隻手刷地一下彈開幾尺遠,連帶著整個人也同時避之不及的“嗖”的一聲跳離至穆千秋幾步之外……


    一臉驚悸的堪堪站定後,那小警察才抬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失聲詫問道:“你!你,你這,這身子,原本竟,竟然真的是女人嗎?!!而,而且,你!你還喜歡男人?!不會是故意說著耍我玩兒,看笑話的吧?!”


    穆千秋似早有預料一般,看也沒多看一眼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一下蹦離自己幾丈遠的小警察,她神色如常,語氣自然的隨口道:“若是還有頗多存疑之處,警察小哥不如過來,親自動手給我做個身體檢查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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