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宅


    地下酒窖


    “翎兒,翎兒……”


    緋世側過臉,聽著耳邊男子那一聲聲飽含深情卻又痛苦不已的低喚。


    翎兒?是誰?


    莫非,是師父他一夜激情春夢中的月光女神?


    呃……


    某人想象了一下,頓時黑線了……


    緋世又側了側頭,耳畔不時噴吐的團團熱氣讓她略有些不自在。


    “翎兒,翎兒……”


    壓在緋世身上的男子雙目緊閉,雙手緊緊抓著緋世的雙肩。


    他埋頭伏在她頸側,嘴裏不住的低喚著同一個名字,一遍又一遍,一聲接一聲,不知疲倦,不知滿足。


    那聲聲唿喚中壓抑的情感愈發熾烈,洶湧的忍耐已接近臨界點。


    下一瞬,或許,那思念的洪流就將決堤,泛濫成災,淹沒每一個在思念中痛苦掙紮,等待輪迴的旅人……


    隨著唿吸間噴吐的熱氣卷入耳中的聲音嘶啞低沉,聽上去異常壓抑,絕望中隱藏著破滅。


    緋世側眸看著男子緊閉的雙眼,從那微微顫動的睫毛中,嗅到了絲縷傷心的味道。


    她伸手探向男子緊蹙的眉間,指尖劃動著,試圖撫平那裏的悲傷。


    突然,一直緊閉雙目的男子摹地睜開了眼,墨綠色的雙眸中碧波蕩漾,靜靜的看著身下的小人兒。


    呃……


    緋世戳在楚臨淵眉間的手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終劃了個圈,若無其事的放下。


    緋世抬眸瞅著近在眼前的這雙墨綠色的眼睛,看著那眸底尚未散盡的哀傷。


    她心想,看來,師父這是受情傷了,而且,似乎傷的不輕,至今未愈。


    嗯,如此看來,那個名叫翎兒的女子當真是魅力無窮盡啊!


    能得師父這等盛世美顏這般念念不忘,絕非等閑之輩啊!


    緋世伸手輕輕拍了拍楚臨淵還在持續發熱變紅的臉,抿唇一笑溫言道:


    “師父,怎麽樣,清醒點兒了嗎?”


    緋世挪了挪被壓的有些發麻的雙腿,繼續道:


    “若是清醒了就先起來吧。”


    抬眸瞥見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依舊一副靈魂出竅,黯然神傷的模樣,緋世抬手用力拍了拍楚臨淵的肩膀,咧嘴燦笑道:


    “哎呀,別發呆了,師父,走,咱們出去散散步吧,順便也散散心,若是途中能散去你這一身酒氣,那就最好不過了。”


    她掰著手指頭,歪頭默默數了幾下,複又大聲道:


    “師父,我剛剛掐指一數,不知不覺中,咱們師徒倆竟已有五日沒見了!師父難道就不想我嗎?”


    “我對師父,可甚是想念嘞,今日我剛迴來,咱們師徒又許久未見,師父,你就不能給個笑臉嘛。”


    楚臨淵低頭看著那張談笑自如,悠然自在的小臉。


    聽著耳邊那半是撒嬌,半是玩笑的話語,眉間堆積的皺紋越來越多。


    他眸光掠過她血色紅腫的雙唇,定在那唇角閃動的點點猩紅上,許久未動。


    半晌,楚臨淵試探著伸手,輕輕碰了碰緋世唇角尚未結痂的傷口。


    他斂眸盯著她嘴角殘留的血跡,似是不能接受般搖頭大聲道:


    “你,你為什麽不躲開?”


    “為什麽,為什麽要,”


    緋世捂著耳朵,避免了自己那脆弱單薄的耳膜受到更大的衝擊。


    她雙眼大睜,眨了眨,看著突然在自己耳邊大喊大叫的男子,小臉上滿是驚訝與意外之色。


    緋世眼角瞥見楚臨淵越皺越緊的眉間,心下無奈道,看來想要撫平這人的皺紋當真不是一件易事,需堅持不懈,屢敗屢戰才行。


    看來,她目前是沒有那個耐心了……


    緋世側眸掃過男子那張愈發漲紅的臉,覺得那整張臉就好似一個唿唿噴著熱氣的茶壺,即將沸騰,碰觸不得……


    話說,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從各個方麵來講),怎麽看都太不正常了吧?


    說實話,從種種反常舉止來看,師父他這樣,應該不會是昨夜做了個香豔無比,逼真難辨,迴味無窮的春夢那麽簡單吧?


    那這,到底是……


    楚臨淵抬手擦過自己微顫的唇瓣,指尖劃過唇角沾染的血跡,墨綠色的眼眸中溢滿哀傷,逐漸逆流成河。


    他撐起雙臂,從她身上起身,一言不發的癱坐在一旁,再沒有看她一眼。


    緋世也很快從地上坐起,直起身的一瞬,腦袋一暈,眼前似乎有些重影。


    她抬手揉了揉依舊有些脹痛的後腦勺,小聲嘀咕著:


    “今天已經夠倒黴了,可千萬別再撞出個腦震蕩,肇事者一心逃逸,可沒人負責啊……”


    緋世伸舌舔了舔唇角處於半結痂狀態的傷口,舌尖蔓延的血腥味兒讓她突然有些反胃。


    哦,可能是空腹太久了吧。


    緋世扭頭看著楚臨淵,紫眸中滿是不解之色。


    那轉身背對著自己的男子從方才起就一直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動靜,隻留一個傷心落寞的後背給她。


    緋世站起身走過去,伸手輕拍了一下楚臨淵的後背,盡量放輕語氣緩緩道:


    “師父,走吧,有什麽事咱們出去再說,酒窖深處地下濕氣太重,你如今身體不適,不宜在此,”


    緋世正一反常態,收起性子放下急躁,一臉關切的耐心勸說著……


    畢竟,眼前這被悲傷與絕望籠罩的男子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又有些揪心,讓人不由得去在意,不由得想伸手……


    突然,一直一動不動,石像般的男子開始有了動作。


    隻見他沒有迴頭地,抬手一把打掉了肩膀上覆著的小手,用力之大,竟讓小緋世那白皙水嫩的小手瞬間泛起了幾個紅印。


    隨後,麵色沉鬱,唿吸急促的男子便騰一下站起身,可能是由於動作過於猛烈,以致於突然起身的男子未能站穩,身體踉蹌著搖晃了幾下,眼看著便要向後栽倒……


    緋世見狀,甩了甩有些發麻的小手,幾步奔過去,伸手扶住了就要軟倒在地的男子。


    麵色泛紅的男子倚著緋世的小身板,微微喘息了片刻後,突然神臂一把推開了身旁的人。


    看似虛弱無力的男子突然爆發出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兇猛,令緋世措手不及,一連倒退數步。


    也是,武林高手就算“病”了也還是武林高手,要麽不出手,但凡這一出手,效果還是足夠的……


    楚臨淵擰眉瞪著身側的小人兒,嘴唇微顫著冷冷道:


    “不要過來!別碰我!”


    “你走,走開,別碰我!不能碰……”


    過了片刻,四肢虛軟無力,渾身冒著熱汗的楚臨淵抬腿,一步一步,緩緩挪到了酒窖的石牆邊,身體向後倚靠了過去。


    冰冷的牆麵使他渾身上下異常的熱度稍降,楚臨淵側身將紅透的麵頰也貼上牆麵,冰冰涼涼的感覺讓他滾燙的臉頰舒服些許。


    他眼角餘光瞥見向自己走來的人,麵色一緊張,趕忙一手扶著石牆,匆匆邁步向另一側挪動著,似乎想要盡可能的遠離那個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身影。


    又一次被突然襲擊搞得莫名其妙,煩躁不耐的緋世挑眉看了一眼對麵倚靠著牆麵,喘息不止的男子,心下百般疑惑道:


    這人究竟是怎麽了?


    再不濟也算個常年習武,身強體健的武林高手吧?


    怎麽才幾日不見,突然就變得如此虛弱病態,喜怒無常,難以接近了?


    緋世眯起雙目,看著那對自己避如蛇蠍,滿身防備的男子,閃著幽光的紫眸中劃過一抹不滿之色。


    她勾唇一笑,雙手一攤,渾不在意地隨口道:


    “師父這變臉變得比街頭那唱戲的都快,恕徒弟無能,實在猜不透師父變化無常的心思。”


    她向前踱了幾步,靠近了倚牆而立的男子。


    她抬手隨意地扯了扯自己嘴角被撕裂的皮肉,剛剛結痂的傷口中馬上又有絲絲鮮血溢出……


    “嘶……”


    “嗬,還真是挺疼的,師父也真是狠心,對這麽小的孩子也能下的去口,您咬那一口,可夠我受一陣兒了。”


    緋世眼眉輕挑,淡然一笑悠悠道:


    “哦,對了,師父,拜托您就不要再擺出一副受了欺負的良家婦男樣兒了,好不好?”


    “您躲我躲的這般明目張膽,欲蓋彌彰,還當真叫人傷心呢!”


    “話說,眼下這狀況,”


    緋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麵神色莫名的楚臨淵,歪頭疑惑道:


    “對,照眼下的情形來看,咱倆的角色好像整反了吧,不是嗎?”


    “因為,再怎麽說,此刻,要躲,也應該是我這個無辜年幼受害者,躲著您這位兇殘蠻橫加害方才是啊。”


    “你看,我善意提醒一下,就算作是意外事故,但,方才,先是被推倒,接著又被強吻的,好像是我,沒錯吧?”


    “所以說,師父,你若不願我接近,我走就是了,嗬,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兒,又何必如此煩惱,叫人為難。”


    緋世淡笑著,又抬腳走近一步,


    她凝目掃視著對麵衣衫不整,形容憔悴,言語反常,舉止矛盾的男子,隱去眸中的憂慮不解之色,掀唇淡淡道:


    “師父,既然師父這般不願,我就不打擾了。”


    “其實想來也是,師父如今這身體狀況,我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就是在此,也幫不上什麽忙。”


    她停頓了一下,故作輕鬆地揚聲道:


    “這七年來,師父一個單身男子將我養育長大,還教授我武藝,當真是辛苦了。”


    “請師父多保重,望師父像從前照顧緋世那樣,照顧好自己。”


    “


    師父,現在看來,是我今日迴來的不湊巧,打擾到了師父,如此我就先走了。”


    緋世抬眸看了楚臨淵一眼,轉身邁了幾步又迴頭道:


    “師父放心,緋世還會迴來的。”


    言罷,緋世沒有再迴頭,大步走出酒窖。


    她若是迴頭了,就會看到身後男子此刻臉上憂傷絕望的表情。


    她若是迴頭了,就會看到那浮雲般的男子眼角懸掛的淚滴,眸底深藏的不舍。


    可惜,緋世匆匆離去,沒有再迴頭……


    緋世灰頭土臉,意興闌珊的爬出窖口。


    她仰起腦袋望著頭頂天空中飄忽不定,喜怒無常的白雲,幽幽長歎了一口氣,感歎道:


    “啊,師父就仿佛這天空中飄來飄去,變化莫測的雲朵。”


    “時而晴空萬裏,時而又大雨滂沱,唉,不知下一次雨過天晴,又會是什麽時候呢?”


    緋世抬頭仰望著被藍與白極致渲染的天空,伸手抓向那仿佛近在眼前,於指間纏繞,卻又好似遠在天邊,觸手不及的雲彩。


    一張傾城絕色的小臉上堆滿挫敗與不解。


    她雙手抱著頭,煩躁不安的在原地踱來踱去,最後垂頭念叨著:


    “啊!所以說,有誰能來告訴她,這前前後後,來來迴迴,反反複複,變來變去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究竟是她智商不夠,理解無能?還是那人太過絕俗,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


    “再說,師父之前雖然也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對自己其實還是很關心的,這,怎麽幾日不見,就變得如此冷淡了?”


    “師父,還是她的師父嗎?”


    大受打擊,貌似被遺棄的緋世垂頭喪氣的皺著包子臉,怏怏不振,無精打采。


    她用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腦袋,迴頭朝身後望了一眼,決定多思無益,目前還是先迴避為妙。


    於是乎,高高興興歸家來,被動曆經了一係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匪夷所思,意料之外,大煞風景的“奇遇”之後。


    緋世大人又精神奕奕的踏上了外出探險,順道發家致富的旅程。


    背著行囊,四處閑逛的緋世又一次撓頭尋思著……


    此番出門若是能遇著個心地善良,手藝強悍的煉金術士就好了……


    醉千坊


    “那個,隊長?隊長大人?”


    千霧偷偷的撩起眼皮,瞄了一眼對麵端坐於案前,一言不發,情緒不明的千雲。


    他縮了縮脖子,搓著手,弓著腰,一臉討好的挪至案旁,笑眯眯道:


    “嗬嗬,隊長先消消氣,不妨再聽屬下細細道來,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吧啦吧啦一氣不歇地說了半晌,口幹舌燥,氣喘籲籲的千霧轉頭掃視了一番,在看到案上早已涼掉的茶水時眼睛一亮……


    千霧出手如電的迅速抓過桌案上放著的那杯茶,仰頭咕嚕咕嚕一氣飲下,遂抬袖抹了抹嘴,清了清嗓子正欲繼續,


    突然,恍覺頸後一陣風過,吹滅了案上的銀燭。


    麵色一肅,瞬間戒備的千霧腳下錯步,迅速轉身,揮拳攻向身後突然出現的人。


    然而,唿唿的拳風還未至,麵前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了。


    驚詫不已,直覺危險的千霧忙轉頭看向坐於案後的千雲,脫口而出道:


    “隊長!有賊人進來了!身手不一般,隻怕多半又是赤龍幫那群不上道的窮匪,”


    千霧一改平日那副散漫嬉笑的樣子,以身擋在案前,麵色嚴肅的轉動脖子四下警惕著……


    忽然,神經緊繃的千霧耳邊飄入一玩笑般的聲音:


    “唉,看來,你最近身手又退步了不少,照這樣下去,關鍵時刻,可如何能保護好你們那位小堂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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