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婢馬上去。”瀲光接過匕首便要走,方嫿起了身道:“本宮走一趟吧,正好今天皇上恩準了本宮出宮去看看阿昀的,你就留著伺候太皇太後吧。”


    瀲光隻能應了。


    太皇太後忽而道:“聽說今天如曦迴來了?”


    方嫿點頭。


    太皇太後又咳嗽起來,瀲光忙奉了茶水給她潤喉。


    方嫿徑直去了一趟“六尚”,把匕首交代給了尚工局司寶房的人便轉身出來,右邊便是她之前待過的尚宮局,她才走幾步,便聞得“嘩啦”一聲,似乎是鴿子撲騰的聲音。方嫿心下吃一驚,抬頭一望,天際一片陰霾,似要下雨的樣子,也不曾瞧見鴿子。她轉身往前走幾步,正巧見一人自長廊那頭轉出來,竟是司正鍾秋靈!


    鍾秋靈顯然已瞧見方嫿,忙快步上前,行了禮道:“奴婢參見嫿妃娘娘,娘娘怎來了這裏?”


    方嫿朝她身後張望一眼,低笑道:“本宮是替太皇太後來辦事的,鍾司正一個人?”


    她低頭道:“是,奴婢正要去見白尚宮,娘娘若沒事,奴婢先告退了。”她規矩地福了身離去。


    陰沉的天氣也讓方嫿的目光迷蒙,她緩緩歎了口氣,也許就是自己聽錯了呢。


    帶著宮女徑直去了宮門口,恰見禦駕迴鑾。


    天色幽暗,風漸漸大了,燕淇緩步走在前,他側臉,盈盈笑看身側的女子。女子一襲絳色羅裙,臂紗挽袖,削肩上披著一件團雲翔龍風氅,那分明是燕淇的。


    那便是韋如曦吧,方嫿站得遠,卻依然能想象得到定是貌美無比的女子,與燕淇在一起是這樣的般配。


    一行人徐徐自她眼前走過,她由始至終都直立無言。


    “娘娘!”走在末端的容止錦驀然見了方嫿,忙抬步衝她跑來。


    韋如曦


    容止錦此時倒是學乖了,規規矩矩地與方嫿見了禮,這才蹙眉道:“別看了,迴宮去吧。舒虺璩丣扶你們娘娘迴宮。”他衝方嫿身後的宮女使了個眼色。


    方嫿不覺輕笑起來:“侯爺以為本宮是專程來看韋小姐的嗎?”


    “難道不是嗎?”他理直氣壯地反問,見她還笑得出,壓著心中恨鐵不成鋼的氣,毫不客氣道,“得了,傷心就別笑了,我又不是外人,我還不了解你嗎?”


    他真是不了解她。


    不過方嫿還是感激他,目光遠遠地朝禦駕看一眼,利落地收迴,笑著道:“本宮要出宮了,侯爺請便吧。嬗”


    “去哪裏?”他跟著她轉身。


    “去看阿昀。”


    她的話落,便聞得容止錦跟上的腳步聲,接著,他的聲音裏也透著樂:“正巧呢,我也是很久不見蘇丫頭了,我也想去看看。”說話間,他似又忽而記起什麽,臉上的笑容微微斂起了一些,步子也止住了,方嫿奇怪地迴頭看他一眼,他訕笑著擺手道,“你先行,本侯隨後來。覽”


    經過方娬冤枉他們的事後,容止錦果真也算成熟幾分,知曉在大庭廣眾之下要避嫌了。方嫿笑了笑,攜宮女離去。


    容止錦遂又轉身跟上了前頭的禦駕,正巧燕淇入了後宮說要先去太皇太後的延禧宮,容止錦忙尋了個由頭退下了。眼下燕淇一心在韋如曦身上呢,自然沒有閑暇的功夫去管他,容止錦樂得開心。


    灰蒙的天空似要下起雨來,瀲光命人將窗戶都關上,又在內室添加了暖爐進來。太皇太後今日的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才喝了半碗銀耳粥,外頭便聽得燕淇來了。


    瀲光出去迎駕,燕淇一手牽著韋如曦的手,徑直拂開了珠簾入內,他的笑聲暢然:“皇祖母,您看誰迴來了?”


    太皇太後的目光看向燕淇身側,女子清靈眸光一如從前,嬌美臉龐比之五年前更多了幾分成熟恬靜,高了,也瘦了,卻仍能一眼認出來。


    韋如曦碎步往前,規矩地行了大禮:“民女韋如曦,拜見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伸手向她,蒼老眼底溢出了笑:“好孩子,快起來,到哀家麵前來。”


    韋如曦謝恩上前,伸手握住了太皇太後的手,哽咽道:“沒想到還能見到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亦是感歎道:“哀家也沒想到,最後還能再見到你。看到你,哀家就想起我們公主,公主若是在,也如你一般大了……”


    韋如曦不免紅了眼睛,握緊了她的手道:“您若不嫌棄,就讓我代替公主來盡孝。”


    太皇太後倍感欣慰,話語卻輕了:“你爹的事,皇上告訴你了嗎?”驃騎將軍在入獄後二年便病死了。


    韋如曦點點頭。


    太皇太後歎息一聲,忽而連連咳嗽起來。瀲光忙上前輕撫她的背,低聲道:“皇上,太皇太後該休息了。”


    燕淇點頭道:“那皇祖母好好歇著,朕要帶曦兒去延寧宮見母後,孫兒先告退。”


    他才要走,便聞得太皇太後道:“皇上,哀家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眾人都先推出去,獨留下燕淇在內室。


    窗外疏疏密密傳來冷風的聲音,似是下雨了,窗欞上發出“啪啪”的聲響。燕淇已靜然道:“皇祖母若也要說曦兒的事,朕主意已定,那件事已過去五年了,再說曦兒當年也是受累的,朕打算留下她。”


    太皇太後卻低緩笑道:“皇上要如何安置如曦哀家沒有異議,哀家隻是想勸皇上,即便將來納了如曦為妃,也希望皇上不要冷落了嫿妃。”


    燕淇不覺蹙眉,隨即,他朗朗一笑:“嫿妃手段奇高,這才多久,就把皇祖母都給收買了?”


    太皇太後知他在說笑,也不生氣,隻道:“嫿妃和如曦都是哀家喜歡的孩子。”


    燕淇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庭院裏的梅花在冷雨中顫顫地在枝頭抖動,廊簷下雨滴不斷,一眾人等都靜侍候著。不多時,緊閉宮門被推開,燕淇孑然步出。他朝錢成海看一眼,淡淡道:“去延寧宮吧。”


    韋如曦忙跟上他的步子,神色裏透著不安:“皇上,是……太皇太後不喜歡我嗎?”


    燕淇閑閑笑道:“沒有,皇祖母很喜歡你。”


    她似鬆了口氣,低低問:“那……您還會讓我走嗎?”梁楚兩國素來幹戈不斷,入了西楚大興宮,她還以為與他這輩子都無緣得以相見。她等這一天,等了那麽久那麽久。雖然西楚公主待她很好,從不把她當奴婢看,但越是那樣,她就越是思念昔日的瑩玉公主,更是思念少時就被她珍藏在心底的那個少年。所以,不管多苦,不管等多久,她終歸是要迴來。


    女子的眸光熠熠,並不十分驚豔,卻依然叫燕淇覺得灼眼。他的眸光悄然望向遠處茫茫天際,低聲道:“曦兒,朕已同那時不一樣了,朕有三宮六院……”


    “我不介意!”她來都來了,還會介意這些嗎?


    他不免一怔,步子也停住了,嚇得身後撐傘的小太監差點就撞了上去。


    不介意,這樣熟悉的話。


    是了,芷若也曾說過的。


    燕淇驀然一笑,世上竟真的有女子癡傻至此……不介意,當真都不介意嗎?


    方嫿去茗香閣時,蘇昀正在長廊上擺弄自己的輪椅,幾個太監宮女在一旁伺候著。她一見方嫿就眉開眼笑:“嫿……娘娘!”


    宮人們忙朝方嫿行禮,方嫿讓他們都退下,這才道:“這是什麽?”


    蘇昀將輪椅滾了一段路,迴眸笑道:“看,不錯吧?花孔雀說他的能人誌士沒帶來,特意幫我找了長安城裏最好的工匠做的。”


    “不錯。”蘇昀的腦袋瓜子裏也不知裝了什麽,這椅子倒是新奇的很。


    二人說著話,容止錦風風火火地來了,瞧見蘇昀的樣子,他便笑道:“中氣十足的,想有事都難。”


    蘇昀微微一哼,將輪椅推至方嫿身側。


    容止錦的眼睛不自覺地撐大,指著她坐下的輪椅道:“滾椅?”


    容止錦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蘇昀哈哈地捧腹笑起來,方嫿亦是沒忍住,以帕掩麵,輕輕笑出聲來。容止錦微微惱怒:“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嗎?”


    蘇昀道:“這有輪子的椅子,當然叫輪椅!”


    容止錦不服道:“這是能滾動的椅子,當然叫滾椅!”


    二人爭得麵紅耳赤,遂扭頭看向方嫿,異口同聲地問:“你說叫什麽椅?”


    方嫿不免愣住,遠處有聲音傳至:“什麽輪椅、滾椅,分明就是殘廢椅。”


    “哧——”容止錦誇張地笑出來,卻在看清來人是軒轅承叡時,他立馬止了笑,好臉色也不想給軒轅承叡。


    蘇昀在心裏暗罵:你才是殘廢椅!你才是沒腦子!


    軒轅承叡忽視她瞪著他的樣子,目光看向方嫿,笑道:“沒想到嫿妃娘娘和侯爺一起來了。”他有心將“一起”二字說得格外地重。


    方嫿柔和笑了笑,低語道:“本宮來看阿昀,倒是不想侯爺也來了,眼下太子殿下也在,豈不是緣分?”


    軒轅承叡低笑道:“孤可是聽到了聲音才來的。”


    容止錦在心底冷冷一笑,隨即走到蘇昀麵前道:“你不是說上迴還有幾本醫書沒看嗎?本侯今兒給你帶來了。不過陸太醫說是他家傳的,不方便給人看,本侯搬了太後娘娘出來他才肯給,你看了,本侯一會還要帶迴宮去。”他說著,還真的從懷裏拿了醫書出來。


    蘇昀茫然應一聲,才要滾動輪椅,那一個嫌棄地道:“這東西哪有本侯走得快?”他說著,俯身一把將蘇昀抱起來,大步朝臥室走去。


    蘇昀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平陽侯!”軒轅承叡大喝一聲,“她可是孤的人!你也敢對她動手動腳?”


    容止錦未迴身,隻淺淺笑道:“那怎麽了?太子殿下又還沒娶她。再說了,太子殿下隻知我與嫿妃娘娘要好,但卻一定不知道,我和阿昀更要好。你要不信,就去宮裏問一問,看看是我見阿昀來得多,還是見娘娘來的多。”他徑直入內,一麵歎息道,“怎麽辦?我就是女人緣好,蘇丫頭,你說太子殿下不會以為我與你也有染吧?啊,怎麽辦……”


    那聲音漸漸地輕了,方嫿的嘴角微微上揚。


    軒轅承叡的臉色鐵青,深邃瞳眸裏徐徐透出一抹肅殺,冷得叫人心中泛寒。方嫿不免一愣,那就像是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他人侵犯的憤怒……這樣的軒轅承叡叫方嫿覺得害怕。


    裏頭,容止錦將蘇昀放在床上,蘇昀笑著問他:“我什麽時候跟您說過那樣的話了?”


    容止錦將手中的醫書丟在她懷裏,得意笑道:“本侯這叫有備而來,怎麽樣,佩服吧?”


    蘇昀哼一聲,順手翻開了醫書,她驀然又一怔,哀歎道:“完了完了……”


    “什麽完了?”


    半個時辰後,軒轅承叡趁著臉問蘇昀:“你懂醫術?”


    蘇昀暗自一歎,她就知道會這樣!


    反正她也不想遮掩了,將小臉一揚,道:“是又怎麽樣?沒你欺騙我在先,我也不會騙你,一人一次,扯平!別抓著芝麻綠豆點大的屁事就來指責我!”


    她在他麵前,似乎從來不知尊卑禮儀,而他明明是想好好教訓她一番,卻奈何在聽到這話時又突然笑起來。


    重重在她床榻邊落座,他一手撐在軟衾上,目光定定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日後,給孤離平陽侯遠一點。”


    他的語氣森冷,聽得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卻又道:“憑什麽?”


    “孤不喜歡他。”他說得簡短意賅,墨色瞳眸裏透著明銳的光。


    蘇昀嗤笑道:“侯爺你不喜歡,娘娘你不喜歡,袁將軍你也不喜歡,皇上你不喜歡,袁大人、九王爺你都不喜歡,那你到底喜歡誰呀!”


    他略一哼:“東梁的人孤統統不喜歡。”


    “那我還是梁國的人呢!”


    “嫁給了孤,你就不是了。”


    “呸。”她罵一聲,鄙視地看著他,“你這不喜歡那不喜歡的,那你還來談什麽合作!”


    他的大手一把握住她的柔荑,低沉笑道:“合作歸合作,這又豈能一樣?”


    蘇昀素來心直口快,看待事物也都比別人更明朗一些,可這一刻,饒是她都驀然感到了一種壓抑。她似乎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漸漸覺出了那已暗波洶湧的野心。


    她的心頭一跳,脫口道:“難道你……”


    她的話未完,隻覺得身子一輕,腰際已被他的大掌托住,他尊秀臉龐上又起了笑意,低俯下身來,吻上她的唇。蘇昀的眼睛不覺撐得老大,他的吻那樣霸道,帶著吮|吸與撕|咬。就仿佛是要將她整個人都烙上他的屬印。


    在蘇昀的觀念裏,被吻一下自然不算什麽大事,可她就是看不得軒轅承叡得意。用力推開他,羞憤地狠狠擦了擦被他吻過的唇。他的眸光猛地低沉,驟然傾身過去,冷冷道:“日後再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孤就將你原地辦了!”


    她一愣,順手抄起了繡花枕頭砸過去:“太子就了不起了嗎?你以為我怕你嗎?要辦我啊,來啊,你來啊!”她的眼睛紅紅的,一張小臉也紅紅的,如一隻受傷的小獸狠狠地瞪著他。


    枕頭軟軟地砸在他的胸口,然後掉在地上,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定定地站著凝視她良久,乍然笑一聲,道:“這話,除了孤你要膽敢跟別的男人講,孤會要你好看。”他又一笑,轉身出去。


    蘇昀呆呆地望向門外,尚在想,哪句話?


    要辦我啊,來啊,你來啊!


    來辦我來辦我!


    “啊!”她懊惱地一把捂住了臉!


    此時的延寧宮內,太後讓皇上退下,說有些話要單獨與韋如曦說。


    韋如曦垂眉斂目地站著,太後的聲音淡淡傳下:“如曦,你知道哀家以前就不怎麽喜歡你。”


    “民女知道。”韋如曦恭順地答,那時候,太後隻喜歡容芷若。她曾想,太後那時候大約是想自己的親侄女能當上未來的皇後吧?隻是這次迴來,她也甚是驚訝,容芷若竟隻是太後身邊的一個掌事宮女。


    太後哼一聲坐下道:“哀家知道你還迴來做什麽?皇上待你有情,可你也別妄想能留下來。這幾年在西楚過得很不錯吧?哀家聽說西楚公主從不視你為奴。”韋如曦大驚,忙跪下道:“太後娘娘明鑒,柔福公主是待民女很好,可民女心在大梁,絕不曾有半分異心!”


    “沒有嗎?”太後冷笑道,“你以為西楚太子的詭計哀家不知道嗎?他以為憑你就能迷惑得了皇上,簡直是癡人說夢!”


    韋如曦的身子微微一顫,她仍是低著頭,堅定地開口:“民女與皇上相識多年,皇上亦是了解民女,民女怎會迷惑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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