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若刻意在花廳的上首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下首那張笑的見牙不見眼,如同煮熟了的狗頭一般的臉。


    “無事無事,就是許久未見若姐兒,過來看看你而已。”


    煮熟的狗頭端起茶盞故作熟絡的一邊喝著茶,一邊轉著眼珠子想著阿莒的事該怎麽開口。


    楚青若也偷偷打量著著她,卻不主動挑起她的來意。你不說我不問,以靜製動,看你到底要說什麽!


    兩人都在沉默。


    茶盞裏的茶涼了,無奈的春菊又給她續上了熱的,熱的很快又變涼了。


    楚青若久等她不開口,漸漸失去了耐心,朝嚴媽媽使了個眼色。


    既然無話可說,那就不要說了。


    嚴媽媽稍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小姐,您約好李侍郎千金的雅集詩會馬上就要到時辰了。您看……”


    楚青若聞言,馬上換上一副非常抱歉的麵孔對著煮熟了的狗頭說:“哎呦,姑姑,您瞧我這記性,那……要不您坐坐?我去去就迴?”


    大姑奶奶一聽,馬上放下了茶盞,拉住了她的衣袖急切地說道:“若姐兒,你先別走,姑姑……姑姑今日來是有要事,與你……商榷。”


    這滑頭的小丫頭,自己本打算等她開口詢問阿莒的近況,順著話便把想說的給說出來,誰知她竟沉得住氣,就是不問阿莒,生生把她事先準備好的腹案給憋在了肚子裏。


    楚青若迴過身,看了看被拉住的衣袖,又看了看她滿臉阿諛的臉,故作遲疑:“要事?”


    “嗯,要事。”


    “那……好吧,嚴媽媽,麻煩派個人去李侍郎府替我向李小姐告個罪,就說家裏突然有急事,今日就不去了。改日我再去登門賠罪。”


    嚴媽媽領命出了院子在外麵兜了個圈,悄悄地又迴到院子裏,立在了花廳外牆下。


    花廳內,春菊又給楚青若也上換了一盞茶。楚青若隻是任它放著,卻是不喝。


    大姑奶奶又喝了口茶,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開口說道:“那個……我家阿莒是被傅公子親自護送迴來的,若姐兒你知道的是吧。”


    果然是為了阿莒之事!


    也不搭話,楚青若隻是麵帶微笑的低頭不語,手指輕輕地在自己麵前的茶盞上輕輕摩挲著。


    “那個,這,阿莒被傅公子帶出去一夜未歸,孤男寡女的,阿莒的清白怕是……這,你是震遠將軍府未來的當家主母,阿莒是你的表妹,隻要你一句話,納了她進府,你為大她做小,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大姑奶奶見她不搭她的話,一咬牙,把話一下子說了敞亮。


    楚青若失笑:“姑姑,文遠好心送了阿莒迴來,卻不是文遠把阿莒帶出了府的。”


    “不可能,我問過阿莒了,她說就是傅公子帶她出去的。”大姑奶奶越發的吃了秤砣鐵了心,認定了就是傅淩雲把阿莒帶出去的。


    調整了一下坐姿,楚青若很是無奈:“姑姑,為何一口咬定阿莒是文遠帶了出府的?”


    大姑奶奶把脖子一梗,激動地站了起來:“整個楚府的人滿大街都找遍了沒找到人,怎的偏就叫他給找到了?不是他帶出去的,還會是誰?”


    楚青若被氣笑了:“那照姑姑這麽說,如果是高管家又或者是街上賣魚的阿伯找到了阿莒,是不是也要納了她?”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楚青若不以為意的反問。


    “那高管家,和賣魚的阿伯都可以做他爹了,自是不會對阿莒有什麽歪心思。可那傅公子正值當年,孤男寡女,我的阿莒又生的這般貌美……”


    楚青若嗤笑著繼續反問她:“年紀可以做阿莒爹男人也是男人,這世間多得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事情,姑姑怎就覺得,偏就隻有文遠長了眼睛看得見阿莒的美貌?”


    大姑奶奶被噎的一愣一愣的:“那個什麽,其實你不用如此小心眼,阿莒是個癡傻的,即便是納了她進府,她也不會和你爭什麽的。


    你妹妹生的貌美,又可以助你攏了相公的心,你呢,即博了賢良的美名,也可以看顧一下你這可憐的癡傻妹妹。


    你這個癡傻的妹妹若不得你照拂她,將來我走後,她,她可怎麽活下去啊……”說著說著竟大哭了起來。


    楚青若看著她變臉如此之快,連德慶班的戲子都不及她厲害,也是一陣無語。能把無賴耍的如此酣暢流利的,她算是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時嚴媽媽在外“咳咳”咳嗽了兩聲,走了進來:“姑奶奶,對不住,奴婢不小心在麵聽到幾句,所以忍不住想要與姑奶奶分說兩句。若有不到之處,姑奶奶請勿見怪。”


    楚文紅這一生最怕兩個人,一個是幼年的教習嬤嬤,挨板子挨怕的。另一個便是嚴媽媽。


    嚴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威嚴不亞於老太太。每迴嚴媽媽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叫她大小姐或者姑奶奶,後麵的話必定是要讓她戳心戳肺的。


    果然,就聽嚴媽媽張口便說道:“姑奶奶說莒姐兒若不得小姐的照拂,隻怕你走了以後便活不成了,那身為舅舅的老爺,身為哥哥的東哥兒,都不算親人嗎?有他們在,怎麽著也輪不到身為表姐的小姐照拂莒姐兒吧?


    大姑奶奶,你這個做母親的,不央著親生的哥哥照拂妹妹,卻跑來拉著莒姐兒的表姐求照拂,這是何道理?


    再說了,照拂也有很多種方法,也不一定要分了自己的相公出去才叫照拂?姑奶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剛才還在嚎啕大哭的大姑奶奶隨著嚴媽媽越來越犀利的的言辭,越哭越小聲,到了最後竟然沒有聲音了,尷尬的拿著手帕,假模假樣的抹了一下根本沒有半滴眼淚的眼睛,心虛的拿過茶盞,尷尬的喝了一口茶。


    楚青若滿意的笑了,伸手端起了旁邊的茶盞。拿著茶盞蓋子慮了慮飄在茶水上的茶葉,輕輕吹了吹假意喝了一口。


    一旁努力憋著笑的春菊立刻會意:“小姐累了,姑奶奶請先迴吧,有話改日再敘。”


    送客的意思。


    大姑奶奶磕磕碰碰的放下茶盞,尷尬地關切道:“那,那我就先不打擾若姐兒休息了,我,我迴去找阿莒再問問清楚。那,那我今日就先走,這事兒你再考慮考慮,我們改天再敘,改天再敘。”


    轉頭看見嚴媽媽那張威嚴的臉沉得都快可以滴出水來了,縮著脖子頭也不迴灰溜溜的出了院子。


    春菊憤憤的把手裏的茶壺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這叫什麽事!小姐還沒嫁進門,就叫她給自家相公納妾。這要是別人家也就算了,這,這還是自己的娘家人上杆子的逼著!!”


    嚴媽媽朝著大姑奶奶背影方向,睇了她一眼:“別去管她,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這樣的,明明鼠目寸光,卻還整日裏打著如意算盤,總以為這世上的人都該順著她的意思活著。”


    春菊:“就是,姑娘別理她。”


    楚青若放下茶盞,神清氣爽的說道:“自是不會去理會她的,由她去盤算吧。”


    楚文紅氣衝衝的走出了結湘苑,看見四下無人,便停下腳步,迴過身衝著結湘苑吐了口口水:


    “呸!小賤人,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攀著了高枝,就能獨霸專寵?哼!你等著吧,等你那相公把我們家阿莒抬進門,我看你怎麽自己打自己的臉!好商好量的你不聽?你就等著哭的時候吧!”


    忽過一陣風,不知何處刮來一根樹枝,從大姑奶奶的嘴角擦過,擦出一串血珠來。


    大姑奶奶捂著嘴:“哎呦呦……”


    拿了帕子捂著嘴,看著地上的樹枝,跺了一腳,唉……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好好地怎麽就讓一陣風把嘴給刮傷了呢?真晦氣!


    等她走了以後,葉殤從樹上跳了下來,兩根手指彈飛了手裏的樹枝,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布老虎,拋了一下向碧芳苑走去……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迴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春光乍好,楊柳飛絮,春日的無限嬌羞中,一個靈活的身影在皇都城裏大街小巷中快速的穿梭。


    一個起落,他跳進了楚府的碧芳苑,看著四下無人,身如靈貓一般閃進了院子下首的一間屋子。


    “大哥哥,你又來看阿莒啦?”小麋鹿驚喜的撲了上去。摸了摸這丫頭毛茸茸的頭頂,葉殤由衷的笑了出來。


    這世上見到他笑的真心實意的女子,除了自己的娘親,也就隻有這丫頭了。拿出懷裏的一個五顏六色的皮人在小麋鹿的眼前晃了晃,小麋鹿歡喜的蹦蹦跳跳:“小人,小人!”


    “喜歡嗎?”葉殤溫柔的看著她問道。


    “喜歡,大哥哥送的,阿莒都喜歡。”


    小麋鹿喜歡這個大哥哥,這個大哥哥不但會舉高高,還會帶她飛飛。


    這幾月經常來帶她出去玩,還給她帶來了好多好玩的。昨天送了個小竹馬,前幾日送了個竹蜻蜓,放在手裏一轉,唿一下就飛起來了,可好玩了。


    “阿莒今日還想去哪裏玩?”葉殤寵溺的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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