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事剛告一段落,司徒衍便將“伶華茵”安頓在客棧中,又將鎮子外麵的結界撤了,才讓籠罩著這個鎮子的陰雲徹底散開,久違的月光終於照耀到了這片大地上。


    迴到客棧,“伶華茵”還在睡著,司徒衍便注入了一些新的靈力到她身上,這才讓她醒來。


    “鄂蘿呢?”伶華茵很快便又重新迴到了分神的身體裏,因為方才暫時與他們斷了聯係,她瞧見房間裏並沒有鄂蘿的身影,便問道。


    “鄂蘿不放心那些魘魔,跟去仙澤宮看了。”


    伶華茵了然,“那些魘魔畢竟還沒成年,加上一直被人類養著,這次的事也並非全是它們的過錯。司徒衍,你覺得除了顧念,顧家人都是無辜的?”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顧念的娘,應是知情人。”司徒衍小心翼翼地撫過琴身,手指修長而幹淨。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仙澤宮的人?”伶華茵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司徒衍朝她溫言一笑,“她也隻是心疼自己的兒子罷了,至少她沒直接害過誰,而且失去了兒子,她也算受到了懲罰。神仙都有犯錯的時候,何況人呢。”


    “神仙也有犯錯的時候……”伶華茵像是被觸動了心事低聲喃道,然後轉問司徒衍:“你也是神仙,你呢?你這一生有犯過錯嗎?”


    司徒衍想了想道:“活的時間長了,以前的事情都難以記起,但我想,我並不是完美之人,應該也有犯過錯。”


    伶華茵走到窗邊,背影被夜色勾勒得有些孤寂,隻聽她說道:“記不起自己犯過的錯,真好。可惜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在為自己曾經犯的錯而背負著罪孽,連改過自新的機會都沒有……”


    司徒衍放下手中的琴,麵色凝重,無奈歎息:“伶華,太執著於過去並非是件好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伶華茵轉過身來,低頭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若你因犯了錯被困在與我相同的境地,你或許就不會這麽說了。我想,你去過仙澤宮,應該多多少少聽過一些傳言,我是如何當上這護劍長老的。”


    “別人怎麽說,對我而言並不是很重要。伶華能夠不在意鄂蘿姑娘的身份保護她,說明伶華是個極重情義之人,怎又會為了一個長老的職位而陷自己師傅於不義。至於以前的事,就讓它隨時間消散吧。我想衡葳也不希望伶華你一直陷在過去的泥沼裏,作為朋友,我也希望伶華能夠放下過去。”


    聽到司徒衍一番誠摯的勸解,伶華茵頗為無奈地笑了笑。


    “謝謝你的寬慰,其實我並不是很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不過當年的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莫非衡葳之死另有隱情?”


    “數十年前,魔軍入侵中皇山,領頭的盜走了大荒圖,隻有我和師傅帶著幾個弟子前去追擊。”


    司徒衍直了直身板,試探地問:“莫不是真如外界傳言是魔族大帝九霄卷土重來?”


    “不是,隻因當時的魔軍勢力龐大,所有人都以為是九霄迴來了。隻有我在打鬥的時候看到了他的臉,他是我以前在東靈山的師兄,失神之時,他把我從空中打了下去,我師傅為了救我,被他暗算打傷。本來憑我和師傅二人之力可以降服他,可是我當時候猶豫了一陣,於是他衝破了我和師傅合力布下的陣,師傅也為了保護我被法陣反噬,再也沒有醒過來。大荒圖已丟,那些弟子們都死了,我自願迴仙澤宮請罪,於大荒山思過,此生再也不能踏出中皇山的結界之外。”伶華茵緩緩道來,然後告訴司徒衍,“當年長老們都以為我是一時的大意失誤,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真相,我的師兄是我故意放走的。當時我和師傅兵分兩路,是我率先追到的他,他說大荒圖裏關著一個對他十分重要的人,他一定要將她救出去。”


    伶華茵慢慢迴憶著當時的情景,陷入困惑和迷茫中,“重要到能夠不顧大義,豁出性命嗎?我當時候這麽問他。我很氣憤,也很疑惑,我不明白一個人怎麽能變得如此之快。從前,我們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後來我發現他喜歡上了我的師姐,再後來,我們又刀劍相向。而他卻告訴我,以後我會明白的,隻要我放他走。”


    “等等,你師兄救的是什麽人?”


    “我師傅以前同我提過,大荒圖裏麵關著一個魔靈,叫做霖歌,據說這個魔靈在人間肆意殺虐,殘害了很多仙家之人,中皇山傾三大仙家之力才將她封印在大荒圖中。不過我師兄拿走了大荒圖之後,也沒見過霖歌在人間出沒。”


    司徒衍蹙了蹙眉問:“居然關著這麽重要的人,你也放了他?”


    伶華茵點點頭,“對,或許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想弄清楚師兄他心裏在想什麽,雖然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有過那麽多年的師門情誼,但是我發現自他喜歡上師姐之後,我就再也看不透他了。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想找到一個答案,我不想他被抓住,於是我便在師傅到來之時,假裝不敵,好讓他趁機逃走。就連師傅受他暗算,我都還在助他逃脫。可我沒料到我的師兄竟然利用我的一時心軟,對我師傅下了殺手。因我的一念之差,害死了師傅,我這麽多年來,一直十分後悔,若是能夠重來,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伶華茵雖然語氣很平淡,但是眼底深處卻是深深的悔恨。


    司徒衍歎了歎氣,寬慰道:“我雖然不懂你和你師兄的過往,不過換做是我,看到故人站在了同我對立的一方,我可能也會遲疑。很多事是不可避免的,伶華你當時也沒有料想到事情的後果,結果也並非你所願,說到底,也不完全是你的錯。”說著他長長地“嗯”了一聲,摸摸下巴,十分認真地抬起頭看向伶華茵,問道:“你沒想過親手報這殺師之仇嗎?也為自己這麽多年受困在大荒山泄泄憤?”


    “啊,泄憤?”伶華茵詫異地看著司徒衍。


    司徒衍笑了笑,反問:“就算你的師兄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伶華也不想殺了他嗎?”


    伶華茵沉默了一會,說道:“在我受罰到大荒山思過之後,我也有差人去尋找我師兄,不過東靈山的弟子說,我師兄早在幾年前就叛離了師門,帶著我師姐走了。仙澤宮的人也一直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嗬……看來你這個師兄也不是什麽好人,那你離開東靈山,也是因為他?”


    “……”伶華茵沒有說話。


    “算了算了,伶華既然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對了,你那師兄叫什麽名字?若是我哪天碰到了他,我一定為伶華出這口氣,也算為衡葳報仇吧,再把你們仙澤宮的大荒圖拿迴來。”司徒衍笑說道。


    伶華茵並不把司徒衍這句話太當真,於是隨口便答:“蘇言。”


    司徒衍頷首道:“好,我記下了。”說罷他摸了摸琴,“也別再想這些不開心的往事了,還不如像我一樣,無憂無慮好好享受現在的月色清風。”隻見他指尖輕輕在弦上一撥,悠悠的琴聲驟然響起,像是流動的能夠淨化人心的清泉。


    伶華茵轉身去看窗外,見月亮似乎比剛才更亮了,整個鎮子都被這清澈的月光灑上了一層聖潔的白紗,看起來十分平和與安寧。如果不是因為魘魔的事,這個村鎮以前應是十分熱鬧的。


    一曲作罷,司徒衍對著窗台邊站立的伶華茵喚了一聲:“伶華?”


    不過並沒有人迴應,司徒衍想是伶華茵已經迴去了,便放了心,起身離開了房間。


    離開客棧,司徒衍徑自走到一處無人的偏僻之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便停了下來,隻見一隻金色的小鳥飛到他麵前,嘴裏銜著一棵聚魂草。


    司徒衍將聚魂草從小鳥的嘴裏取了下來,輕輕握在手心,微笑道:“謝謝你,此地不是你久留之地,迴去吧。”


    那鳥似乎聽得懂人話,撲閃了下翅膀,然後便飛走了。


    司徒衍目送小鳥離去,低頭盯著手裏的聚魂草半晌,然後將其放在胸口上,不一會兒,聚魂草就被他收進了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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