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點燃一根煙,指間的煙霧隨著他的視線漸漸飄遠。


    「你的意思是拐進來的?」


    這裏殘垣斷壁,任誰也不願將自家閨女嫁到這裏來。


    縱使他們全村都喜歡兒子,但僅靠男的是不可能完成傳宗接代,他們這些光棍在這種事上非常需要女人。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拐賣婦女。


    「你猜猜看好不容易來一個女人,這群如饑似渴許久的男人會幹出什麽事呢?」


    聞言,秦蔓眼神微眯起來,她大概能猜到那個被拐進大山的女人經歷過什麽樣的絕望後,才會將所有希望寄託給一個山間野廟供奉的神祇。


    想到之前女鬼試圖在給她傳遞信息,對她沒有太多惡意,所以她想賭賭,試圖與鬼謀皮。


    「我想去樹林看看。」


    「天色不早了,會有危險。」


    沐白掐滅了菸頭,隨手扔到一旁,晦暗的環境裏那點火星在空中劃過一彎弧度,靜靜落在地麵上的一個小坑裏,依舊閃爍著微弱的光線。


    「沒事,我去去就迴。」


    秦蔓不再聽他恢復,跑向了村口的梨花林。


    一輪圓月高懸,滿林的梨花如期盛開,潔白皎潔的花瓣在月光仿若撲火的飛蛾攜卷著淡淡的清香,向著她飛來。


    她的步子逐漸變慢,最終在林子的邊緣停下腳步。


    「你來了?」


    忽然,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火紅的嫁衣,在白皚皚的林中顯得格外刺目,她的臉不似之前可怖的模樣,細眉微蹙,一雙杏眼向下低垂,有著江南女子的儒雅含蓄。


    秦蔓暗暗篤定她一定是被拐到這裏來的。


    「你是鬼新娘?」


    對麵的喪氣鬼莞爾一笑,點點頭,


    「你不也是新娘?」


    她看向身後的那座大山,光禿禿的,寫滿著荒涼,然後搖搖頭,「我不是他的新娘,你才是,你不記得了嗎?」


    「他?」


    「你那死去的丈夫山神」


    女子再抬起頭時,原本清秀的麵容變得猙獰,伸著尖長的利爪向著她而來。


    速度太快,秦蔓躲閃不急,被她狠狠掐住脖子。


    縱使她死命地掙紮,但也未能掙脫半分,腳麵漸漸離地,她的臉憋得全紅,大腦的缺氧讓她的眼球不斷向上翻去,不得不對上女鬼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


    「都怪你,都怪你!」


    女鬼嘶吼著,血色的淚珠如同決堤的潮水從她漆黑的眼睛不斷流出,


    「為什麽不好好守著山?為什麽有人替你承擔一切,讓你這個被輪迴摒棄的鬼還能轉世為人!」


    「你…在說…什麽?」


    秦蔓吃力地從喉頭擠出幾個字。


    扼製在她咽喉的手漸漸鬆了力度,一絲混著花香的空氣鑽進了鼻孔。


    「原來你什麽也不知道?」


    女鬼哈哈大笑起來,血淚讓她蒼白喪氣的臉顯得更加可怖,


    「沒想到他還真打算替你守永生永世的破山,顧靈蔓,你憑什麽?


    我被那群雜種玷汙,苦苦在神像麵前求你,而你卻無動於衷。


    為什麽我變成厲鬼殺了他們,你還要把他們所有人復活?讓那群王八蛋把我釘在棺材裏永世不得超生!


    你真以為你是神嗎?!」


    女鬼越說越激動,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秦蔓清晰聽見脖子發出『格吧格吧』的聲音。


    她的臉上隨著動作起伏越來越大,不斷向下掉碎肉,頃刻間已經血肉模糊。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替你重溫一下。」


    她話音剛落,一股巨力就將秦蔓推進一個密閉的空間裏。


    極度缺氧的肺部不允許她觀察處境,雙肩鬆動劇烈地咳嗽,一陣陣腥甜接連湧上喉頭。


    隨著氧氣的鑽入,她如同瀕死之前掙破網的魚,重歸大海後又一次找迴最初的理智。


    紅色的密閉空間,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換上了大紅的嫁衣,秦蔓不禁心頭猛然一顫。


    她在轎子裏!


    但是任憑她拍打硬踹,轎輦絲毫未動,甚至連點木屑都沒有掉。


    這哪裏像是轎子,分明就是棺材!


    秦蔓不再拍打,安靜地坐在轎子中,好似認命般,但其實她是暫存體力,打算在轎簾拉開那一剎那迅速用掌上的心鱗隱去身形。


    她從女鬼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之前每次提及山鬼娘娘,顧淮就分外緊張,不願意讓人給她透露半個字。


    果然她的前世就是被村子裏世代供奉的山鬼娘娘,她是山神的新娘,難怪顧淮說她嫁了。


    但是,女鬼口中替自己守山的他,幫助自己重新轉世的他,縱然她沒有點出姓名,但秦蔓心中篤定這一切都跟顧淮有關。


    要是能活著出去,她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人推進一個土坑裏。


    坑約有幾米深,她剛站起身,一抔黃土迎麵撲來,糊住了她的口鼻,異物感讓她再一次咳起來。


    熟悉感、恐懼感、無助感悉數將她包圍。


    明明她還沒認輸,腿就軟了下來,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仰麵看著那一輪坑口大小的圓月。


    模糊間,她看清楚坑口站了好多人,其中一對夫妻格外與眾不同,男人護住痛哭流涕的女人,他自己也將頭轉向一邊不再看向土坑,而其餘人都在發自內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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