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櫃此時早已緊張地大汗淋漓,他知道先生交給他的事情,被搞砸了!其實早在夜裏剛看到先生時,已經有了以死贖罪的念頭。


    文洲心中大驚,怎麽說逃就逃了,連跟他打個招唿的機會都不給?他深唿一口氣,往樓下走去,那白掌櫃也十分識趣,搶先一步在前麵將懸在牆壁上的油燈都燃了起來。


    看著漫天的塵土,似乎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打開過這個暗門了!但彌漫在四周的依然是濃鬱的藥香,隱約中還夾雜著少許血腥氣。


    那暗門雖隻能容得一人穿行,但下了步梯,確是另一番光景!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紫檀木羅紗屏障,畫上的水墨山水圖還栩栩如生,繞過去就是一個寬闊的廳堂,裏麵的家具用品一應俱全,似乎那人走後,小白特意沒有搬動任何一件物品。


    廳堂雖大,卻沒有自然光亮,燃著的油燈昏暗迷離,在文洲身後扯出了長長的影子。再往裏走又變了模樣,屋頂敞亮,是用專門的琉璃做的,月光可以穿透而下,照亮暗室一隅。那屋頂上便是水鳳閣的禁地,平日裏嚴加看管著,沒有人能進得來。


    文洲的指尖滑過早已布滿灰塵的桌麵,心裏一緊,撩開半垂著的幔帳,繼續往裏走,一個巨大的水池橫在眼前,不過此時,水已經幹涸了,應該是小白特意放掉的,連周圍點綴的草木都悉數枯萎了,剩了幾柱光禿禿的山茶樹,看著礙眼。


    若是沒有看到頭頂叢生的烏藤木枝,這裏根本不像一個精心設計的囚籠,反倒更像是一個居家的處所,在那個紛爭不斷的時局裏,應該算是個安穩度日的好地方了。


    到處轉了半天,文洲的心裏悶悶地疼了一下,迴過神對著身後的白掌櫃交待了一句:“這裏就算空了,也要給我打掃幹淨,照著原來的模樣去做……”


    說罷就轉身往迴走,似乎不願多做停留,因為在這裏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沾滿了這兩百多年間的迴憶。


    明明已經心甘情願地住了兩百多年,為何忽然要離開呢?這一走,又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風啊!


    文洲關上了暗室的門,心裏悵然若失,呆呆地坐在矮桌旁的蒲團上,朝著白掌櫃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過來泡一壺茶。


    這暗室上麵的堂屋,就是白掌櫃日常使用的書房,倒是打掃得十分幹淨。


    “她什麽時候走的?可有留下了什麽?你為什麽不來尋我?”文洲有些不耐煩,急不可耐的將心裏的疑問一股腦拋了出來!


    白掌櫃頭頂的汗還是止不住,雖然深知文洲的品性,但如今捅了一個這麽大的簍子,心裏還是十分自責。


    趕忙將滾燙的茶水雙手遞了過去,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應該是四五年前了,那段時間申家的人一直頻繁來水鳳閣尋寶,我有時候忙得不可開交,身邊幾個靠得住的人都在外地,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


    文洲聽得十分認真,忽然那白掌櫃停了下來,他側目望去,眼神如炬。


    白掌櫃馬上接著說:“就……就換了一個靠……靠得住的姑娘去……去給娘子送飯菜,我便忙著前麵的生意去了……”


    文洲氣得將茶杯砸在了茶桌上,惡狠狠的說了一句:“你是做生意做傻了嗎?怎麽能換姑娘去伺候她!你不知道她……”


    “是是是!我一時傻了眼,您當初跟我交代的時候,我確實沒有……沒有謹記在心!是我的……是我的疏忽……”白掌櫃被嚇得不輕,連滾帶爬地撲到在地,一個勁朝文洲磕頭謝罪,額頭震得嗡嗡響。


    “哼……”文洲甩過衣袖,扭過臉不再看他,心裏想著,小白二十出頭便被他帶進了水鳳閣,那時,暗室裏的那位娘子已經被他囚禁了兩百餘年,也安安靜靜了兩百餘年,小白沒有看到過她取人皮囊的手段,自然是沒有把自己交代他的話當迴事了……


    “當我忙完前麵的生意,在迴暗室時,那娘子已經不見蹤影了……隻剩下……隻剩下一地腥臭的骨肉……”白掌櫃說起這些時,頭腦還在發懵,似乎那一幕就像刻在腦子裏那般,這輩子都忘不了!


    “罷了!”文洲沒有時間聽這些後話,轉念便問到:“送飯的那女子,樣貌上可有什麽特征?”


    白掌櫃思索了好一陣,搖了搖頭,一是這事情過去的時間太久,二來也因為水鳳閣都是年輕女子,樣貌上的事情,對他而言早已經沒了概念。


    “先生!先生繞我一命吧!我確實是太大意了……”白掌櫃緊張地吞了好幾口唾沫,其實他對文洲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也從不懼怕他,隻是眼睜睜看著暗室裏的娘子,行事這般殘忍狠辣,再見到文洲時不免心生恐懼。


    “既然都走了,怪你又有何用?難不成你還能替我找迴來嗎?”文洲歎了一口氣,另取了一隻茶杯,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那你為何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這幾年也一直了無音訊!”


    白掌櫃聽著文洲的言語中似有緩和,霎那間如釋重負,癱坐在地,緩緩答道:“自那娘子失蹤後,連同先生給的信引也消失不見了!所以一直沒辦法找到先生,送出訊息!”


    文洲自領養了雲生那孩子,這十幾年便常住在西山,離開水鳳閣時,留下了一撮下巴處的絨毛封在一個書簽裏,交給小白,告訴他,若是想尋他,便找個信鴿,尋著這信引指的方向去找便是!早些年還經常有信件來往,後麵這幾年,雲生的修煉到了重要的關隘,自己的確沒有把心思放在水鳳閣這裏。


    一定是那臨時調配來送吃食的女子,講了些什麽不該說的話,平白送了性命不說,還惹得那個靜心了兩百多年的禍害又重迴了人間!


    文洲記得靈蛇之戰後,他們朝夕相處了半年有餘。暗室裏的娘子麵容盡毀,身形枯槁,但那雙眼睛卻閃著異樣的光,文洲在那些被賣進水鳳閣的丫頭裏,挑了一個水靈的,帶了進來。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身形枯槁的女子便重獲新生。皮膚細膩柔滑,宛如凝脂。


    文洲一言不發,將那一地散亂的骨血收拾幹淨,每隔18年,他便要幹一迴這種事情,早已習慣了。隻是收拾妥當之後,與她並排坐著,靜靜地講起了靈蛇墮妖的事。


    身旁的人換了一副皮囊,隻是對著鏡子獨自欣賞,似乎並沒有理會文洲的話,也分辨不出文洲言語裏藏著得的心思。


    如今,文洲絞盡了腦汁都想不明白,她為何要忽然離開?她除了這水鳳閣,還能去哪裏?再見時,她是不是又換了皮囊,四目相對,他是否還能一眼就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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