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來來迴迴的,茶都喝了幾遍,濃濃的茶湯慢慢變成白開水,茶味在唇齒間迴蕩,餘香輾轉。


    時辰已經不早了,聊到後麵的話題竟變成了仙翁的八卦,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風月之事,離了席,一行人各懷心思迴了自己的房間,初夏還在思量著,要不要將那短劍的事情告訴師傅,當真有些糾結。


    但她卻不知道,自從堇塵知曉了她的身份,眸子裏多了一絲隱約的擔憂。


    特別是看見深夜入睡時,雲生都寸步不離的模樣,堇塵更是不由得緊鎖了眉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敢對我人族姑娘動這些心思!


    雖這茶席散了,卻絲毫沒有睡意……


    堇塵踏著月光,悠悠地來到了離湖麵最近的懸崖頂上,月光靜謐,將整個山丘都攏上了一層薄紗,晦澀朦朧,看不清遠方的路。


    他吹著山頂盤旋的風,此刻心裏卻還在想著茶桌上,文洲問的那個問題。這世間的平衡,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他不知道答案,因為這世間的規矩,一半是仙翁定的,一半是長久的歲月堆砌起來的。


    仙翁自小就告訴他,要對世間萬物保持敬畏跟憐憫,也告訴過他,沒有誰是高誰一等的存在,這世間更是沒有什麽事是永恆不變的。


    仙翁早年間殺氣太重,總覺得可以用絕對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讓周遭的人和事都為他而轉,變成他心中的模樣。可是那日複一日的殺伐征戰,卻鑄下大錯,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的人,也讓整個世界都脫離了預想的軌跡,變得愈發撲朔迷離了。


    那赤狐口中的平衡,便是如今的世道嗎?


    堇塵知道,這世界跟當初仙翁所想的,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當初靈石現世,萬物蓬勃生長,曾經刀俎下的生靈一時間瘋狂的進化繁衍,竟有些脫離了人族的控製,頻頻挑起戰火硝煙。


    為了有限的土地與資源,能力漸長的妖獸,麵對人族的侵占開始反擊,開始試圖與人族平起平坐。


    當時仙翁掌權數百年,便與妖獸打了數百年,那時的仙翁年輕氣盛,頂著靈石賜予的強大精元,不斷擴張領土。卻不知為何與狐族靈獸大戰七天後,忽然避世,而狐族靈獸也自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關於那段往事,隻是被後人奉為傳奇,津津樂道。但仙翁從未提起,隻是每逢狐族靈獸的忌日,便獨自往西鳳山住上幾日,幾百年未曾斷過。


    自那之後,仙翁便改了心性,不再摻和人族與妖獸之間的爭鬥,而是遊走在世間,做著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將如今的世道改一改?不知仙翁可有過這樣的想法……


    因為這個世界,就是他一手創造的啊!


    堇塵成年後,便被仙翁踢出了門,雖然已經過了好些年頭,可堇塵心裏依舊很空,他不在意皇權也不在意生死,就連仙翁也經常說他,年紀輕輕卻沒有理想沒有追求。


    這些年,除了每年翼族遷徙暗地裏幫忙,旁的事情也絲毫沒有興趣,仙翁早就不見他了,隻留下一句,找到內心所想再來尋他。


    堇塵心中苦悶,一邊不想成為皇家的棋子,一邊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往何處!


    “堇塵,在想些什麽?”一襲素衣飄然而至,是洛陽。他走到堇塵身後,看著從小的玩伴,似乎心事重重。


    “沒什麽……”堇塵早就知道他會來,每次他們都喜歡並排坐在崖頂,望著延綿的山河聊著些瑣事。


    洛陽太了解眼前的男子,笑著打趣他:“你就是生活太過順遂,從來不去考慮讓你費神的事情,如今,麻煩事自己找上門了吧!”


    “你又來了……”堇塵訕訕地說:“我知道你們生活得苦,但好歹知道生活的意義是什麽……”


    洛陽坐下,指著身旁一座座高聳的崖壁,說道:“我活著的意義,無非就是護著我翼族的生靈,但是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保護他們的族長,還是親手送他們上路的儈子手了!”


    堇塵靜默無語,眼底浮現了一絲自責,小聲地說:“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幫你!”


    “無妨……”洛陽躺了下來,冬日裏的崖頂寒風肆虐,吹著身子發涼:“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把靈獸救出來!”


    “我打探過了,那囚禁靈獸的籠子是用專門的材料做的!”堇塵轉過頭,望了望洛陽,說道:“那玩意兒能束縛住妖獸的通靈珠,聽說是封靈山上的一種藤曼……”


    “我知道,是烏藤木,我們妖獸被那玩意兒束住,連墮妖都由不得自己,這怪不得你……”洛陽心有戚戚,心裏的營救計劃雖早已百轉千迴,卻總是沒有行得通的法子。


    “對了!你夫人呢?怎麽這次來沒見著她……”堇塵問道。


    “又生了一個……還在孵著呢……不過過幾天就出來了,還有重要的事在等著她!”洛陽拎了一塊石子,往崖頂扔了下去。


    “又生?你們翼族都喜歡生這麽多嗎?”堇塵微微有些吃驚,這兄弟幾乎是一年一個崽子,現下都已經七八個孩兒了!


    說起孩子,洛陽的眼裏又閃過了一絲落寞,垂著頭說:“沒辦法啊,上供年年都要,作為族長,也隻能身先士卒了……那玉華的愛人也……哎……”


    長長的歎息止住了堇塵的玩笑,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這世間的規律,是不是真的要改一改了呢?


    ……


    雲生這幾日倒是格外精神,除了偶爾趴在樹上曬太陽,就是一門心思纏著初夏練劍。


    師傅前些日子時不時加些丹藥進來,手裏小藥瓶都快裝不下了。初夏望著那滿當當的藥瓶,心裏竟多了一絲安全感。真的像師傅說的那般,可以拿來當糖吃了,隻是這味道有些一言難盡,跟糖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初夏這些日子也過得極其規律,早起便閉目調息一個時辰,四處逛逛,吃個簡單的午飯,下午便是練劍時間。


    整個島上隻有初夏與堇塵是人族,所以吃飯都是在一起的,雲生不放心,每次都蹲坐在初夏身邊,抓一把花生米,陪著她。


    堇塵雖對妖獸並沒有惡意,卻也看不得這膽大包天的狐狸,覬覦人族姑娘,整天也沒什麽好的臉色。飯桌上幾乎都是雲生嘰嘰喳喳找初夏說話,其餘兩個人都是恬靜的性子,話都不多。


    又是尋常的一天,午飯時間眼看就要到了!


    初夏今日來得早了些,早上雲生跟著師傅去了崖壁上,給一隻受傷的雁兒看傷,初夏閑來無事早早的就來了廚房,看能不能打打下手。


    其實這些天她一直很好奇,他們的吃食到底是誰在做,畢竟這島上都是鳥兒,人族的食物怕都不怎麽在行。


    初夏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眼前的場景卻讓她愣了好久……


    這……不是三皇子麽?


    他怎麽在廚房掌著鍋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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