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睜開比鉛塊還要沉上百倍的眼皮,竟發現自己睡在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床上,暗紫色的被褥柔軟芳香,似乎是十分熟悉的氣味。


    她想撐著身體坐起來,卻使不出一絲力氣,身體像濕了水的海綿,軟趴趴地癱在那裏。


    周圍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身下這張床,就是幾個竹子做的座椅,台上燃著香,一縷青煙悠然地飄散著,初夏恍惚著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窗外的陽光卻十分好,透著窗戶照了進來,在地上揚起細細的灰塵,這是哪?自己在哪?


    初夏想張開嘴,幹澀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卻發不出聲音,連吞口水的力氣都沒了,喉嚨幹渴得厲害!


    對了,昨夜父親喂她喝下了什麽?那刻入骨髓的痛讓她後怕至今,莫不是讓她無法再動彈的毒藥?


    初夏有些難過,有些疑惑,更多的卻是恐懼。


    她越想越無助,腦子裏飛速閃過這16年來的點點滴滴,出生時被母親告誡萬事要知足,莫強求,然後自己便在父親的牢籠裏一天一天長大,她的生命裏除了父親,就是婉兒,哦,是了,還有雲生,還有師傅……那些人,那些過往,如同鬼魅般在腦子裏飛速閃過……


    吱呀……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了!


    “初夏,你終於醒了!”聽那聲音似乎驚喜萬分“師傅,初夏醒了,師傅……你快進來……”


    初夏睜著眼睛,頭卻轉不過去,這聲音是誰?


    這般熟悉,哦,是雲生!是了,是那小狐狸沒錯了!


    初夏腦子裏似乎有些亂,昨日父親是不是還拿劍要斬了他來著?


    在他的狐狸洞裏,初夏死死拽著父親的腿,卻被他一腳彈開,如果不是師傅來的及時,父親那把長劍差一點就要刺穿雲生的喉嚨。


    可為何父親要殺了他?初夏想到關鍵的事情上,腦子裏卻開始迷糊了……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不知道雲生看得見嗎?


    雲生手裏端著一碗藥湯,三步並作兩步一般飛了過來,顧不得正經坐下,將手裏的藥往旁邊一放,便伸出手去扶起初夏軟趴趴的身子,那神情似乎是看到了世上最稀奇的寶貝。


    初夏卻有些懵懂。


    文洲拿著吃了半隻的蘋果也走了進來,看到初夏煞白的臉,指著被丟在一旁的藥對雲生說:“你這不知輕重的狐狸崽子,趕緊喂藥啊!”


    雲生這才將眼神從初夏臉上依依不舍地挪開,端起一旁的藥,讓初夏靠在自己身上,拿起勺子試了試溫度。


    初夏的身子一點力氣都沒有,雲生能感覺到她的重量絲毫沒有保留地壓在自己的一側,心中不僅泛起了苦澀,暗暗想著,這做父親的下手也太狠了!


    又是藥!初夏的心裏騰起一絲恐慌,眼神忽然閃躲了起來,下意識緊閉著嘴巴,將頭轉了過去。


    這一切小心思都被文洲看在了眼底,他走過去,望著惶恐不安的初夏,安慰道:“放心吧,這隻是普通的補氣血的藥,乖乖喝完,你父親留了一封信給你!喝了藥你才有力氣看!”


    聽到父親二字,初夏心裏又是心頭一緊,罷了,自己這幅身子還有什麽值得擔心害怕的?她吃力地張開嘴,將略帶辛辣的藥喝了下去,一口接一口,末了竟又吃出了一絲血腥味。


    雲生喂的格外仔細,喂幾口就停下來,用絹帕細細擦掉嘴角流出的湯藥,就這一小碗藥,足足喂了半炷香的時間。


    剛剛喝完,文洲從袖裏拿出一個熟悉的藥瓶子,初夏一眼便認出這是自己的,裝的就是師傅給的那些藥丸,明明自己放在了衣櫥裏,怎麽又在師傅手上?


    還未等她想明白,就被塞了一顆到嘴裏。血腥味四溢,又是血腥味,初夏恍惚間覺得自己喝了一大碗生血,胃裏燒得厲害。


    “閉目,調息!”文洲用命令的口吻對初夏說道。


    初夏隨即閉上眼睛,靜靜感覺體內的溫熱四散開來,身子慢慢舒展了一些,似乎一點點恢複了知覺,她緩緩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竹桌,嘴裏終於蹦出了一個字:“水!”


    雲生抱著她不便起身,用眼色瘋狂暗示師傅,師傅半響才明白過來,趕緊過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初夏,冰涼刺骨的液體流進嘴裏,將那些殘留的血腥一掃而空,喉嚨的灼燒感終於平緩了許多。


    “我這是在哪?”半響,初夏終於能說出話來了。


    “在我的住處!”文洲坐在竹凳上,吃完最後一口蘋果,將那果核一把甩出了門。“你先在我這恢複幾日,不過也不能多待了,身子稍微好一些,我們就要趕緊離開!”


    初夏一臉懵懂,從醒過來到現在似乎就沒明白過,強撐著坐了起來,問雲生又要了一杯水。


    “我們要去哪?我為什麽在這裏?我父親呢?婉兒呢?”初夏喝過水,將心裏的疑問一股腦都拋了出來。


    文洲也不心急,總是一副慢騰騰的模樣,雲生的急性子哪裏耐得住,搶過話頭就說道:“你父親將你托付給我們了,我們過段時間要去皇城附近,找翼族的族長。”


    初夏聽得雲裏霧裏,怎麽這麽亂?這迴答跟不迴答似乎一樣莫名其妙,她歪著頭,眉頭緊鎖,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半響,隻憋出了一個字:“啊?”


    窗外陽光泛著刺眼的白,估摸著應該是響午了,初夏的頭腦似乎清明了些,卻又好像依舊混沌如麻。


    文洲淡淡地說:“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昨日夜裏你父親親自將你送過來的,他為了解開你心底的困惑,特意留了一封信,托我交給你,你看了之後如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再問我們不遲!”


    說罷,將一疊鵝黃色信箋遞到了初夏手裏。一邊不忘給雲生使了個眼色:“人家要讀將軍的信,你還賴著不走?”


    雲生望著初夏不忍離開,她自出生以來肯定沒有這般傷過,昨日送到這裏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滾燙的,像是從沸水鍋裏撈出來那樣,臉漲的通紅,今日好不容易醒過來,卻又變得一片煞白。


    而且不知為何,初夏看自己的眼神忽然間空泛了許多。


    雲生一時有些失落,他原來早已準備好,如果初夏醒過來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他要說哪些暖心的話,若是哭個不停,他要如何安慰,這些雲生都想了一夜,可為何今日醒來,初夏看著他的眼神竟少了許多炙熱,這是為何?


    文洲見自己的眼色並不起效,也顧不上雲生想得入神,一把就將他拖了出來。將房門重新關好,對著雲生說:“去林子裏獵隻山雞來,生火烤熟了拿給初夏墊墊肚子!”


    雲生此時正愁雲密布,但也覺得師傅說的才是當下重要的事情,便點了點頭,化成狐一頭紮進了林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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