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內原來就有靈泉,緘默到來後,先是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天材地寶都一股腦的扔進去。他最初的目的隻是用這靈泉來藏酒,因為這靈泉的泉水終年寒冰徹骨。再到蘇純來後,這靈泉才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蘇純修的殺戮之道很特殊,他在擊殺敵人後能把敵人的血液抽出,所以他儲物袋裏一大堆玉瓶,玉瓶裏存放的就是被他殺死的仙修的血液。仙修的血液全被滴進靈泉中。


    遠遠的看,靈泉不算大也不算小,冒著白氣。越靠近靈泉,就越覺得冷,即使動用靈氣,也不能減少一分一毫的冷意,走到靈泉旁時,吳漠已經汗毛豎立,渾身哆嗦。從近處看,靈泉的泉水呈暗紅色,帶有濃重的血腥氣。吳漠褪去衣裳,想下又不敢下,像個猴子在泉邊跳來跳去的。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準備入靈泉了,腳趾剛碰到泉水,就被冷得退到數十米開外。“前輩,你確定我不會有生命危險吧。我……我不是膽小,這泉水……”


    隻聽撲通一聲,蘇純一腳把吳漠踹進了靈泉裏。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叫。泉水裏的吳漠感覺有上萬根鋼針插進體內,他的身子凍僵了,像是一具被投進大江的屍體沉到了底下。泉水使得他無法動用靈氣,儲物袋又被留在上麵,隻有意識還算清醒。束手無策,毫無辦法,吳漠隻能忍受疼痛。


    “這小子不會死在裏麵吧。”緘默替錄琅問到。


    蘇純搖搖頭,說:“不會的。要是他真的死在裏麵,說明他不是我要找的好苗子。隻是難免會承受些皮肉之苦。”


    七天後,躺在泉底的吳漠嚐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心想:骨頭也碎了,勉強能動,不過終於算是適應泉水的威壓了。他全身骨頭都被泉水壓斷了,不過泉水裏的天材地寶在滋養他的身體。這些傷勢能很快痊愈。


    又是七天,吳漠從原來的躺在泉底改成了盤膝而坐。他全身呈暗紅色,那是他的鮮血凝固了。他的手上拿有一壺酒,美酒入喉,他全身的毛孔就會張開把泉水吸進皮膚。“肉身築基,是皮、肉、骨、血的築基。肉身築基者,可擋下築基修士的大部分術法。”吳漠現在就是用泉水洗練自己的皮膚。


    泉水每次灌入皮膚,皮膚就會裂開,然後又借助天材地寶重合。如此反複之下,吳漠的皮膚外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典籍中有記載,肉身築基者,皮膚外顯淡淡的白光。而這紅光代表的不是肉身築基,而是肉身悉本!蘇純前輩是想把我往修魔的方向引。緘默前輩在講道時曾說:修道之路上最重要的是選擇。現在我就站在分岔路口,一條路是修仙,另一條路是修魔。我體內的第二氣海裏是魔氣,我已經算是半個魔修了。我真的要踏上修魔之路嗎?”吳漠開始猶豫了。從前他說服自己保留魔氣的理由是為了變強,現在他在問自己:真的準備好變成一個魔修嗎?仙魔雙修?那是不存在的。第三世界就沒有出現過仙魔雙修的修士。


    他不再繼續洗練自己的皮膚。他要思考,因為接下來的舉動會決定他未來的路。魔與仙就在一念之間。和吳漠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吳漠在修道上有天賦,難道吳漠自己會不知道?隻要一心修仙,他就能晉升仙界。進入仙界後,他就能複活自己的師傅。他在泉底躊躇徘徊,他的父母、朋友都不在身邊,他更不必去問上麵的蘇純,沒人能告訴他該做出怎樣的選擇。他累,心累。他想:要是當初沒出去執行任務,染上魔氣,現在也不會這般糾結。如果我修魔了,竹羽宗會成為我的敵人嗎?一定會的。修仙者,遇魔必除。放棄肉身悉本的機會?又不甘心,這種機會是很少的。誒,真叫人頭大。


    “靈泉裏沒動靜了。”


    “沒死就行。”蘇純又重新躺倒在地上,說:“他一定在那糾結呢。一個生在仙界或是魔界的修士是無法體會的。因為他們一出生,長輩就給他們選好了道路。吳漠可不一樣,他生在人界。他的師傅教他修仙,他體內偏偏又有魔氣,他對仙界和魔界都沒歸屬感。修仙和修魔對他來說都可以,但他隻能選一個。要是你,你怎麽選?”


    “老夫才不會自尋煩惱。”


    一個月後,吳漠還是沒做出決定。三個月後,仍然沒有。他每天都要問自己上萬遍怎麽辦。他腦子裏一個小人說修魔好,一個小人說修仙好,兩個小人爭得不可開交。最後,吳漠想了個好辦法——來擲骰子決定!擲到單數就修魔,擲到雙數就修仙。準備行動時才想起來自己沒帶骰子。閉眼一拍腦門,暗罵一聲“蠢貨”。爹、娘,孩兒苦啊。哭爹喊娘也沒用哦。


    他曾記得一本典籍上這樣寫道:當你無法做出選擇時,試著去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你的內心會告訴你答案。吳漠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學著書上所寫的,聆聽內心的聲音。但是,他隻聽到了“噗通”“噗通”,強有力的心跳聲。


    “是師傅帶我踏上修仙之路。當時,我單純地覺得能在空中飛來飛去很酷,所以我想成為仙人。我並不知道修仙世界是殘酷的。見到師妹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上了她。在那天,我就暗暗發誓要保護好她。於是,我為了變強,為了能保護好師妹而修道。在福國認識了公主,福國國君因政變被殺,我許下承諾,要複活他。師傅壽命盡後,我又要為複活師傅而修道。娘被帶到第四世界,我又得為找迴娘而修道。如果修魔能幫我完成那一切,我又有何理由不修魔呢?”吳漠的臉上是一種釋然的表情,自這一刻開始,他決定踏上修魔之路。


    他猛喝烈酒,甚至將泉水都吸進了自己的身體。身體內部外部同時承受泉水威壓,他的骨頭粉碎,五髒六腑移位,鮮血從皮膚各處滲出。但隻要有一口氣在,他就能借助天材地寶恢複。身體剛一恢複,他就又把泉水吸進體內。原先,他想一步步來,從皮到血到肉到骨,現在的他不求穩了。隻要幹不死,就往死裏幹。


    “那小子是不是在偷喝老夫的酒?”緘默急得都坐不住了,摩拳擦掌,“你讓那小子上來,快點!蘇純,聽到沒有!”


    “淡定淡定。幾壺酒而已,我賠你就是了,大驚小怪的。”


    緘默把手指伸進靈泉,閉眼感受後,臉色巨變。“哇靠,王八蛋!幾壺酒,這他媽的是幾壺酒。他奶奶的,老子的一百壺酒被他喝得隻剩二十壺了。他娘的,他還在喝。”


    “淡定淡定。幾十壺酒而已,我賠不起就是了,大驚小怪的。要我說,你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罵人。我看他也快完成了。”


    “你懂個屁!那一百壺酒是老夫珍藏了幾百年的。喝下去不僅能強健肉身,還能增長修為。”


    蘇純翻了個身,趴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兩隻小蟲搬運食物,說:“這酒還能給你下崽不成?還是說你要用這一百壺酒討個老婆?吳漠都喝了,你還能咋辦?讓他吐出來?吐出來的,你還敢喝嗎?就當是做善事咯。”


    “老夫生平做的善事夠多了,不差這一件。”


    “哦呦,認識這麽久,我沒想到你這糟老頭子還有幽默細胞。你生平還做過善事?你隔三差五去一趟仙界偷靈藥。偷府主的靈藥也就罷了,你還去閆冰的藥草園偷。你說你偷了靈藥就趕緊離開吧,你非要偷看閆冰洗澡,導致宗門被滅。你是壞事做盡,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閆冰還給你留個殘魂,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老夫隻偷過靈藥,沒偷看閆冰洗澡。老夫不是好色之徒。”


    “閆冰身材怎麽樣?”


    “還不錯。”


    “…………”


    靈泉裏瘋狂修煉的吳漠,全身散發淡淡的紅光。他感覺自己體內有無窮無盡的力量。這就是肉身悉本嗎?紅光散去,他又喝了一口烈酒,讚歎道:“知己少有,美酒亦是。喝了這麽多壺,緘默前輩不會宰了我吧。我的修為也到了突破的時候。”


    吳漠悄悄地從泉裏爬出,想要避開緘默,不料剛一抬頭就和緘默對視了。他尷尬地笑笑,說:“前輩,我……我喝了幾壺……”


    “哦?幾壺?”


    吳漠發現瞞不住了,硬著頭皮說:“幾十壺。前輩,我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蘇純前輩,救救我。”


    “老夫聽妮子說,你擅長畫畫。”


    吳漠點點頭,說:“會一點點。”


    “你以後畫幅閆冰洗澡的畫,老夫就饒了你這一次。畫得要逼真。”


    “閆冰?閆冰是哪個?”吳漠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錄琅提醒道:“仙界之主——閆冰。”


    吳漠輕聲重複了一遍仙界之主,腦海中浮現出一幅自己偷看對方洗澡的畫麵,嚇得大唿道:“不敢不敢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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