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死得突然,除了一封悲切的手書,什麽也沒有留下。


    第二日,元興隆便闖了進來。“在下聽聞王後陛下暴斃,不知是真是假?”


    獨孤晟瞥了他一眼。“王後乃病重不治身亡,何來暴斃一說?元大使慎言!”


    元興隆道“王後陛下雖是鄭國婦人,卻仍舊是我秦國的公主,還請國君準許我等前去吊唁!”


    “吊唁的日子若定下來了自然會有人通知元大使,何必急這一時?”獨孤晟道。


    元興隆冷笑道“王後陛下究竟因何而亡故總要有個交代,我等可不能看著公主殿下去得不明不白!”


    獨孤晟歪頭看著元興隆,本就不愉快的臉上更堆起不耐煩。“這裏是鄭國宮廷!豈容爾等放肆!”


    “國君一再阻撓我等為公主殿下守靈,莫不是公主殿下之死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元興隆不甘示弱道。


    “元大使身為男子,卻要到寡人的後宮去守靈,恐怕不妥吧?枉秦國自稱禮儀之邦,依寡人看來,也不過如此!”獨孤晟信手翻動奏章,根本不把元興隆放在眼裏。


    下一刻,元興隆就用行動告訴他,小覷他人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元興隆步步逼近,眼看著就要走到獨孤晟桌前。身邊服侍的宮人慌慌張張地要攔住,卻被獨孤晟製止。看著越走越近的元興隆,獨孤晟一點都不緊張,反而覺得可笑。“元大使這是想威脅恐嚇寡人?”


    元興隆在書桌前站定,不卑不亢道“嘉儀公主是我朝一品公主,位同親王。如今嫁到鄭宮僅僅五年,卻母子三人都做亡魂。國君在與在下虛與委蛇之時也該想想要如何向秦王交代。”


    如何向秦王交代?他鄭國可不是秦國的附庸,何談交代?


    獨孤晟冷笑一聲,將手中的奏章往外一扔,冷笑著對元興隆說,“怎麽著?你以為有秦王撐腰你就了不得了?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鄭國的土地上,你的小命可攥在寡人手裏!”


    元興隆仰天長笑道“國君若要殺我,我自然逃不了,可國君別忘了在下身後並非空無一人!在下身後是秦國的百萬雄獅!若今日國君不給在下一個交代,那麽明日秦國的軍隊便會壓境!其中厲害您可要仔細掂量才是!”


    話不投機半句多,獨孤晟與元興隆兩人不歡而散。可袁興隆卻不願意出宮,僵在原地,硬是要到坤寧殿中去一趟。獨孤晟一生氣直接將他打了一頓,扔出宮去。當晚元興隆便修書一封飛往秦國。


    秦國使臣被打了一頓,趕出宮的消息,在人心惶惶的後宮傳得飛快,被禁足在各自宮裏的人們惴惴不安的心思越來越重。


    太後聽了,急得不得了。拉著燕嬤嬤的手慌慌張張的問,“這可怎麽是好?國君就是太衝動,不過一個女人罷了。縱然死的不明不白,又和咱們無關,讓他看就是了。實在不行,那後頭宮裏頭那麽多人,隨便拉一個出來擋一擋不就完了嗎?何苦要與他作對!那秦國豈是好相與的?等閑隨便在邊境上打那麽一仗,弄得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誰能落著好?”


    燕嬤嬤拍著太後的手道“太後,其實仔細想想王後陛下這件事情確實頗有些蹊蹺。您想想當初太子殿下的溺水事件,就很不尋常。王後陛下一貫是個謹慎的人,每一次帶著太子殿下出去,那都是提前看好了地方都穩妥的。再說了,當天的情形,大家夥都聽著呢,說是水裏頭有一股的極大的力氣,扯著杆子把太子殿下硬生生拖到水底下去的。您想想這禦湖裏頭哪兒有那麽大的魚?都是才放的魚苗。可是卻一丁點苗頭都沒有查出來,您就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太後掐著手琢磨了一會兒說“你說的這些孤不是不知道,可國君明擺著不想查,能怎麽著?再說了,還是她自己不小心,隻顧著抱著那個什麽重呀錦呀的,自己的兒子一點兒不管。那才幾歲的孩子呀,就可以讓他一個人手持著釣鉤,站在欄杆邊上,這就是命裏該有的誰也替不了她!”


    燕嬤嬤不讚同道“太後,人心可都是肉長的。您想想王後陛下嫁到鄭宮來也有幾年了,這幾年裏頭不說別的,這兩次選秀,王後陛下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有,選出來的人,滿宮裏頭誰冷眼看著都得誇一句模樣,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隨便換了哪一位,誰能做到王後陛下這樣不偏私?”


    說到這一處上太後也不得不認,縱管她再怎麽百般的看王後不順心,不順眼,在處置宮務這件事情上,她也下不了嘴。


    接著燕嬤嬤繼續道“您再想想王後陛下一個人在這宮裏頭,她陪嫁來的兩個侍女病的病死的死,一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遇著一個也是和親來的,她們自然有許多話可以說。可剛熟絡沒多長時間人就沒了,隻留下一個剛出生的小丫頭。那個時候王後心裏正難過呢,再一看這孩子和穆成貴妃那麽像,怎麽不心疼啊?


    況且王後陛下先前也是十分疼愛太子殿下的,可國君硬攔著,說太子殿下,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不能整天跟在母親身邊。當時說這話的時候您也聽著的,您也十分讚同呀。那後來王後陛下才不大親近太子殿下的。”


    一聽這話太後就不樂意了,板著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是孤不讓他們母子團聚?”


    燕嬤嬤搖搖頭道,“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妾身哪裏是那個意思?隻是說王後陛下心裏苦悶,身邊呢又有許多重任要擔負。隻好把這滿腔的心思都花在那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身上,重錦殿下又是個姑娘,不必受著宮中許多規矩的約束,能時時伴在身邊。王後陛下自然對她要更花心思。再者說了,那畢竟是別人的孩子,若不經心些,別人若說它苛待幼兒,她又該如何還嘴?”


    說到這裏,太後也沒話說了,訕訕道“縱然如此。那也是她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忽然太後拉住了燕嬤嬤,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宮裏頭都在傳王後死於非命,你怎麽看?”


    燕嬤嬤也低聲著迴答道,“依妾身看十有八九。”


    太後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燕嬤嬤,也不說話隻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燕嬤嬤想了想說“當時徐禦醫來的時候,皇後陛下就已經沒有氣息了。宮人們說是嘴角還留著血跡,若不是中毒,嘴角的血跡該怎麽解釋呢?”


    太後說“其實也未必就是中毒,或許是她自己嘔了血也未可知呀?”


    燕嬤嬤道“若是王後陛下先前曾有過吐血的征兆,那她的侍女們也不會如此驚慌,也不會言辭鑿鑿地說有蹊蹺吧?可見從前未曾吐過血,一個從前未曾吐過血的人臨歇息之前還念叨著過兩天要出去賞花,總不能是自盡吧?那就隻有可能是有人在他喝的藥裏頭下了東西。”


    太後想了一想,自己也點了頭,確實是這個道理可是誰呢?


    其實大家的心裏頭都有猜測,如今宮裏頭一枝獨秀的隻有玉良妃一個人,若王後突然亡故,以國君對她的寵愛,她極有可能做貴妃,甚至被封為王後,怎麽看她都是最有嫌疑的那個人。可這個時候太後卻猶豫了,如果真是她怎麽辦?


    良妃確實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她沒必要這麽做呀。王後如今不過是個空架子,宮裏的實權都握在她自己和焦賢妃手裏頭,她何苦要惹的一身騷,得不償失啊!


    燕嬤嬤也這樣看,可除了良妃宮裏頭哪還有其他人能夠從這件事情中獲益呢?兩個人想了半天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不隻是太後和燕嬤嬤,宮裏一半人都覺得這事十有八九,就是良妃做的。剩下的那一半人呢,就覺得良妃沒必要這麽做,她手裏握著實權,且正得寵,她早晚能夠用更穩妥的方式上位,不必冒著誅九族的風險去謀害一個公主。


    作為當事人,玉良妃悶頭在屋裏頭關了好幾天,又氣又惱,可又沒法說話為自己辯駁。況且就是她想說她也出不去呀,大門緊鎖著,不讓進,不讓出。每天的飯菜都給送到宮門口。這下可好,國君也不來,裏頭的人也不讓出去,她這什麽消息也聽不著,隻能從每天來送飯的人嘴裏打聽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斷絕聯係的愁悶把她給氣的呀,屋子裏能砸的東西全給砸了。如今看起來空蕩蕩的比平時的奢華呀,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不嘛,今天來送飯的小姑娘隻說了這麽一句話,秦國的元大使特地進宮來為皇後抱不平,結果被國君命人給打了出去。一聽到這話,良妃心裏馬上犯起了嘀咕。國君這是什麽意思呀?這是認了呀,還是沒認呀?可不管這認不認你這把人打出去了,在秦國看來,怎麽著都有點不講道理吧?


    一想到這裏,良妃連一時半會兒都坐不住了,就想出去找國君把這事兒說個明白。可是呢,她也出不去,隻能坐著幹著急。畫兒在旁邊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裝作沒看見,走來走去的,轉了好幾趟。


    看這情勢,畫兒也就識相地走開了,嘴裏嘀咕著廚下呀,院子裏呀,還有這樣那樣的活可以忙活,其實也不過是給彼此一個台階。良妃站在屋裏頭隔著窗戶看看院子裏頭忙忙碌碌的畫兒,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兒。


    從前她有什麽話都願意跟畫兒說,遇到什麽事情也有個出主意的人。可如今做了這麽一個夢,不著四六的,可心裏頭卻有了芥蒂,不願意再和她說話,總覺得這夢裏頭的事情要成真。


    其實她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可問題在於她心裏一直想著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一想到畫兒和國君可能有些什麽,她就覺得自己很有道理,也不想再去放低身價了。想著無非是在屋子裏呆幾天,於是就這麽老老實實的在屋裏一呆,結果沒想到這一呆就是三天。


    第三天一大早宮門就打開了,國君沒來,來的是一道旨意,讓問問良妃,這段時間都見了誰,做了什麽,讓一五一十的都讓說清楚。


    還沒等良妃表忠心,這來傳話的宮人就陪著笑道“良妃娘娘,您也不必多心。這話呀,是每個宮裏頭都傳了的,您呢?隻管老實說,是不是的國君自然會分辯。妾身等就是個傳話的人,你也別為難妾身們了。”


    玉良妃便坐直了身子,問了一句,“王後陛下的喪事開始辦了嗎?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宮裏頭的事情我還是能說上些話的。”


    那宮人笑道“瞧您說的,王後陛下的喪事如何能經內務司的手,那都是禮部和鴻臚寺的事情。秦國,鄭國那都得商量著辦,畢竟王後陛下還是秦國的公主啊!”


    說到這裏,玉良妃問“王後陛下同時作為鄭國的王後和秦國的公主,喪儀想來要格外不同吧?”


    宮人正色道“王後陛下生前曾是秦國的嘉儀公主,在秦國位同一品親王,身份尊貴。在咱們鄭國那也是正經的王後。公主加王後的喪儀自然是與別人不同,也算得上是國喪,兩國都是要守孝的。”


    後頭說的什麽話良妃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子裏麵隻聽見了嘉儀公主四個字,便問“王後的封號是哪兩個字?”


    那宮人拱了拱手比劃道“嘉儀,值得嘉獎之儀禮的意思。”


    玉良妃的腦子裏轟的一聲,什麽也聽不見了,苦笑著將人送走,癱坐在原地好一會兒迴不過神來。


    原來從前的種種都是虛妄,都是做戲。我曾經以為我是你難得的鍾情,卻沒有想到我是你懷念故人的替身。我以為你愛的是我青春年少,可事實上你隻是從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最可笑的是,你明明那麽直白我卻到現在才發現。


    良妃在原地坐了很久,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清醒過來,步履蹣跚地迴到寢殿裏,看著堆滿寢殿的禮物潸然淚下。


    哭著哭著她清醒過來,事已至此,哭有什麽用呢?什麽都改變不了,除了讓自己傷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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