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玉氏被封妃,大家對王後的態度就變得曖昧起來。在這樣一個沒有人情的地方,哪裏會有人真的相信所謂的天長地久,恩愛不疑?


    秦瑤冷眼看著門可羅雀的坤寧殿,每天隻是坐著發呆,過了小半個月,她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管文蘭俯首作揖,實打實地行了大禮。“妾身見過王後陛下!”


    管文蘭今天一身素衣,臉上也沒有什麽脂粉,若不是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料,幾乎讓人以為她是哪個宮裏的領事女官。


    秦瑤看著她心裏十分疑惑,她一貫沉默寡言,任憑誰去拉攏都裝聾作啞,沒理由會在這個時候主動靠上前來,除非,另有所圖。想到這裏,秦瑤並沒有著急說話,擺了擺手,讓巧娘賜座,仍舊閉目養神。


    論起耐心,管文蘭也算得上是個人才。默不作聲地待了一個時辰,不急不躁,沒有一絲不耐煩。


    秦瑤甚至還小睡了一覺,醒來時看見她還在這裏,挑了挑眉毛問。“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管文蘭這才放下換了四次的茶,輕聲道“聽說陛下近來一直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傷情不已,妾身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


    秦瑤自覺和她沒有這麽深的交情,便問“這個時候過來,你就不擔心得罪嘉妃嗎?”


    “妾身並不關心這些。”管文蘭抬起一直低著的頭,滿眼透著擔憂。“逝者已矣,陛下千萬看開些。”


    福至心靈道“你家裏也出過這樣的事情嗎?”


    管文蘭輕聲道“妾身曾經有個弟弟,生得十分討人喜歡。生到五歲上不小心染了風寒,就這樣就去了,母親傷心了很久,還是隨他去了。之後父親一直沒有再娶,膝下隻有妾身一個女兒。”


    這也算是長情了。


    秦瑤這才抬眼看她,好半天才說“孤的性命從來都不屬於自己,為了兩國邦交也必須活下去。”轉念,又笑了,雖然這笑看起來十分苦澀。“不過還是多謝你一番心意。”說完看著她頭上的淡藍色花朵說“太子年紀小,擔不起你替他帶孝,迴去就換下吧。”


    管文蘭摸著花說“太子年紀這樣小,一個人孤零零的,若連個帶孝的人都沒有,黃泉路上多可憐啊!”言下之意竟是要一直下去。


    秦瑤掖了掖被子,有些失神地低下頭。“是啊,他還這樣小,卻苦了這麽久,確實很可憐。”


    管文蘭去往坤寧殿的消息很快就讓宮裏頭現在風光無限的玉嘉妃知道了,可知道又怎麽樣,管氏去向王後請安,誰也不能說她的不是。即便宮裏頭的人吹捧著,玉嘉妃也知道,隻要她在一日,自己就坐不上那個自己夢寐以求的位置。


    就在這時,崔氏來了,在閑談的過程中,嘉妃偶然得知了自己進宮前,宮裏發生的種種,而這些事情都更加地堅定了她想要坐上最高的額那個位置的念頭。


    崔封君堆著滿臉的笑道“您可是真正在國君心尖尖上的人,這樣的榮寵和恩遇,放眼曆代那都是獨一份,您將來隻怕還要晉封呢!”


    玉嘉妃笑罵“我從前怎麽不知道你有這樣一張抹了蜜一樣的嘴?什麽樣的好話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手上沉甸甸的鐲子墜得人手疼。“我無子而獲封,能封妃就已經是大幸,怎麽還敢奢望別的呢!”


    崔封君卻道“若說別人,多半也就止步於此了,可依妾身看來,您隻怕還能夠更進一步。”說著眼睛朝上看了一眼。


    妃位上是四妃,再往上是貴妃,貴妃之上可就隻有一個讓所有人都眼紅的位置了。


    玉嘉妃咬著嘴唇笑,卻不說話,神色幾分渴望,幾分得意。“別瞎說!”


    話不說透留三分,凡事才有餘地。崔封君深諳此道,就此打住。“聽說朝天宮外頭堵了好些人,幾天了都不肯走,您知道這事嗎?”


    “國君為了這件事情,煩了好幾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別提多鬧心了!”說到這個嘉妃就覺得心煩氣躁。那些士子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就這麽整天往朝天宮門前一坐,一句話也不說,天亮就來,天黑就走,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崔封君忽然看見幾步外的玉觀音,連聲問“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價值連城啊!”


    玉嘉妃笑裏透著得意,這可是國君特意送來的,整個後宮裏她可是獨一份!“我原說不用,國君卻說擺在這裏好看,一定要放著,還不許我挪位置!”


    可崔封君看著看著忽然喃喃道“這樣好的東西,恐怕除了王後,就隻相思殿才有了。”說著還比劃了幾下。“隻是不知道是王後的那一尊大還是這一尊大?”


    玉嘉妃的臉色當時就變了。“怎麽王後那裏也有玉觀音嗎?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崔封君自覺失言,忙道“妾身也是聽琪妃說的,她從前去坤寧殿請安的時候曾見過王後那裏擺過一尊玉像,並沒有看清雕的是什麽,隻記得玉質上佳且身量不小。隻是王後不喜張揚,擺了幾天就收起來了,所以許多人都沒有見過。”


    玉嘉妃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宮裏的賞賜都是有記檔的,這麽大的一尊像,怎麽可能沒有人知道呢?”


    崔封君笑道“說起來秦國是真的富裕,聽說王後來的時候陪嫁的東西裝了不知道多少車,宮道上走了整整一天呢!”


    大婚時的場景玉嘉妃隻是聽說過,以前隻以為是誇大,沒想到原來是真的,馬車絡繹不絕地拉了整整一天,那帶了多少東西來?


    羨慕和嫉妒得情緒交織著纏繞在心頭,原本當成寶一樣的玉觀音現在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崔封君也是很羨慕,即便不如王後的那一尊大,可放眼宮裏,也沒有誰能有這麽大的一尊玉像了。“這些東西也就是在這裏才看起來稀罕,聽說在秦國,珠玉寶石都像泥土一樣,堆的到處都是,根本沒有人放在心上。”


    你視若珍寶的卻被他人視如敝履,個中滋味還真是讓人難以言喻。


    好不容易打發了崔封君,玉嘉妃也沒了興致,草草用過下午的點心便迴到房裏打盹。


    醒來時叫了幾聲都沒有人迴答,滿腹疑問地自屋子裏轉了幾圈,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地,連風都帶著陰森的感覺。


    忽然她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聲音很熟悉,卻讓她不敢推開門去看。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她推開門,卻被裏麵的情形嚇壞了。


    裏頭那個人不是國君還能是誰!衣衫不整,正在和什麽人顛鸞倒鳳,不知有人正在窺視。被他壓在身下的人看不清麵目,可是聲音讓人覺得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


    “你是寡人見過最美的人!你才是寡人的王後!”國君的聲音裏帶著喜悅和還未散去的情欲,他癡迷地看著身下的人,拂開她臉上碎發的動作輕柔得讓人不敢直視。


    那人卻隻是笑,不發一言。


    “寡人會廢了嘉妃的,她如何能夠與你比肩!”國君的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溫存的吻落在她的肩膀和額頭,無限愛憐。


    嘉妃想要走近看一看這個膽敢在自己宮殿裏顛鸞倒鳳的人究竟是誰,卻如何也邁不開腳步,就在這個時候,她感受到利箭一樣的目光,那是國君的目光。


    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在這時忽然能夠動彈了,也許是害怕,也許是不願意麵對,她一路狂奔,慌不擇路,一直到躲進被子裏,牢牢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都沒辦法遏製住自己發抖的身子。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歇斯底裏地喊“不要過來!我不想看見你!”


    獨孤晟聽見這個聲音,起了疑心,用了力氣掀開被子,才發現她哭了一臉,涕泗橫流,又委屈又惱怒地瞪著自己。


    玉嘉妃正在氣頭上,被人背叛的感覺讓她失去了理智,哭鬧著罵他是個負心人!


    摸不著頭腦的獨孤晟推開一步,問旁邊瞠目結舌的畫兒“她這是怎麽了?”


    小心翼翼靠近的畫兒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玉嘉妃拉著往外走,一路踉踉蹌蹌地跟得很艱難。


    玉嘉妃擦著眼淚說“剛才有個人在這裏勾引國君,你去把她抓出來!”然後指著麵前的門,心裏隻覺得委屈。


    獨孤晟抱著手站在後麵,看著畫兒手足無措地哄著玉嘉妃,隻覺得頭疼。臉上的笑意淡了。


    畫兒忙著替她擦眼淚,問“哪裏來的人?沒看見有人進來啊,這裏頭不是隻有您一個人嗎?”


    見畫兒不肯幫忙,玉嘉妃來了氣,推開她自己動手開門,可看見的東西卻讓她愣住了。這裏頭怎麽全是衣服?“這裏頭明明有人!有一張床,還有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


    聽到這裏,兩人都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了。畫兒幫著翻了翻衣裳說“這裏千真萬確隻有衣裳,是藏不了人的。”


    玉嘉妃白了臉,難不成那都是夢嗎?可那太真實,一點也不像假的。她迴過頭看著麵無表情的國君,心裏生出些後怕,以至於在國君走近的時候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這個細微的動作惹惱了獨孤晟,他沉著臉上前,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頓。“在寡人麵前,永遠不許退後!”


    第一次,玉嘉妃切身感受到自己愛上的人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個手裏握著生殺大權的男人,天子之怒,浮屍千裏。


    顫抖的睫毛訴說著主人的恐懼,獨孤晟看了她一眼,拉著她的手往迴走。“把這裏拆了!”


    留下來收拾殘局的畫兒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推了推已經滑出來半截的簪子,認命地開始叫人來收拾。


    獨孤晟看著坐在自己麵前隻顧著低頭的人,腦子裏全是她剛才怒氣衝衝,委屈又無助的樣子。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一個女子若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是不會願意和任何一個人分享你的,所以她很憤怒,這是對背叛者的怒火。她期盼著他的垂憐,才會這麽委屈。可事實是她什麽也做不了,才會在那個時候看起來那麽無助,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朝她伸手。“過來!”


    玉嘉妃磨磨蹭蹭地靠近,坐在他的腿上,環著他的脖子,臉上淚痕未幹。


    “以後再不許這樣,有什麽話說出來,別這樣哭鬧,不成體統!”說著說著,獨孤晟發現肩上的衣服濕了,把她的扳正一看,果不其然,又哭了。


    玉嘉妃哭著說“我就是不成體統!我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的淑媛,學不來她們的大度!我就是不喜歡國君和別人在一起!”


    哭得淚人一樣的小姑娘想當然地聽不見勸告,獨孤晟很快就放棄了和她講道理的念頭,隻把她當孩子一樣哄。“好了,別哭,再哭就不好看了!”果然還是這句話最有用。


    玉嘉妃趕緊停了哭聲,憋著氣,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水漬。


    氣鼓鼓的小丫頭看起來讓人忍俊不禁,獨孤晟捏著她的臉笑得寵溺。“你啊,還是個孩子呢!”


    玉嘉妃不服氣道“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經長大了!”抬頭挺胸的樣子怎麽不像個孩子?


    好不容易哄好了人,獨孤晟也沒有心情繼續待著,借著急報的理由趕緊走了,再呆的久一點恐怕就要沒有耐心了。年紀太小的孩子,就是這樣,太耗精力。


    急報是真的,靜坐了十來天的士子們終於有了動作,可這個動作讓獨孤晟非常的不滿。士子們聯名上書,說宮裏有禍國的妖妃,擾亂了國運,更害死了太子。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獨孤晟第一反應就是那個溫雅寡言的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還好嗎,這是不是她的手筆?


    隱忍了這麽久,終於要動手了嗎?隻是這一手未免太狠,也太大了。


    沒等獨孤晟繼續迴憶往昔,又一封急報送來。宮外的百姓們在聽說了士子們的上書之後都自發地圍在東華門前,請國君為王後和太子做主,廢妖妃,整頓後宮。


    寵妾滅妻不論在哪裏都是人神共憤的事情,如果還牽扯了嫡子的性命,就更加讓人不能不重視。


    睡夢中的玉嘉妃還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成了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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