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禦花園的景色迎著暖陽沐著春風,明明是異國他鄉,卻讓他心裏無名的眷戀。不知為何,走在其中,如故相識,李孝清踏著青石板,緊隨著女王陛下,路過後宮門庭。


    穿過拱門別院,朝裏看去,這是一處清淨的獨居處。


    “李公子,此處我已命人收拾妥當,今日你便道這裏歇息吧。”


    隨後從院內來了奴婢,躬身相請:“李大人,請隨我們來。”


    李孝清不知女王的用意,側目望向她,疑惑道:“承蒙陛下厚愛,下官在驛館中歇息的好,倒也不必與我在宮裏安排獨院。”


    女王偏過臉,笑望著他,擺手道:“公子是我西梁女國的貴客,更是大唐國的使臣,當是受得起這等待遇。”


    “這……實在使不得。”孝清受寵若驚,趕忙行禮拜到。“這裏乃是陛下的皇宮香房,臣隻是一個外來的男子,實在不敢這等冒犯。”


    要知道,皇城的後宮是朝君的私宅,豈容他人到此居住?曆來都不曾有過這等先例。且不說自己還是個男人,若住在陛下的深宮後院,這若是傳了出去,自己背負議論是其次,隻怕影響了這女兒國國王的名譽。


    女王知道他在想什麽,抬眉一笑,道:“在這西梁女國,沒有什麽事情是固守死禮的,若是公子怕耽誤了你的名聲,我叫人把這些婢女的舌頭割了,讓她們不能外說。你看如何?”


    此話一處,頓時把前來迎接的一種侍女嚇得不輕,個個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打著哆嗦,可憐巴巴的偷偷望著李孝清,女王的決定如此一來全取決於他了。


    李孝清也萬萬沒想到這西梁女國的女王陛下這般狠厲,口舌不由的發幹,微微幹笑一聲,看她的眼中神情並無半點玩笑之意。心中連連歎息,如此一來,必然得住下了,可是賀將軍還在等他迴去。若是迴去的晚了,保不準會讓他著急。


    “陛下,我此次出行隻是來探路,並未告知賀將軍我已經到了貴國,不知可否讓微臣先行到塞外營中喚了隨從,帶著厚禮再來正式禮見?”


    “不必,賀將軍那邊,我會派人去通稟,至於兩國交流互通之事,也不是人多就好的。如今你已經到了此處,就不必曲迴奔波了。安心住下,待我與朝臣議妥自然會來與你說明結果。”女王眸子望那些個侍女看了一眼,一席話打消了他的念頭。隨即那些個侍女朝著李孝清小步圍了過來,簇擁著他往院裏去。


    女王笑望著他進了屋中,與隨從的宮女低聲念了一句:“去派些人人來,把他盯緊了,不得放他離開皇宮一步。”


    原本以為這女王陛下隻是盛情,現在看來,似乎還有別的用意。李孝清遣退了侍女,自己一個人站在屋子裏,望四周的陳設布置,這裏到底是女兒國,房間裏處處彌漫著芳香,隻是輕輕一嗅,便讓整個鼻腔為之舒張開來。


    再看那床帳,粉紗內藏著綾羅綢緞,花架上擺著一盆不知名的花,那花骨朵開的小,花枝泛紫而外皮光滑,錯開兩三個彎彎曲曲的枝節,托著五六朵黃花,花無蕊枝無葉,就那麽靜靜的開著,盡管花開的美,卻總叫人看它偷著孤獨。


    咦?這裏怎會落下一件女子的衣裳?孝清環視房內的景,忽然在屏風後的桌角處掉落了一件絲質的裙衫,孝清麵色微紅,將它拾起那件衣裳離著麵部一尺之距便有一股幽香撲鼻而來。


    看來這屋子先前有人在住,孝清將衣衫疊好,放在桌上,欲要去喚侍女來將衣服送還失主。卻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女子的嬌嗔。


    “到底是來的什麽人物,非要讓我搬離祖母留下的屋子。”


    聽這聲音的主人似乎心裏對搬離此處多有抱怨,旋即又聽她講到:“芸兒,你快到屋裏給我找找,若是讓那外來的男子碰了我的衣裳,可怎麽得了。”


    李孝清聽屋外的聲音越來越近,轉頭望向疊整齊放在桌上的粉色衣裳,麵色微微變了變,聽那女子的話,似乎特別在意自己的衣裳。


    咚咚咚……,屋外的侍女扣門,喚道:“李公子,你現在方便我們進去嗎?公主殿下落了東西在屋裏,請容許我到屋裏找找。”


    李孝清望著疊整齊在桌上的衣服,想著將它再丟迴原處,誰知竟忘記沒有關上門關,他剛剛拎起那件衣裳,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門口正站著一名年紀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子,房門正是被她一把推開的,剛好瞅見屋裏的男人雙手捧著自己換下的衣裳。


    “趕緊放下。”女子厲聲嗬斥一句,大步走了過來。


    聽到身後的聲音,孝清頓時呆住,苦笑著轉過身,望向來人,欲要解釋。


    女子見他轉過身,正要訓斥,小嘴張開,卻僵在了原地,她並不是沒見過男子,早些時候土番國曾經派遣噶爾氏族的幾名男子來宮裏議事,在她印象裏,男子應當都是相貌粗獷禮數不周的蠻人。可是眼前的這男子卻顛覆了她對男人的認知。


    站在眼前的這名男子溫文爾雅,極具風度,眉宇中透露著柔情,又不時堅毅,仿佛天上的神仙。女子本來惱怒的神色頓時消散,一張小臉羞得紅透,搶過他手中的衣裳,半低下眉眼低低的輕聲解釋到:“小女子蘭芳失禮了,還望公子莫見怪,我是來取這件衣裳的。”


    孝清愕然的應了一聲,對忽然的態度轉變未能適應得來,便看到她扭過頭慌亂地奪門而逃。順著她走掉的方向去看,卻見到一名熟悉的身影,待她抬起頭,麵色暗露狂喜的望著孝清。


    “哥哥?”


    “芸兒?”


    在門外站著的女子正是他苦尋不見的芸汐,沒想到居然陰差陽錯在這深宮後院裏再度相遇。


    不過,芸汐腳步並未多做停留,轉身往瓊芳追了上去。李孝清往外追了一步,見她走遠,轉身喚了一名侍女到屋裏詢問。


    侍女恭敬的站在桌前,聽候主人的使喚。


    孝清按下心頭的波動,抬眼望向她,問:“方才那女子是何人?”


    “迴大人,那是女王陛下的長公主瓊芳。”


    “公主殿下?那方才哪位換做芸汐的侍女是什麽來曆?”


    侍女抬頭望著李孝清,露出些許訝色,似乎不解眼前的俊男怎會對一名婢女留心,不過還是講了實情。


    “大人,您說的那芸汐原本隻是個庶民女子,隻因犯了國法,被陛下派人抓來,恰巧公主見她喜歡,於是救下她,留在身邊做個侍女,如今也算是公主身邊的紅人。”


    孝清心裏越發不解,又問:“犯了國法?不知具體犯的何種罪行,也好叫我也留點心神,別無意冒犯了?”


    侍女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心裏一樂,掩嘴笑道:“大人盡管放心,您觸犯不到這條國法。那芸汐所觸犯的乃是與界外男子有染的重罪,而在西梁女國內,這是明確禁止的,若是被發現,輕則判處鉤形,重則浸入玉清池中溺死。這芸汐算是命好,恰逢貴人搭救。”


    聽她將來這番話,孝清心裏暗暗驚顫,沒想到芸汐當日竟然是冒著生死之危救下了自己,而今再見,卻是與人為奴,哪比得了山野中的自在逍遙。這般來看,自己終究是愧對芸汐的,若是能再見得她,不知該不該相認。


    瓊芳迴了寢宮,麵色發燒,伏在桌前,托著香腮定定的望著取迴來的衣裳,時不時發出一陣低低的傻笑聲。身旁的貼身侍女不知道公主在喜什麽,與芸汐相視一眼,默默的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你們可知道那李大人是什麽來曆?”瓊芳雙眸轉了轉,側頭望向二人,問道。


    芸汐自是清楚些李孝清的身份,眼下卻也不說。反倒是另一名侍女迴稟了話:“這位李公子那是大唐國派來的使臣,特地到此處來與我們西梁女國交流互通來了。”


    “大唐國?竟然來自東土大唐?怪不得,怪不得。”瓊芳抓著衣裳,輕聲念了兩句。眼眸微轉,思量了片刻,嘴角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在得知芸汐為自己收了這般苦楚,孝清心裏實在不能釋然,他記得曾經與她許下的承諾,定會到此接她迴府去。可是現在,似乎並不容易。


    踱著步子在屋子裏徘徊了片刻,想著出到門外去走走,剛到院內,便察覺到背後有人暗中跟著,孝清想不透女王為何要對他這般防備,眼下在女兒國,萬事還是不要觸碰黴點的好。


    ……


    大唐國崛蓮山天師府後山,玄通道長盤坐崖石之上,漫看雲海,捋了捋山羊須,微微頷首,自語道:“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哎……,天命……果然不可更改。”


    在旁邊不遠處的一座略微低矮的石崖上,也做了一名道士,那道士相貌年輕的很,此時正雙手掐訣枕在雙膝,閉目修行。隨著他口鼻吐息,能隱隱約約見得一道乳白色的靈氣流動,再看他的眉心處,一道赤紅色的火鳳印記清晰可見。他身著一襲暗黃色的道袍,眉峰冷傲頜骨線條硬朗,正是被玄通道長呂子鎮收入門下的陳峰。


    陳峰入了天師府至今已經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每日除了修習功法,便是苦念靜心經,隻有在清晨天不亮的時候到山中砍下兩擔柴來,到集市上去換些米來。


    換來的米做成白粥,就著鹹菜蘿卜幹咽下腹中。


    修道之人傳言辟穀不食,不過是講那些個大修士,靠著天地靈力來維生。可是初入門的弟子並不能做到真的粒米不沾,這辟穀出了修為不達,也需要一個過程。


    陳峰在每日苦修下已經成功築基,算得上這一屆入門的弟子中較強的一個。其次是謝蠻的聖女謝盈盈和石坤殿的傅淩雲,而歸雲門的歸海沉軒如今也半步築基境,在有些日子,應當也能正式踏入那個境界。


    “九幽,你此次下山執行任務,一定要克製好自己的心性,絕對不可以妄動殺念,否則這一個多月來的修行將付之一炬。”玄通道長悠悠的囑咐一句。


    “弟子記下啦。”陳峰恭敬的立在他身後施了一禮。


    玄通道長擺了擺手:“去吧。”


    在天師府正殿,謝盈盈、傅淩雲、歸海沉軒恭敬的站在殿前,上尊玄一道長張道天坐在坐首,望著殿中的一眾弟子。


    “此次我命你們下山執行任務,定要牢記不得以道法傷及凡間百姓,若有違抗,定當按照門規處置。”


    “弟子謹記。”三人拱手拜到。


    話音剛落,玄靈道人秦霜華目光閃了閃,有意無意的瞥過傅淩雲,收了目光,宣道:“此次任務是將那靈狐抓迴來,但是絕不可以傷他性命。此次任務除去你們三人,還有一名弟子會與你們一同前往,路上要相互照應,不可內鬥,否則我定不饒他。”


    天師府門外,石階前,陳峰背負寒魄立在門前,雙目神色清冷,再沒有從前那般輕浮瀟灑的模樣,若是要形容他,叫人不得靠近,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場包裹著他。


    謝盈盈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率先嬉笑著躍出了天師府大門,看到門外像鬆樹一般站著的黑衣男子,繞道他身前,眨巴著兩隻大眼睛咯咯笑道:“你就是玄一道長說的九幽?喂,笑一笑好不好。”


    陳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冰冷的臉上綻開一抹詭異的賊笑,叫謝盈盈冷不丁的往後退了兩步,愕然的看著他,念道:“你這笑好滲人,還是保持冰塊兒臉比較好。”


    傅淩雲和歸海沉軒出了門,看謝盈盈的撇嘴模樣,歸海調笑道:“難得讓你吃會癟,叫你平日裏總是欺負我。”


    傅淩雲俊逸的嘴角掀了掀,走上前,微微望了一眼陳峰,說一句:“我們走吧!”


    峨眉山腳下的一座小縣城,簡單的三兩條街道上來來往往布滿了人,此時正有一名白衣男子坐在街邊的一個茶館中,兀自飲著碗裏的茶水,雙目帶著些讓女子為之捉迷的魅惑之色。


    往來路過茶館的女子均要為之側目,偷瞄上一眼,那男人唇薄鼻挺,雙目含水,即便是個男人見了都為之心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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