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天


    禦弟哥哥,你說如果有來生,可是願與我攜手白老?


    紅賬遮掩,曾經的傾國之容貌已然失去了當年的紅潤,雙目無神的望著天,眼角無端的流下兩行清淚。


    國師靜候在帳前,眉宇間隻留下濃濃的憂傷和無奈。自新帝登基至今,十幾載歲月裏,無時不將女王陛下眼裏的悲傷收在眼裏,那唐王禦弟出關西去這麽多年來,女王的相思之苦未曾隨時間淡薄,反而更讓她思念成疾,朝中多處事宜已經交由國師輔佐公主殿下代為處理。


    雖說這西梁女國的女王陛下未能與禦弟結合共育一兒半女,可這一國百姓總是要有未來的儲君的,玄奘西去不久後,苦於多位朝中元老大臣的勸諫,飲下了那子母河的河水。經十月懷胎誕一女,取名為昭華,至今已有十六歲的花季妙齡,眉宇間的靈氣像極了她的母親。


    紅燭跳動著微弱的光影,女王陛下雙目漸漸有了些光澤,泛白的嘴唇微微張開,虛弱的她細聲喚道:“國師……國師”。


    國師聞聲急忙快步到床前,眼中溢滿了關切:“陛下可有什麽吩咐?”


    帳中女王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略帶急促的催到:“快讓昭華過來見我,快讓她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唉,我這就去請公主殿下,陛下還請寬心些。”國師急忙應聲,快速到門外輕喚一名宮女速去前殿請來公主。


    唐僧師徒迴到唐朝後廣為教法大乘佛經,三個徒弟依次在身旁護法,並在一年之後辭別唐王周遊四海講經廣渡天下百姓。唐王本是要在長安為他們修建一座皇家寺廟,雖說師徒四人要遊曆八方去講經,但是終究還是要迴來的,這寺廟並沒有停建,那便是後來的靈禪寺了。


    拜別了王權富貴,謹守著心中的戒律清規,十數年間遊曆了三山五嶽四海八荒,可以說是將佛教的經文法旨帶去了他們所能到過的地方,轉眼間就是十數年的光景。


    這一年,當日,師徒四人途徑一座國界偏遠的小村鎮,這村上的小寺廟並不怎麽大,合圍的小小寺院裏已有幾處牆麵坍圮。


    到這裏的第三天夜裏,悟空為師傅掌燈,唐三藏依舊在翻閱著那一本本佛教的經書,這些經書也不知念過了多少遍,可是在他的心理卻總覺得未能參悟的透徹。


    自幼出家,人人都說自己佛性頗高,還被各路神仙乃至佛祖說是什麽金蟬子轉世,但是他所知道的隻識自己是唐朝的和尚,俗家姓陳法名玄奘。若非要談什麽前世今生,那些都不是他最在意的,最在意的可能是曾經埋於心底的來世。


    西方大雷音寺內,佛祖端坐蓮台,佛眼掃過四周眾佛、菩薩、羅漢,講道:“如今唐玄奘已經將那大乘佛經廣濟天下,金蟬子下界傳教本該功德圓滿,隻是此番下界傳教中尚有些變數還未能了去。不知誰來祝他一臂之力,渡他早日還佛?”


    四大菩薩相視一番,最終眼睛都看向了觀音大士,畢竟金蟬子為佛祖座下第二大徒弟,萬不能怠慢,何況觀音總領西天取經的任務,對唐三藏此次曆劫也要頗有辦法遠見。


    觀音自知此番任務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便向如來施了一禮:“佛祖,弟子願助唐三藏一臂之力渡此變數劫難。”


    如來滿意的點了點頭:“也好,那就你前去幫他一幫吧!”


    “弟子領法旨。”觀音再施一禮接下了旨意。


    玄奘端坐於案前,在昏暗的青燈下苦讀經卷,悟空也和兩位師弟一同歇下了。


    青燈搖曳,不知怎地玄奘身體湧上一襲濃濃的倦意,忽的一下,托在下巴的右手碰倒了案上的燭燈。桌上的經卷瞬間被燭火點燃,熊熊烈火席卷了整座禪房。悟空被忽然來的火光驚醒,急忙衝出自己的這間禪房,隻見在對麵師傅所在的禪房已然在頃刻之間塌下了燒焦的房梁,裏麵的一切都被吞噬了去。悟空大吼一聲:“師傅……”奮不顧身的衝進火海,他自是不懼怕這些火的,畢竟太上老君爐裏的三昧真火都不曾煉化他。但是他知道唐僧可不一樣,雖說已經成佛,但是肉體凡胎的基礎又怎能抵抗這可怖的火勢,這時候沙僧和八戒也被驚醒,看著滔天的火光,瞬間慌了手腳。


    大火燒了一夜,到了清晨,那禪房裏的一切都已經化為了灰燼,三個徒弟失魂落魄的癱坐在焦黑的石頭上,往事曆曆浮過眼前,饒是銅頭鐵額的悟空也湧出了淚水,嘴裏輕聲喚著:“師傅……師傅”,沙僧也在一旁抹著眼淚,八戒拍著地上的灰燼嚎啕大哭,嘴裏不住的叫喊著:“師傅呀,師傅,你怎麽就這麽撇下我們走了呀!你讓我老豬可怎麽辦呐。”


    “大師兄,要不要我們去找閻王要人去?”沙僧悲痛之餘突然想到。


    悟空看了一眼師弟,歎了口氣:“師傅連屍身都沒了,找閻王又有什麽用,除非能夠重塑金身。”話到這裏,突然悟空似是想到了什麽,嘴裏念叨了兩聲:“重塑金身,重塑金身,哦,有辦法了。”


    悟空兩眼放出兩道精光,拍了拍沙僧和八戒:“兩位師弟莫慌,待俺老孫去求求如來,看看能不能尋個替師傅尋個重塑金身的法子,你們且在這裏稍待。”


    大雷音寺內,如開看了遠處天邊,笑道:“他來啦。”眾佛循聲看去,隻見悟空乘筋鬥雲已向殿內飛來。


    悟空跳到殿內,向如來作揖急聲求道:“如來佛祖,我師傅昨夜被大火吞噬,肉身現已被燒為灰燼,還求佛祖給個幫師傅重塑金身的法子。”


    如來笑了一聲:“猴兒莫急,你師傅此番劫數乃是天意,無需什麽重塑金身,待到此番圓滿後,他自會金身重歸,重返金蟬子的身份。”


    悟空心頭一驚,莫非師傅此番受難也是出於如來的安排?不過師傅前世是他的座下二弟子,想來是不會害他的。略想一番自覺如來沒有幫自己的可能,便隻得作揖告辭。


    西梁女兒國境內,王宮上下此時處於極為緊張的狀態,公主殿下已應召前來見自己的母親陛下,坐在床前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心裏滿是焦急,淚水不住的往下流,這母親的病因她也聽宮中人說起,隻是未曾曆經兒女情長的她並不能理解那番滋味。看著母親憔悴的顏容,哽咽著輕聲喚到:“母親,孩兒來看您了。”


    女王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女兒,五官細處已經有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眼前浮現出一幕幕迴憶中的畫麵,多美的年紀呀!恰遇見了他。想著想著……,臉上浮現出了久違的笑容,那笑容是苦澀的幸福。昭華此時還不知女王心裏在想什麽,隻是覺得母親的笑好美,還有深藏在裏麵的幸福的滋味,細品去又被一番苦味奪了淚花。


    從迴憶中迴過神,女王自知自己即將燈滅,向女兒囑咐道:“昭華,我的女兒,我今天將王位正式傳給你,今後要大國師來輔佐你處理朝政,一定要將女兒國治理的更加繁榮昌盛。要跟國師說的我已經交代給她了,萬事要多聽聽她的意見。”


    昭華把母親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此時早已泣不成聲,應道:“女兒全聽母親的。”


    “還有一事,等我死後,要把我葬在我早年種下的那顆鴛鴦樹下,朝著西方,一切從簡。”說著女王的視線開始漸漸模糊,帳前的紅燭滅了,升起一律青煙向上飄去。女王寢宮內也伴隨著傳來陣陣慟哭聲響徹天地。


    清風吹過禦花園的水塘,柳葉嫩綠的枝條微微搖擺著,那水裏的鴛鴦正成雙成對的遊過湖中石橋。國境不遠處的一棵鴛鴦樹下立著一處碑文,這是前任女王的墓碑,此處每天都有重兵巡查保護。


    禦弟哥哥,如有來世,我願沒有這王權富貴的羈絆,你也沒有戒律清規的束縛,隻想像那水裏的鴛鴦那般與你成雙成對。


    昭華將母後寢宮的畫像在入棺前命畫師臨摹了一份,她始終無法明白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能讓人思念成疾,讓母親這樣的君王十多年都不能夠忘記。


    “國師你與我講講這個和尚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人,竟讓我母親這麽放不下。”昭華站在寢宮內細細端詳著掛在眼前的這幅畫像,從前母親從不願向自己提起這名男子,可如今人也不在了,有好些事情她心裏還是想明白一些的。


    國師傷神的片刻,講道:“此事原是一件美事……隻是那唐禦弟取經大任在身,心誌頗堅,終究是不能留在女兒國和你母親一同享受這榮華富貴。”


    “這和尚倒不是個貪慕富貴之人,我母親有這王權富貴與天姿國色都未曾將他留住。到底是青燈戒律太嚴,還是他意誌太堅?!就是不知道最終他對母親是否也有一分情愫在。”昭華踱了幾步思量道。


    國師說道:“這世間萬物種種,但就這一個情字最難捉摸。古人說情愛這個東西是最難割舍的,有多少神仙為情斬斷仙道,又有多少僧人為情愛化身石橋。”追憶著曾經的些許畫麵繼續說道:“那唐王禦弟雖然終究是去了西天求取真經,但心底怕對你的母親並不是沒有半分情愛的。”


    “那便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段姻緣呐!”昭華說罷將畫卷摘下卷了起來藏於錦盒中,便上朝去了。


    為什麽世間還有我們這樣的孤男寡女不能成雙成對,到最後歿了,此生依舊不能再相見。她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麽經能夠超脫她心中的煩悶,有什麽道能解脫不忘的情仇。每當眼前浮現出你看我那一眼中的動容,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現在想來你心裏也是有我的,既然你將這份情寄於來世,那我便在奈何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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