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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拒馬河驛館出發後到了第二座驛館,乃是一個縣裏(注1)。從這個縣開始,韓清發現這裏的風土人情要比剛才路過的地方要好轉很多。沿途所見行人多了起來,並且沿街酒菜肉食的鋪子也開始逐漸增多。


    但是最讓韓清好奇的是這裏的女人大多數都是皮膚泛著黃光,這是為何?


    路振喝著驛館提供的美酒,打著酒嗝告訴了韓清實情:契丹人生活在草原與風沙並存的地方,到了冬天嚴寒的風吹著皮膚皸裂,春天時候有風沙更是讓皮膚變得粗糙,對皮膚的損傷很大。


    於是生活在契丹的婦女想出了一個用苽蔞(注2)護膚的獨特方法。這種方法盛行於契丹的中下層婦女之中。


    契丹婦女在冬天將苽蔞搗成汁,一層層往臉上塗飾,漸漸地形成一層金黃色的麵膜,謂之“佛裝(妝)”,至暮春時才揭掉洗淨。


    之所以叫做“佛裝(妝)”,大概是和佛殿裏佛像的麵色一樣金黃有關吧。這層“佛裝(妝)”有效的抵禦了塞外嚴寒和風沙的侵襲,保護了她們皮膚的光潔。


    “哦,原來如此!”韓清大感神奇,這可是純植物草本的護膚品啊。每個民族都有愛美的獨特秘方。


    他看著這個遼人設置的榷場,明顯的看出宋朝人和遼朝人的不同,宋朝人最多的貨物就是茶葉,遼人還是皮毛肉幹東珠之類的,有的還是有不少草藥。


    “阿凡達啊,離下一作驛館還有多少路程啊?”


    因為到了驛館之後需要有酒食招待,負責統籌的人便是前文提到的館伴使。這驛館的館伴使名叫耶律番打,韓清為了省事幹脆直接叫他阿凡達。


    每當叫這個名字的時候耶律番打就翻翻眼睛思考一下是在叫自己,遼人一路安排的館伴使接伴使皆是能通漢語不需翻譯的。


    這耶律番打也知道宋朝有些地方稱唿別人時候帶個“阿”,所以他也能接受這阿凡達的叫法。


    “韓醫證,再行七十裏便是到了涿州城驛館了,那涿州城榷場比這新城縣榷場大之數倍,韓醫證可以看看我大遼物產之豐富。”


    他卻沒注意到韓清的臉色開始落寞,仍舊在滔滔不絕的介紹涿州的風土氣候以及物產等。


    前世的時候韓清去過涿州幾次,因為自駕遊路過。這個地名很古老,以至於在自己那個時代仍舊是叫做涿州市。


    “想家了,望盡天涯不見家。”韓清一改平日裏的溫和的表情,神情黯然的低聲說了一句。


    耶律番打聽到韓清吟詩,正欲好好的聽聽宋人的詩詞,便看見韓清落寞的表情,以為這少年郎這麽年輕就出使遼國,想家了。就勸解韓清道:“韓醫證此次出使大遼,可以看看我大遼的遼闊,看看我大遼的風土人情,大好河山美景不容錯過,兩個月有餘便可返迴家中團圓,大可不必如此傷感。”


    “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韓清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出使隊伍繼續出發,兩天行進七十裏到涿州城驛館,休息了一下,與涿州城館伴使耶律彰容繼續胡吃海塞,吹牛打屁。然後又用了兩天時間行進六十裏,夜晚時候到達第四座驛館-良鄉縣驛館(注3)。


    “離家越來越近了,可是我卻找不到家。”韓清拿起雞冠壺(注4)又繼續喝了一口遼國的酒,心裏十分的悲傷,旁邊已經扔了四個喝空了的酒壺了。


    這良鄉縣便是如今的北京房山區良鄉,前世的時候韓清到過良鄉參加自己的一個大同同學的婚宴。


    這時候的酒都是釀造的,最高的度數也就是十幾度而已,所以韓清能喝個四五壺。待韓清喝得暈暈乎乎時候,越想越悲,從馬車暗格裏取出來讓姚師傅新做的一把馬頭琴,在良鄉驛館開始緩緩地拉動琴弦。


    曾經聽一位音樂大師說過,人在某個特定時候,過於專注的進行音樂的演奏時,人的情緒能夠注入到樂器中,能讓不懂聽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情緒所帶來的氣氛。


    若說古今最能傳神的琴便是瑤琴,諸葛孔明揮淚斬馬謖之後無法立刻撤走,於是: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


    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


    ......


    請上城來聽我撫琴


    瑤琴能傳神,司馬懿在城下凝神聽,聽得琴聲不亂,再看那諸葛孔明危坐正襟,於是乎驚走了司馬大軍。


    能把情緒安定到讓琴聲傳給別人心神中,古往今來也就是諸葛孔明了。但是能把心情愉悅或者悲傷的情緒注入到樂器中,確實有不少人能做得到,有時候也並非刻意能注入,隻是隨著情緒的波動而影響到別人。


    現在良鄉驛館中便是被低沉而粗狂的馬頭琴演奏的悲傷樂曲充滿著。楊喜和路振被這音樂所感染,喝的酩酊大醉,時而哭時而笑。


    路振高聲大叫: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不求生入塞,唯當死報君!!!楊喜則跟著路振一起大喊,路振喊一句,楊喜就跟著喊一句。


    蕭元佐本來被這韓清傷感情緒所奏的曲子弄得亦是陣陣淒涼陣陣悲,正在勸館裏的宋人,聞聽得楊喜那破鑼嗓子嗷嗷的喊,不禁麵色一變。


    遼人一直仰慕中原文化,詩詞歌賦亦是頗有研究,後來的遼國皇帝甚至自己能按照宋朝的詞牌名進行填詞創作。由於遼人十分看重每次的宋國遣使,所以派出的接伴使對於中原文化詩詞歌賦亦是十分精通。


    這蕭元佐一聽路振和楊喜在狂喊著唐代駱冰王的《從軍行》詩句,便立刻變了臉色,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


    這是在大遼的土地上還敢念念不忘收複你們的所謂幽雲十六州?置我等人於何地?正待要翻臉發作,外麵有人稟報,便欲先處理了外麵的事兒迴來再找路振等人要求其道歉噤聲!


    待蕭元佐走到驛館外麵,便看見外麵一直馬隊,大約四五十人的樣子,最前麵的乃是一名少女,後麵跟著兩個侍女,再後麵皆是武士。


    “月茹,你怎麽了來?蕭夫人不是和你在一起嗎?”蕭元佐急忙行禮道。


    “我娘親路過析津府時候轉道去中京辦事,自己想在這周圍遊玩,被這奇怪琴聲所吸引,特前來看看。這琴聲好獨特,蕭大使是否您安排的人為這南朝大使演奏的?”月茹問道。


    “這琴聲確實比較獨特,我也是頭一次見這種琴。操琴者乃是南朝人,年齡和你差不多大。”


    “哦?南朝這次居然派和我這般年齡大的人來我大遼國?哈哈哈,真好玩。蕭統領,我能見見這個南朝人嗎?”


    “嗯....”蕭元佐有點猶豫,倒不是考慮安全的問題,畢竟這是在大遼國境內,而且周圍都是精兵護衛,他猶豫的是館內的人都被這少年弄得魔怔了,路大使喝多了現在瘋言亂語,那楊副使更是站在桌子上高聲叫喚。


    “蕭統領,我隻是看看這操琴者是個什麽樣的人,看看什麽樣的琴而已。”


    “好吧,請隨我來。”


    “蕭統領,這馬車好生奇特,也是這南朝人所乘而來嗎?”


    “是的,這馬車乃是精鋼所製車架,也是那操琴者所製,不知那少年所用何法,乘上此車十分平穩,遇到崎嶇之路也不會覺得顛簸。”


    月茹圍著車子走了一圈,東摸摸細看看之後就跟著蕭元佐進了驛館。


    韓清暈暈乎乎的低著頭在拉琴,就看見一雙棕色漂亮的小皮靴站在自己跟前。他也沒抬頭,以為是侍女,這幾天各個驛館裏的侍女見過不少,都是金臉蛋子,看的十分怪異。所以他隻是自顧自的繼續拉著琴。


    “韓醫證,這位是蕭月茹小娘子,被你的琴聲所吸引,特前來一觀。”蕭元佐旁邊趁著韓清的停頓作了介紹,並沒有介紹月茹身份。


    韓清順著鹿皮靴子往上抬起頭慢慢看,一件天藍色的撒花銀裉馬甲襖,馬甲的兩側柔軟的狐狸毛。


    再往上麵看,眉不描而黛,膚無需敷粉便如白玉,唇絳一抿,嫣如丹果。身材高桃,體態輕盈,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這少女容貌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


    韓清暗自讚歎了一聲,看到少女如水般的雙目忽閃忽閃的看著自己,便衝少女點點頭,繼續拉動琴弦。


    聽路老頭兒說過,這契丹總共就兩個姓氏:一個是耶律,另一個是蕭姓。所以聽到這姑娘姓蕭,也沒什麽反應。


    “聽聞蕭大使說南宋(注5)來了使者在館裏操琴,你這琴好生怪異,這是什麽琴?所奏之曲又是什麽曲子?”蕭月茹好奇的問道。


    “此琴名為潮爾,聲音低沉而且粗狂,音質能夠洞穿這北國的天空”韓清止住動作,停了下來看著屋簷上麵暗藍的星空,身邊的爐火燒著木柴,火焰的跳動讓韓清的麵部忽明忽暗。“這曲子名為‘明月千裏寄相思’”


    “能教我嗎?”


    “教你?”韓清放下琴,看著這個美麗少女,從穿著來看不是侍女,而且又被蕭元佐親自領進來,估計是誰家女兒吧?


    “韓醫證,若是能教得月茹小娘子學會這曲子,對你隻有好處無壞處,他的父親乃是蕭排押。”


    “蕭排鴨?和全聚德有關係嗎?”韓清恍恍惚惚的晃著頭,斜著眼睛好奇的問道。


    1今高碑店市新城鎮東南的舊新城


    2苽蔞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黃色,可入藥。


    3良鄉縣是遼南京析津府下轄的縣,今為北京市房山區良鄉鎮。良鄉乃唐德宗時趙德鈞鎮邊幽州,歲苦契丹侵鈔轉餉,乃於鹽溝置良鄉,即此地,隸燕山府。經兵火之後,屋舍居民靡有孑遺。帥臣複加修築,樓壁煥然一新,漸次歸業者數千家。離城三十裏過盧溝河,水極湍激,燕人每候水淺,深置小橋以渡,歲以為常。近年,都水監輒於此兩岸造浮梁,建龍祠宮,仿佛如黎陽三山製度,以快耳目觀睹,費錢無慮數百萬緡。


    4遼代的瓷器模仿宋朝的瓷器燒製而成,雖然不及宋瓷精美,看起來有粗糙之嫌,但卻有著契丹遊牧民族的特點,很直接的反映了他們實際的生活狀況。“雞冠壺”,仿照背水(或奶)的皮革容器而燒製,扁身,壺身上飾以皮條、皮扣、皮繩等花飾,形象生動,最重要的是騎馬行動時便於攜帶。


    5因為是從地理方位來看,宋朝在遼國的南麵,所以遼國稱唿北宋一般為南宋或者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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