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王辜負了支持者們的期望,他在明德殿內,帶著竹皇子跪下稱賀蘭褀為皇。


    如此一來,宮中形勢緩和,就連賀蘭褀也不再在前朝忙活,而是一副孝子模樣跪在了皇帝靈堂之中。


    西寧以禮治國,國君也必然要做仁孝之人的。


    啟臨城防已落在了皇後手中,禮部和欽天監攜手操辦皇帝喪禮,皇帝駕崩,舉國哀悼。


    才熱鬧了些日子的花街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被先皇後耽擱了婚期,一時還未成親的超齡小姐,聽聞皇帝新喪,竟有尋死者往護城河裏跳。


    恭王府裏,殷茹整日裏笑靨如花。她知曉皇帝駕崩,亦是後怕不已,而後便是慶幸自己的好運道。


    若婚期再遲幾日,自己隻怕也隻能去跳護城河了。


    皇帝喪禮,足足辦了兩月,兩月過後,皇帝已入陵寢安葬,接下來,便是太子登基大典。


    禮部侍郎韓遠坤如今在禮部已是橫著走了。部堂中巴結之人,已對其口唿國舅爺,而韓遠坤聽罷,也是半點不謙虛,就連在他的頂頭上司段頡麵前亦是大模大樣。


    段頡心裏也是苦,他的大女兒嫁了原太子。當女兒還是太子妃時,他對這裙帶關係還是頗為不屑的。他乃堂堂二品尚書,清流中的清流。


    可原太子被廢後,他在朝中便尷尬了起來,眼看四皇子日漸得勢,他這個原太子的老嶽父,若是不表態,定是要被人當做眼中釘除去的。


    他放棄了清流的名聲,轉而加入四皇子陣營,為表忠心他事事出頭。


    如今四皇子馬上就要上位了,自己這從龍之功還未到手,似乎又擋了這新鮮出爐的國舅爺的路了。


    這朝堂之中,官員極少跨部堂調用。韓遠坤如今是禮部侍郎,他要升遷,大抵是等段頡致仕或調去別處任職後,他升作禮部尚書。


    可段頡自己就是禮部尚書,韓遠坤要升遷,他去哪裏?


    段頡自認還沒有做入閣學士或者與兩個七老八十的殷老大人和田老大人一同做禦史大夫的資格,他年紀不到五旬,要致仕養老為時尚早。


    段頡每每夜裏捶胸頓足,自己這算不算是端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新帝登基大典在即,後宮裏先帝留下的嬪妃,除了皇後和越貴妃,皆已去了壽康宮養老,她們的時代已然過去,接下來會有一群新人搬入她們曾居住的宮殿。


    賀蘭褀這日召了田老大人議事,他想收迴隸王手中的十萬兵權。


    隸王此人他必要除去,而在這之前,他要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先把幽狼軍的兵權收攏。


    隸王若沒了軍權,便隻是隻沒牙的老虎,到時隨便給他安個謀反的罪名便可將他除去。


    可這收迴兵權的由頭卻不好尋,皇帝才駕崩,就急不可耐收迴皇帝交給隸王的兵權,且不說隸王會不會乖乖交出兵權來,麵上卻注定不好看的。


    賀蘭褀找田老大人商議,便是想給這難看的吃相找塊遮掩的衣袖。


    “這事不能緩緩嗎?陛下可以讓隸王去給先皇守靈,待登基大典過後,朝局穩定下來再慢慢圖謀。”


    田老大人知道隸王必除,可卻還顧著田家清名,言辭懇切的問道。


    賀蘭褀卻是疾言厲色,道:“老大人不了解我這三哥嗎?他從小最得父皇寵愛,即便分封去了陌山,可對他卻完全不像別的王爺一般約束,任由他在陌山壯大。


    “咱們明著知道他有十萬幽狼軍,可私軍呢?誰知道他有多少私軍?隸王不除,我日夜難安!”


    田老大人皺眉,賀蘭褀如今占著大義名份,若先穩住隸王,日後徐徐圖之。


    隻要能坐穩皇位,讓眾武將聽令。哪怕隸王真反了,區區十萬軍隊,要剿滅也不算難事。


    此時皇位不穩,軍中武將還在搖擺不定。隻要賀蘭褀沒有登基,那麽追隨隸王的人,便不算謀反。


    若登基大典過後,軍中之人還要追隨隸王,違逆新皇,到時處置幾人,安撫幾人,穩定住局麵也是不難。


    在手中沒有槍炮時,對著猛虎呲牙,隻怕會讓猛虎先下手為強。


    隸王那日在大殿上,認賀蘭褀為王,可不是真的認慫,隻是明白,形勢比人強時,收斂鋒芒才能爭得生機。


    那日若知道有奈公公喚自己過去是要宣讀那遺詔,他是斷然不會去的。


    整個皇城守衛已聽命於皇後,不管遺詔真假,若他不認下賀蘭祺為皇,那日他是走不出明德殿的。


    隸王本來懷疑那遺詔是賀蘭褀母子的計謀,可轉念一想,似乎這樣的手段不是他們母子會想得出的,或許是那個南越女人的計謀。


    逍遙閣的後廚空了,這酒樓無法營業已歇業好幾日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馬從北方趕來,他們有的在探查恭王府的消息,有的在探查薇蕊閣的動向,絕大部分在皇宮外待命。令堯則是跟在隸王身邊入了皇宮。


    自賀蘭褀召田禦史大人商議過後,賀蘭褀執意斷了幽狼軍的供給。


    朝堂之上,賀蘭褀高坐禦座,俯視著殿中大臣,眼中狂傲之色已無可複加。


    令堯不能進殿,在大殿外等著,殿中,隸王出班,恭敬朝賀蘭褀作揖,道:“啟稟陛下,前幾日宮中斷了幽狼軍的供給,不知為何?”


    賀蘭褀睥睨著隸王,眼中玩味之色毫不掩飾,道:“國庫吃緊,實在是撥不出錢糧了,隸王且等些時日,待稅收上來了,一道撥發。”


    現在已是寒冬臘月,賀蘭褀這理由真是一點不考慮可信度的問題,很多臨近啟臨的郡縣,稅賦已交送戶部,入了國庫。


    遠的郡縣的稅賦雖然還未送到,可也已在路上,這兩年啟臨風調雨順,四方收成可都不低,加之沒有戰事,國庫不說充盈,卻也能應付一年開支。


    不說別的,戶部尚書李煜這兩年臉上笑容都比以前多了些。


    隸王知道賀蘭褀是故意斷了它的供給,可他卻不糾纏,隻淡淡“哦”了一聲。


    追隨隸王的人心中憤懣,就連賀蘭褀的黨羽也覺得尷尬。


    這也太不要臉了……平日裏他們自己就夠不要臉的,不想這皇家之人不要臉起來,當麵說著大家都看破的謊話,竟一點不臉紅的。


    而後隸王又道:“先皇駕崩,微臣整日惶惶,怕端冥趁我西寧朝中不穩,趁機南下,特請旨迴封地鎮守。”


    隸王態度從始至終都很謙卑,可這話一出,禦座之上的賀蘭褀卻勃然大怒。


    “迴封地?隸王莫不是想迴去領兵造反吧?”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氣氛瞬間到了冰點。


    幾個武將互望一眼,便想出班說話,隸王卻看著他們搖頭。


    幾人雙手握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隸王跪下,臉上沒了剛才的謙卑,變得不卑不亢,道:“陛下何出此言?微臣已封王。本不該迴京,父皇當年執意召微臣迴京,微臣也是無奈,如今陛下登基在即,微臣再在京內逗留,隻怕是說不通。”


    隸王認真說著,可禦座上的賀蘭褀卻咯咯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說不出話來。


    朝堂之中,殷石均看著禦座之上的賀蘭褀,眼中失望之色夾雜著濃濃的迷茫。


    “此子,望之不似明君,那日自己出來說話,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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