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最近皇帝身體越發容易疲乏。


    這一日,他早起出了芙蓉苑,坐上步輦,一路往明德殿行去。


    明德殿內,眾大臣已在等候,最近朝中立儲之爭很是激烈,大臣們鉚足了勁,想逼著皇帝把太子之位定下來。


    皇帝在禦座坐下,眾人行了大禮。禮部尚書段頡出班,躬身朝皇帝作揖,道“啟稟陛下,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唯一讓天下百姓不安的是儲位空懸。


    “太子之位,事關國本,太子不定,國本不穩。四皇子乃是皇後嫡子,國朝立嫡為先,且四皇子賢明,可當太子。請陛下下旨,立四皇子為太子!”


    皇帝聽著這陳詞濫調,不為所動。卻有一大臣一臉憤慨出班,道“啟稟陛下,段大人所說實乃誤國之言,太子當立,可不該隻以嫡庶而斷,太子乃是國本,若隻論嫡庶,豈非兒戲?況且,段大人怕是忘了,陛下亦非嫡出……”


    段頡聞言,老臉一紅,卻也怒道“劉大人莫要混淆視聽,陛下做太子之事,你莫不是不知緣由?那時恭王失德在先,已遭先帝廢黜,陛下賢明,又為長子,無嫡立長乃是舊例!


    “而今朝局不同,如何能相提並論?”


    卻見兵部侍郎周宇出班道“隸王天資聰穎,文武皆能。且他這些年在外獨擋一麵,能力自不必多說,便是治軍成績也是斐然。


    “若立太子,當立隸王,若段大人憂心隸王因是庶出而亂了尊卑,倒也好辦,便將隸王記在皇後名下,做皇後的兒子便是。如此一來,隸王集嫡、長、賢於一身,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這幾日,朝中皆是如這般的唇槍舌戰。就連他們縷縷拿皇帝說事,第一次聽皇帝還有些惱怒,可聽多了也早不以為然。


    “把隸王記在皇後名下?”皇帝聽著這話,倒是有些意思。他抬眸看了一眼周宇,依舊未表態。


    禮部侍郎韓遠坤卻是怒了,他齜牙咧嘴,怒目圓瞪道“你這武夫好生無禮!若如你所說,這天下還分什麽嫡庶?還有什麽綱常?”


    那周宇卻是絲毫不將韓遠坤的中傷放在眼裏,一臉不屑道“腐儒之見,果然迂腐不堪。治理天下,隻一個‘嫡’字便可無憂嗎?”


    說著,他嘲諷一笑,道“我倒是忘了,這皇後乃是韓大人胞妹,你自然是想自家親侄兒做太子的,卻不知韓大人這數十年的聖賢書,竟不知讀到哪裏去了?家國天下,竟敵不過區區血親私情了!”


    毫無意外,政見之爭之片刻功夫便已演變成了爭鋒相對的人身攻擊。


    可眾人爭得麵紅耳赤,直到下朝,皇帝也隻不鹹不淡來了句“此事朕再斟酌斟酌,容後再議。”便起身迴了後宮。


    恭王府中,賀蘭明目光陰鷙,騰叔在旁一臉沉靜,道“王爺何必為這些許小事置氣?這些人相互撕咬,咬得越厲害越好,待他們咬得你死我活,咱們才好渾水摸魚。”


    賀蘭明點頭,眼中狠厲之色已化作實質,他喃喃道“不錯,從龍之功、滔天權勢誰不想要?如今溶家不在了,再無人能彈壓他們。


    “我都有些等不急了……這天下,怎的還不亂?他們日日拿父皇被廢太子之位說事,真是聽得惱人。”


    騰叔若有所思,道“王爺,這時候,咱們隻需耐心等著便是。


    “咱們在朝中之人得隨時待命,這太子無論如何不能是隸王。朝中無太子最好,若無法拖延,非立不可,便隻能立四皇子賀蘭祺。


    “隸王的支持者看似不多,卻皆是朝中手握兵權之人,若再得了太子之位,即便溶家不在,隻怕到時也難以對付。”


    賀蘭明點頭,有些憂慮道“如今我擔心的是那南越女人,自封後那日無憂郡主中毒以後,她似乎有些用力過猛。


    “朝中許多大臣已察覺皇帝身體不對。這也是他們心急火燎想讓皇帝立太子的緣故吧?”


    騰叔卻是不以為意笑道“無妨。皇帝之事,再如何也與咱們無關。


    “況且咱們已一切準備就緒,即便明日皇帝便駕崩,這天下明日便大亂,於我們而言也無甚影響。咱們隻需做好咱們的事,這時候不能引人矚目,到時出擊才能出其不意。”


    時置傍晚,夕陽餘暉照射在啟臨上空,皇宮顯得格外巍峨。


    隸王府內,隸王箭步入了府門,直直入了書房。


    書房內,楚宕來迴踱步,焦灼難安。見隸王入門,他轉身急切道“叔琰!……”


    隸王壓了壓手,轉頭朝外吩咐“莫讓人靠近。”


    外麵未見人影,卻聽著有人應是之聲。隸王合上門,楚宕已實在心急難耐,張口便道“叔琰,這朝中之事,隻怕與南越脫不了幹係!”


    隸王行至桌案後坐下沉聲問道“可是查著什麽了?”


    楚宕也行至書案對麵圈子坐下,一臉憂色,道“是查到了一些,可是拿不到證據,且我擔心的是,即便拿到證據也已無濟於事。


    “這南越玲瓏公主,也就是現在宮裏的越貴妃娘娘,自小便拜了南越國師蕭若水為師,精通巫蠱之術,更是同她師傅一般野心勃勃。


    “蕭若水一心想入侵西寧,卻忽的將南越北三郡皆獻給西寧,借著這機會,將她關門弟子玲瓏公主一起送入皇宮。”


    隸王一聲長歎,道“如此便說得通了,自從南越公主入宮,父皇便對溶家起了疑心,一年時間,竟將溶家逼得家破人亡。


    “父皇雖然偏愛製衡之術,可一切製衡皆是為了他的江山大業,這迴他一反常態、自斷臂膀,看來這事,南越公主居功至偉。”


    楚宕憂心忡忡道“更可怕的是,派去南越的人從一常年養蠱的老婦人處打聽到,南越曆代國師最厲害的蠱毒不是暗夜,而是一種能攝人心智的蠱。


    “那蠱名叫攝心蠱,以情為引,一旦對下蠱之人動情,哪怕一絲一毫,那中蠱之人便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除此之外,蠱蟲會食人精血,中蠱之人哪怕是盛年,也活不活五載。若陛下中蠱,隻怕……”


    隸王聽著這話,眉頭深皺,沉吟半晌,開口問道“可有解蠱之法?”


    楚宕無奈搖頭,道“那暗夜尚且還有破曉可解,可這攝心蠱,卻是無法解除,至死方休。”


    隸王眼中閃過痛苦之色,喃喃重複著“至死方休?至死方休!”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書房還內未掌燈,光線更是昏暗。半晌,隸王決然道“楚兄,你迴陌山去吧!既然國內必然生亂,那咱們也隻能奮力一搏。


    “我那四弟,曆來無甚主見,又心胸狹窄,若社稷落入他之手,他日有溶家在,他勉強還做得個守城之君,可如今西寧已無溶家護佑。


    “那南越女子狼子野心,苦心安排我與他相爭,是怕四弟不是我對手,還扶了淑妃上位。


    “我也該讓她看看,賀蘭家的男兒,也有像我這樣的!她天機算盡,不知是否算到,我賀蘭曦是個變數?”


    楚宕看著隸王決絕模樣,竟哈哈笑了起來。他笑中卻是藏不住的蒼涼。


    “叔琰,你終於迴來了。這些年你自束手腳,兄弟們都快以為那個傲骨無雙,經天緯地的殿下一去不複返了!”


    隸王沉默,心中感慨萬千,當年母妃為救陛下而亡,自己痛不欲生,可次年自己便被封為隸王,去了陌山那邊陲之地。


    太子為嫡為長,人又正直寬和。他雖也有過不甘,可慢慢的,他便覺得,自己偏居一隅,做個閑散王爺,或許也是利國利民之事。


    可如今,自己那偏居一隅的閑散王爺,是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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