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河氣候很是宜人,這秋日的風很是溫柔,陽光也很溫柔。


    田間水稻金黃連成一片,重重的稻穗隨著微風擺動,走近便可聽得莎莎之聲。


    關昕月和父親去了滄州城郊別莊養病,別莊內有一眼溫泉,溫泉水繞著別莊流淌一圈,再從一個別莊西麵開的水口流出。


    關父的病一直未好,甚至還愈發嚴重了,關昕月剛來時,關父每日還能在這莊裏走上兩圈,可這幾日,他隻在小院裏轉悠兩圈,也心悸得厲害。


    他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圈,關昕月每日在旁照料人也憔悴不少。


    王氏和關哲偶爾沐休也過來陪伴,先前關哲還以為這老父親是裝病,可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軀,和日益萎靡頓的精神,他才與那給關父看病的林大夫深聊。


    與大夫聊過之後,關哲便想把關父接迴滄州城老宅居住,可老頭脾氣極是倔強,他不止不肯迴城,還不準兒子和兒媳平日裏總過來探望,為了這事,關哲暗地裏絞盡腦汁想了多少法子,隻是老頭倔強,都沒甚用。


    於是關哲每次隻是在沐休時才帶著妻子過來陪伴,倒是其長女關婷留在別莊,日日與關昕月一同照料關父。


    這日關哲沐休,又帶了妻子一同來到別莊,關哲心憂父親,下了值迴老宅一趟,吃了點飯,帶了點隨身東西,接上妻兒便一道往別莊而去。


    待他們到達別莊已近黃昏,關哲進了別莊便直直來到關父的院子,關婷和關昕月剛陪關父吃過晚飯,下人們收拾了飯桌,關昕月便被關父拉著同他下棋。


    關昕月棋藝不錯,下三五盤總也能險勝關父一局。關父愛棋,可難遇敵手,他便時常拉著這棋藝在他看來還算不錯,可在別人眼裏已是難得高手的女兒對弈。


    關哲夫婦進屋時,裏麵父女兩人鏖戰正酣,關昕月叫他們進門,好歹還起身與王氏見了禮。關父則是醉心棋盤方寸之間,眼眸都未抬,隻催促關昕月快坐下繼續下棋。


    關昕月和王氏相視一笑,關昕月坐下卻再無心下棋,關父看她模樣,不由歎了口氣道:“你呀,就是心太容易亂,你哥哥嫂嫂一來,你就無心對弈,太容易被外界影響,又看不開,對俗世太過執著,這便更容易亂了方寸…”


    關父最近老是跟關昕月說這些話,關昕月隻以為父親病重,怕自己太過執著而勸導自己,她卻未見父親這些日子眼中揮之不去的擔憂,這擔憂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這視若珍寶的女兒。


    溶家已遭遇變故,溶爵被莫老救下之事瞞了所有人,隻隸王和逍遙閣主令堯察覺了些端倪,可他二人皆是有分寸又不想溶家再起波瀾之人,因而皆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關父擔心丈夫身受重傷,兒子已然夭折的消息瞞不住時,女兒會承受不住。


    關昕月聽了關父的話,卻隻是憂慮父親病情,她像哄小孩一樣連聲哄著關父:“好好好,我日後定平心靜氣不為外物所動。”


    關父聽著女兒所言,心中無奈,又忍不住說了句:“人生短短幾十年,需得活的灑脫些,若有苦難,也總會過去。”


    關哲和王氏聽著關父之言,看向關昕月,眼裏閃過一抹心疼之色,卻也隻敢在心內歎息。


    關昕月與父親兄嫂一同說了會兒話,關父突然趕人:“月兒,你帶你嫂嫂去歇息了吧!我同你哥哥說說這滄州農事,待會便由他伺候我睡便是了。”


    王氏看了一眼關哲,關哲也看向王氏。王氏會意,上前拉了關昕月的手道:“妹妹同我走走吧,這別莊的風吹著似乎格外愜意些,咱們也有些日子未見了,且有你哥哥在呢,你也鬆鬆精神,我看你都憔悴了…”


    王氏很是懇切,關昕月看了關父一眼,心裏雖不太踏實,卻還是囑咐了關父要早早歇息,便與王氏一同出了院子。


    關沐與關婷也是多日未見,關沐拜見了關父後,便直直去找姐姐說話去了。


    王氏與關昕月便再莊內散步,中秋已過,這月亮漸殘,王氏看著天邊明月,不由歎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其實公爹所言甚是有禮,咱們都要活的灑脫一點。”


    關昕月聞言有些納悶,又想到家裏關哲那兩房小妾,關昕月也附和道:“嫂嫂所言極是,索性哥哥還是知道輕重的,在這家裏,誰也不能越過你去。”


    王氏聽關昕月所言,本是同關父一樣,想事先讓關昕月有個心裏準備的她,真想起老宅後院的兩房小妾,不禁真有些黯然。


    在這世界,如溶則一般“任他若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男子乃是可遇不可求,她與關哲說起來也算得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可關哲也還是納了兩房小妾…


    兩個女人在莊內散步,一邊說著閑話,關父院裏,氣氛卻是分外沉重。


    “你妹夫已在來的路上了,他的身體很是不好…”關父皺眉說道。


    關哲眉頭皺得更深,道:“妹夫好歹還是保全了一條命的,可憐爵兒,竟是少年早夭,妹妹若得知真相,還不知會如何…”


    父子兩人皆是愁眉不展,關哲憂心父親身體,兩人便撿著要緊的說,關哲欲派人北上接應護送溶則來右河的人,卻被關父否決,關父隻說:“人既然已經悄無聲息送出來了,就莫要節外生枝,沒得反而引了別人注意。”


    關哲細想也是如此,溶則安全有關父派出之人護佑,應可保萬全,現在最讓他放不下心的反而是自家妹妹,和還在啟臨無法脫身的侄女桑兒。


    關哲早早伺候父親歇息,他又囑咐了關父身邊的小廝婢女仔細伺候,便出了小院去尋妻子王氏。


    王氏正和關昕月邊說話,邊轉悠到了關哲和王氏的小院,在院門口遇著關哲過來,王氏眼裏抑鬱一掃而空,微笑問道:“父親可是睡了?”


    關哲點頭,邀關昕月進院子說話,關昕月看著嫂嫂一見哥哥似乎就把心內那一抹委屈拋諸腦後,看哥哥眼神皆是溫柔。關昕月心內歎息,看向關哲不由瞪了關哲一眼。


    關哲被關昕月瞪得莫名其妙,他看向王氏,王氏卻隻是莞爾一笑,關哲不由開口道:“你們剛才說什麽了?可是說我的壞話呢?”


    關昕月看著關哲,一臉誠懇道:“哥哥,你每日當值辛苦,嫂嫂操持這一大家子雜事也是疲累,快些迴去休息吧,我這便也迴院歇了。”


    關哲看關昕月有些憔悴,也不多留,便看著關昕月轉身往她自己住的小院而去。


    這別莊不大,莊內設了四個單獨小院,如今關父住著一個,關昕月住著一個,關婷住著一個,關哲夫妻帶著兒子住著一個,整個別莊已是住滿。


    關哲夫妻出行低調,隻帶著兩個貼身伺候的婢女和兩個小廝。


    關沐已從關婷處迴來,已在耳房睡著了,王氏進屋子看了他一眼,見兒子已睡熟,也不挪動,叫了個小廝在屋裏守著,自己迴屋伺候關哲洗漱,夫妻兩人也早早歇息。


    關昕月迴房,卻是莫名有些心慌,她沒洗漱,和衣在床上靠了一會兒,卻無半絲睡意。


    她起身來到窗前,外麵天已經完全黑了,廊下燈火散發微光,隱約可見院中花木。


    這秋夜很是平靜,可這靜謐的夜,卻似乎暗藏著無邊風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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