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神醫快步來到人群中心,安靜了片刻的人群又沸騰了起來。


    溶桑桑心頭莫名火起,厲喝一聲:“安靜!”


    可她到底還是太稚嫩,她的喝聲並沒有多大效果,相反,旁邊幾個婦人還投來鄙夷的眼神。


    木老神醫已蹲下診脈,旁邊一三十出頭的男子哀聲道:“大夫,我探了鼻息了,沒氣兒了,別費功夫了!”


    另一個五十歲來往的老頭也歎氣道:“脈搏也沒有了,我剛還摸過脈呢!”聽說話應該也是個郎中。


    隻是木老神醫卻不理他們,青鬆右手扶上劍柄,環顧四周,他的眼神閃過,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變得冷颼颼的,人群也漸漸安靜,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婦也止住了哭聲。


    木老神醫從懷中取出銀針,拿針就往地上躺著的婦人胸口紮下。


    圍觀眾人驚唿著老天爺,拍著胸口低聲議論。


    “這老頭瘋了吧?人都去了他還紮針!”


    “是呀是呀,死者為大,他也敢下手!”


    約莫過了五六秒鍾,木老神醫收針,地上婦人咳嗽著悠悠轉醒,又驚得眾人連連後退,甚至有人驚唿:“詐屍了!”轉身往後跑遠。


    跪在地上的老婦見女兒醒來,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抱住地上的婦人嚎啕大哭。


    哭了一會兒,邊上有人驚疑問道:“英子沒死?”


    老婦顯然這時最聽不得這個死字,聞言破口大罵:“死什麽死?我家英子好好的!都你們這些毒婆娘,你們家才死人呢!都是沒心肝的貨!”


    旁邊幾個婦人被罵也跳起腳要來撕打,又看見渾身散發冷氣得青鬆不敢上前,也在邊上罵罵咧咧。


    老婦顯然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以一對多不落下風。


    女兒醒來她也似迴了魂,吵起架來就像隻鬥誌昂揚的公雞,溶桑桑不勝其煩,她皺著眉頭,耳朵裏充斥著幾個婦人你來我往的汙言穢語。


    若不是看地上還躺著個生命垂危的病人,她真想轉身就走。


    木老神醫顯然也慢慢有些煩躁,青鬆冷淡而平靜的臉上也浮現怒容,他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劍柄,利劍似乎馬上就要出竅,卻又麵露掙紮之色。


    殺這麽群婦人對他和他的劍都是侮辱,就在他忍無可忍時,溶桑桑從懷裏摸出一塊粉色帕子,在空中搖了搖,周圍轉瞬安靜了,三人同時鬆了口氣。


    卻見周圍吵得正歡的女人站在原地呆愣一瞬,有的叉腰,有的伸手指著對麵的人,而後,他們緩緩倒下,再不動彈。


    地上醒來的婦人卻還醒著,她看著眼前匪夷所思倒了一地的鄉親,又看向木老神醫問道:“老人家,您是神仙嗎?”


    木老神醫淡淡迴道:“我是大夫。”


    婦人聞言點頭,道:“原來是神醫…”


    幾人心中都咯噔一聲:“被認出來了?”


    木老神醫稍一愣神,哈哈笑著迴道:“不錯,老夫正是神醫!”


    婦人聽了這話卻是苦笑,道:“是我糊塗了!”


    頓了頓,她平靜的道:“我娘她們無礙吧?”


    木老神醫淡淡道:“無礙。”


    婦人是個極聰明通透的人,她看眼前三人個個不同凡響,平靜道:“請大夫為我醫治吧!”


    木老神醫點頭,開始認真給她診脈,片刻後他放開婦人的手,婦人剛想開口尋問可有治療之法?


    木老神醫卻先開口對溶桑桑道:“徒兒,你來!”


    溶桑桑點頭上前,地上的婦人有些訝異,可很快她就釋然。


    生病這段時間,虛偽、刻薄、敷衍、可憐、嫌棄…人間冷暖她已嚐了個遍。


    眼前三人,不過是陌生路人,肯出手相救已是大恩,人家教教徒兒也無可厚非。


    她任溶桑桑把脈,自顧自看向自己那躺在一旁母親,眼裏又不禁流出淚來。


    喃喃著:“母親,母親!”


    溶桑桑聽到她的話,也看了一眼一旁地上眼睛閉著,麵目卻依舊有些兇惡的老婦,在心中歎息:“老婦雖然兇悍,可對她女兒是真心愛護的。”


    然後她便專心診脈,而後又用刀小心去割開婦人胳肢窩處的衣衫。


    她整個胳膊已經放不下來,胳肢窩裏鼓鼓囊囊的隱隱約約散發出臭味,當她把婦人生疔瘡的胳肢窩衣服割開足夠大的口子,疔瘡完全露了出來,那是一個足有成人拳頭大的紫黑色包,漲得像個充滿氣的氣球一樣。


    一般疔瘡這麽大,大多裏麵都是膿水,用針挑破,擠出膿液,再上藥,很快就能痊愈,可這婦人這包卻不同,它裏麵竟不是膿而是散發著惡臭的紫黑色肉。


    溶桑桑皺眉,婦人有些難為情,可她已無力動彈,連說話都是吃力。


    溶桑桑問道,可是胳肢窩連著胸口一起疼?婦人點頭。


    溶桑桑對木老神醫道:“老頭兒,這瘡不同尋常,需要切除,她身體太差,我怕她撐不住,可若是不動手切除,她必死無疑!”


    木老神醫微微點頭道:“那麽,你有什麽方法嗎?”


    溶桑桑思量了一會兒道:“可用丹參丸吊命。”


    木老神醫點頭,溶桑桑又道:那丹參丸難製,本來我帶著為防不測保命用的。”


    聽到保命兩字,青鬆臉色變了變,他不喜歡溶桑桑說這兩個字,他自信有自己在,溶桑桑用不著那藥。


    可是萬一呢?於是他冷著臉道:“這人不救了,藥得留著!”


    婦人聞言,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溶桑桑看向婦人,皺眉問道:“我若不救你,你會恨我嗎?”


    婦人搖頭,平靜的道:“莫說是陌路人,連至親怕都是要緊著自己的,這都是命,我認。”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似自言自語道:“可惜沒能見我兒一麵…”


    頓了頓,又喃喃道:“罷了罷了,都是命數,逃不過、躲不開的。”


    說完,她似乎再也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連眼睛也微微閉上。


    溶桑桑從懷裏掏出一個青白玉瓶,從裏麵倒出一粒渾圓的白色藥丸,遞到婦人嘴邊,道:“張嘴!”


    婦人訝異,睜開眼睛,看著溶桑桑清澈的眼眸,她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哽咽著道:“你…你…”


    她你了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溶桑桑輕鬆中帶著些頑劣的道:“你這樣的病例可少見,我可不能錯過這練手的好機會!”


    婦人依然哽咽著,溶桑桑又道:“我可從來沒做過手術,你是頭一個,你願意給我練手嗎?願意就把藥吃了,若是不願我們這就走!”


    婦人含淚點頭,咽下溶桑桑遞過來的藥丸。


    吃下藥丸,溶桑桑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瓶,湊到婦人鼻前一晃,婦人就沉沉睡去,溶桑桑拿出短刀,用烈酒消毒。


    木老神醫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溶桑桑點了點頭,下刀。


    刀鋒割破疔瘡紫黑色皮膚,紅黑色濃血流出來,惡臭也擴散開來,溶桑桑臉色漲紅,青鬆向後退了幾步,也是緊皺著眉,毫不掩飾一臉的嫌惡。


    木老神醫倒是不為所動,在邊上專注的看著溶桑桑做手術,時不時在旁指點幾句。


    約莫過了兩刻鍾,婦人胳肢窩裏的肉包被割了下來,創口很大,整個胳肢窩血肉模糊。


    一般來說,到了這個步驟,便可直接上藥包紮,溶桑桑卻開始穿針引線對創口進行縫合,就連一旁的木老神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心裏尋思著:“我怎麽沒想到這皮膚可以像縫衣服一樣把它縫起來呢?”


    收起針線,溶桑桑卻是有些糾結起來,她縫合的線是絲線,是不可吸收的,這意味著,七八日後,她還得來給婦人拆線。


    如果不縫合,那麽大的創口,在這個消毒消炎都不給力的情況下,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她很快收拾好工具,又給婦人把了脈,而後對木老神醫道:“應該沒問題,再給她開個五味消毒湯,七八天便能好了。”


    木老神醫在旁微笑點頭道:“徒兒處置極妥當!”


    溶桑桑掐了掐婦人人中,婦人便悠悠轉醒,溶桑桑給她講了病情,又開了方子,婦人臉色蒼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腋下,問道:“真無礙了?”


    溶桑桑點頭,道:“七日後我們會迴來給你拆線。”


    婦人卻皺眉:“七日?隻是七日後我怕不在這了”


    溶桑桑有些訝異,問:“你大病初愈,不宜走動,你要去哪裏?”


    婦人平靜的道:“我要迴我夫家,我夫家在玉林鎮,在北邊。”


    卻原來,這婦人夫家在大榕樹村往北八十多裏的鎮上。


    溶桑桑便與夫人約定七日後去她夫家尋她,婦人感激涕零。


    婦人夫家姓王,名貴,是個保長,你問王保長家,溶桑桑記好,便要離開。


    聽婦人卻急忙道:“還沒給恩人報酬,還有,恩人可否告知姓名?”


    溶桑桑道:“我說了,你給我練手,便是報酬。”


    說罷轉身和青鬆木老神醫一道往北走。


    後麵婦人又像想起什麽,急急道:“不知我娘親他們…?”


    溶桑桑不迴頭,也不等她話說完,邊走邊道:“半刻之後,自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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