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寧最北邊,陌山諸郡幹旱近半年,本該早已開始的雨季還未來臨,土地已幹涸開裂,這片土地似乎受了某種詛咒,寸草不生。


    朝廷撥來的救災錢糧已經由兩個戶部侍郎送到,救災緊鑼密鼓進行著,可每日還是有人餓死,渴死。


    陌山北邊便是莫徽國,兩國交界處有一大河,名叫幽藍江。


    幽藍江發源於端冥國摩羅丹山,一路往南,在莫徽境內轉了個彎,經由兩國邊界轉而像東流去。


    這幽藍江水是冰川融水發源,流量幾乎沒受大旱影響,但從幽藍江到陌山諸郡地勢逐漸走高,要引水幾無可能。


    隸王府內,隸王和陌山郡守楚宕正在廳內商量著救災事宜。


    “叔琰,這救災糧雖已發下,可陌山已亂,很多百姓落草為寇,咱們這邊發糧,才迴頭呢,發下去的糧便已落入匪徒之手。百姓仍然在忍饑挨餓,我雖已下令手下官兵加強巡邏,可效果甚微,城內都是如此,可想城外已城哪般模樣!”


    這叔琰是隸王賀蘭曦的表字,那楚宕稱隸王作叔琰,便知他與隸王乃是熟識之人。


    且觀他與隸王說話的語氣模樣,卻是對這隸王五分敬重,五分親昵。卻無半點屬官對境內王爺表麵尊敬,實際是奉皇帝命製衡監視的樣子。


    楚宕說完,長歎一口氣,在桌邊圈椅坐下,似乎也不在意是否逾矩。


    隸王也是歎了口氣,竟親自給楚宕斟了杯茶,楚宕接過茶盞,隻是微微點頭,便低頭喝茶。


    隸王皺眉思慮半晌道:“楚兄,這天到如今還無半點有雨的樣子,如此下去,怕是不行,朝廷能救濟一次兩次,卻不可能養著咱們陌山幾郡百姓!到明年去…”


    “是呀,我聽說,朝廷為了賑災,削減軍備,削減的都是溶家軍。西郊大營削了五萬,南越邊境守軍減了五萬,溶家軍乃是我西寧利劍,陛下如此真不知是作何想?”


    隸王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自是知道皇帝此舉用意,又想起前幾日收到的朝中巨變的消息,他真是既心焦又無可奈何。


    太子被廢已是必然,隻怕,從此朝中再無寧日。


    又想起最近陌山諸郡坊間傳出的流言,他更是心內焦灼。


    近日,有下麵官兵來報,坊間暗中大肆流傳的一則流言:賀蘭無德,天罰於民,溶氏中興,天下安寧。


    且坊間百姓都在傳頌,這救災之糧草,乃是衛國大將軍溶則削減軍備換來的,又有老者迴憶起十六年前,端冥借道莫徽入侵西寧,前衛國大將軍,為保百姓不肯撤退,帶著十萬溶家軍與端冥鐵騎死戰三天,最終戰死沙場,卻保住了昆洛城和這城後數十萬百姓。


    在老衛國將軍身死之後,其子溶則,臨危受命,卻是與老衛國將軍一般,為保百姓孤軍迎敵。


    最終戰勝端冥號稱不敗之師的蒙拉鐵騎,帶兵殺進莫徽,血洗莫徽皇室。


    溶家的故事哪一個拿出來都如傳奇一般。溶家的男兒,哪一個都是頂天立地,他們默默守護著西寧百姓。


    溶家在百姓間聲名本就無人能及,可眾人把溶家當作守護神,卻沒誰說溶家該往前再走一步。


    可這“天子無德,溶氏中興”廣為流傳後,眾人開始思索,既然溶家才是守護神,那麽,賀蘭氏憑什麽竊居高位?


    在苦難之中,人們總是要找點發泄的出口,顯然,那有心之人,深諳操縱民心之道。


    “叔琰,隻怕這陌山要亂了。”


    楚宕放下茶杯,喃喃說道。


    隸王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麵,皺眉道:“是呀,隻是不知這坊間流言,是何人所為,此人是要亂我西寧呀…”


    “會不會是…”


    “絕不可能!”


    未等楚宕說出口,隸王便斬釘截鐵的打斷。


    楚宕苦笑,道:“叔琰,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怎的就如此肯定?”


    “因為溶家有大義,溶家軍更有忠君護國的軍魂。”


    “你當初在溶家軍就呆了三個月,怎的就能如此肯定?”


    “若你也在溶家軍待三個月,你也會如我這般肯定。”隸王沒有迴答,而是肯定的說道。


    楚宕似是來了興趣,道:“你如此說,我倒真想去那軍營試試了。”


    “楚兄,這流言萬不可傳入啟臨,如今父皇遭遇大變,正是敏感的時候,且太子之位即將空懸,我宮內那些兄弟又沒有一個可當得大任的,聽聞父皇身體大不如前,他必是心憂焦灼。”


    他頓了頓,又道:“若此時流言傳入啟臨,溶家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楚宕則是有些不信,挑眉道:“所謂流言止於智者,況且陛下曾也是對溶家極是信重的,不至於為了這一聽便是有心人刻意為之、離間君臣的流言便發落溶家吧?再說了,陛下怎會不知,若對溶家出手便等於自斷臂膀。”


    隸王幽幽歎了口氣,道:“那是你不了解他,他若是心存疑慮,覺得這人會威脅到他的王圖霸業,不管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出手。”


    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已經枯萎幹透的窗外的花草道:“你想想老恭王,如今的恭小王爺,再看看我,於他而言,沒有什麽是不能割舍的…”


    隸王眉宇間有一抹疼痛之色一閃而過,下一瞬,他已麵色如常,道:“說說,怎麽才能把這流言壓住,郡守大人。”


    那楚宕聞言,癟癟嘴,有些無奈的樣子,而後他眼睛一亮,道:“有了!你不也是賀蘭氏嗎?他們既然說賀蘭無德,那你就做些有德行的事情出來,讓他們看看,賀蘭氏的男兒,半點不輸溶氏!”


    隸王聞言,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這大旱乃是天災,我能有什麽辦法?”


    兩人陷入沉思。


    半晌,隸王開口道:“暫且先壓住消息吧,水的事,待我再想想辦法。”


    楚宕點頭,而後癱在圈椅上,整個人往後仰著,道:“賀蘭曦,你說我當初怎的頭腦一熱便跟著你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想我堂堂居陽書院傅老先生關門弟子、不到二十歲便連中三元的才子,可惜了了!”


    隸王見他模樣,卻不理他,自顧自看著輿圖。他便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隸王看他一眼,淡淡道:“差不多得了,這麽點事兒,你莫不是要念叨一輩子?”


    那楚宕便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道:“我就念一輩子怎麽了?我堂堂京科狀元,我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你你你…你那是什麽表情,信不信?信不信給我現在就給你皇帝老子寫折子告你的黑狀?”


    “隨便!”


    楚宕坐不住了,起身來迴踱步,嘴裏碎碎念著:“你個沒良心的!我從帝都京師,拋卻高官厚祿跟著你來著破地方,做了個破郡守,你便是這般待我,你摸著良心說,你對得起我嗎?你…”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隸王見他又開始念叨,無奈道:“楚兄,你能不能別每次搞得就跟我是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一般?就算我是負心漢,你也做不了我的小媳婦呀!”


    楚宕聞看著他嫵媚一笑,道:“你怎知人家做不了?”


    隸王轉身疾步出了書房,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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