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門前,八輛馬車排成一排,街邊人流不時遠遠向這邊張望。


    那個烤紅薯的小攤前也站了一群人,他們穿著普通,卻個個目光銳利。


    小攤攤主壓低草帽道:“快去稟報小姐,溶家人,出門了!”


    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走出人群,匆匆朝著花街而去。


    這啟臨城中,所謂花街,其實是一條名叫六屏街的街道,因其街麵上都是些青樓、酒肆、賭坊,所以被人稱為花街。


    這少年直奔花街一家名叫琉璃坊的酒肆而去,進了琉璃坊的門,他穿過廳堂,往後堂走去。


    後堂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見他進來,漠然轉身。少年就跟著老者,從小門出。出了小門,是一個空蕩蕩的小巷,小巷七拐八繞,走到小巷盡頭,他們在一道小門前停下。


    老者迴頭看了少年一眼,少年止步。老者佝僂著上前敲門,咚咚咚!咚!


    小門裏麵沒有反應,老者又上前,咚!敲了一下門,這迴,那小門倒是咯吱一聲開了。


    開門之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男子,他警惕的掃視老者身後,看見少年,冷冷道“進來吧!”


    少年趕緊進了小門,而老者則原路返迴,迴酒肆後院去了。


    少年跪在一個華麗豔俗的房間地上。低著頭,不敢看前麵軟榻上的女人。


    “哦?龜縮將軍府一個多月,他們終於舍得出門了?嗬嗬嗬嗬!”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少年把頭又壓低了些,似是在害怕什麽蛇蠍猛獸一般。


    “他們如此大的陣仗,不就是防著咱們嗎?那…咱們可不能叫他失望!”


    女子說著,聲音漸漸冷了下來,不複剛才的嬌媚。少年卻是悄悄鬆了口氣。


    將軍府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護衛,將溶家馬車和外麵人的目光隔離開來。


    溶大一路送眾人出門。溶則抱著熟睡的溶桑桑上了馬車,關昕月也隨後被心蘭扶著上了馬車。


    心蘭、心菊、小娥、心竹、心梅…眾人跟在後麵,上了後麵的馬車。幾十多個護衛打扮的精壯男子騎在馬上,前麵還有個麵如刀削,英姿挺拔,著一身黑色錦服的男子,正是青鬆,他騎在馬上,腰間配著長劍。


    隨著溶則一聲令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而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出了啟臨城,一路往西。


    溶則叫人在馬車上支了個小榻,溶桑桑閉著眼,睡在小榻上。關昕月坐在溶桑桑對麵的軟凳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溶桑桑。


    “月兒,休息一會兒吧?這路還遠著呢!你太累了!乖,休息一會兒!”


    說著,他便去攬關昕月的肩。關昕月卻是抬頭看他一眼,躲了過去,淡淡道“你傷還未好全呢!自己好生坐著,我沒事兒!我不困。”


    溶則看著妻子,黯然道:“月兒,選了我,你可是後悔了?”


    關昕月迴頭,看著溶則道“沒有,我隻是怕,怕桑兒睜開眼睛看不到我。”


    溶則歎了口氣,再不多言。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大概兩個時辰,車隊已經出了啟臨邊境。


    關昕月像是倦了,她撩起馬車的車簾,看著外麵群山峻嶺,高大的鬆樹擋住了夕陽的餘暉,斑斑點點的陽光落到馬車內,有一道光射在溶桑桑的眼睛上,她卻渾然不覺,依然酣睡。


    關昕月看著溶桑桑的眼睛,有些發愣,忽又似迴過神來,趕忙把簾子合上,而後又看著溶桑桑,微微蹙眉,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溶則開口道:“再走一個時辰,咱們就到鬆林驛了,咱們在那兒歇一晚,明早再走。”


    關昕月點頭,卻是不言語。


    溶則又道“月兒,我知道你擔憂桑兒,可你知不知道,我也在擔憂你?你若是撐不住,桑兒醒來了你叫她怎麽辦?明日我們就能趕到千絕藥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關昕月看著丈夫,他也是一個重傷未愈的病人,如今這般奔波,不知他的傷會不會有事兒?


    她皺起眉頭,默然不語,隻抬手,撫上溶則的胸口,那被利箭射穿的地方。


    溶則抬手,握住她的手,低語道“我沒事兒,早已好了!”


    關昕月輕輕依偎在他腿上,閉上眼睛,一顆晶瑩的眼淚自眼角滑落。


    溶則心疼的拭去那淚水,長長唿了口氣,心裏自責不已。


    這樣的疏忽,以後,再也不能有了!月兒是那樣明媚的女子,可如今…自己下記不得多久沒見月兒展顏一笑了。


    他自責不已。同時,忽的,他心中升騰而起壓抑不住的憤怒!他,好想殺人!


    馬車越來越顛簸了,關昕月真的太累了,她看著溶桑桑,總覺得自己的女兒馬上就要醒來,她不敢離開,怕錯過了女兒越來越少的蘇醒的時間。


    她於是就這樣一天天坐在床邊,看著沉睡的溶桑桑。


    這會兒,在馬車的顛簸中,她似一個累極了的孩子,就這樣靠在溶則的腿上睡著了。


    閉著眼睛的她,依然皺著眉頭,溶則則是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了難得入睡的妻子。


    馬車外,一個護衛打馬上前,在車窗外稟報“將軍!”


    軍旅中人,似乎嗓門總是要大一些。


    這一聲“將軍”嚇得溶則連忙噓了一聲,馬車外的人有些訝異,溶則撩開車窗處的簾子,小聲道“何事兒?”


    那護衛正要稟報,溶則又趕忙道“靠近點兒!小聲說!”


    護衛靠近車窗,見裏麵靠在溶則腿上睡著了的關昕月,會意,小聲道“溶五派人來報,車隊後十裏,有可疑人在跟隨!”


    溶則目光變得冰涼,似是自言自語,道“好啊,好啊,在家太久了,本將軍正想見見血呢!”


    溶則說得很小聲,可那護衛耳力倒好。他聞言,似有些興奮,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


    溶則看向那護衛,眼裏閃過寒芒,道:“吩咐下去!在鬆林驛休息”


    護衛應是,聲音不自覺又有些大,溶則一個眼刀過去,那侍衛忙小聲道“是!將軍!”


    溶則點頭,又吩咐道“去告訴青鬆,敵人,來了!”


    護衛拱手,打馬上前,去追最走在前麵的青鬆去了。


    待馬車到達鬆林驛時,已是黃昏。馬車一停,關昕月就醒了,她直起身,忙看向溶桑桑睡著的小榻。可馬車內沒有點燈,已是漆黑一片…


    溶則見她醒了,這才起身,把小幾上的油燈點亮。


    燈光閃動中,關昕月看起來要精神了一些,而溶桑桑卻還保持著最初的睡姿,一動不動。


    關昕月歎了口氣,撩起車簾,問道,“到驛站了嗎?”


    溶則點頭,起身扶起關昕月,道“月兒,累了吧?你先下車,我抱桑兒下來。”


    關昕月點頭,心蘭已撩開馬車門簾,關昕月被攙扶著下了馬車,溶則抱著溶桑桑也下了馬車。


    鬆林驛裏裏外外,都是明亮的燈光,十一提前到了,帶人把驛站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沒發現不妥之處。


    此刻,他和這鬆林驛的驛丞正站在驛站門口,候著溶則他們。


    見溶則一家從馬車上下來,那驛丞誠惶誠恐的上前跪倒,道:“下官鬆林驛驛丞劉遠,拜見大將軍!”


    溶則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起來吧!”


    那劉遠起身,前麵引路“大將軍,夫人,這邊請!鬆林驛簡陋,慢待了!慢待了!”


    他十分緊張,卑躬屈膝,生怕哪裏怠慢了這尊大佛。


    溶則開口問道:“驛站內可有其他人投宿?”


    劉遠忙不跌迴道“沒有!沒有!今日隻有將軍一行人至此!”


    溶則點頭,道“很好!”


    劉遠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點頭哈腰應是。


    進了驛站,溶則一家來到二樓已經準備好的房間,劉遠殷勤的為他們關上了門。


    溶則把溶桑桑放到床上躺好,關昕月拿起水杯,給溶則倒了杯水。


    溶則在桌邊坐下,關昕月端了水杯過來。


    他接過水,順勢拉起關昕月的手道:“月兒,今晚,外麵可能會有些聲響,你別怕,好好守著桑兒。如果害怕,把丫頭婆子叫進來陪著。還有這個,你拿著!”


    溶則從袖裏拿出莫老給他的孔雀翎,遞給關昕月。


    關昕月問:“這是何物?”


    溶則道:“這是孔雀翎,這兒有個按鈕,隻要按這裏,前麵就會射出毒針,小心點!”,關昕月已伸手去拿,溶則趕忙道。


    關昕月也嚇了一跳,道“這個,拿來做什麽?”


    溶則忙道“月兒!月兒!你別怕!這就是給你防身,以防萬一!”


    關昕月接過孔雀翎,放到桌子一側,皺著眉,不說話。


    溶則道:“月兒,我隻是圖個心安!我不會讓你有用到它的一天,隻是,你拿著它,我要安心些!”


    “好!”關昕月抬頭,忽的笑了,她微笑著開口道,“好,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桑兒!”


    關昕月頓了頓,抬頭,她看著溶則,依然麵帶微笑,卻聲音哽咽道:“你傷還未愈,你要牢記這一點!我答應你,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桑兒。可你,也答應我,不要再受傷,再也不要!我承受不住,再一次,你在我麵前,倒在血泊!”


    “阿則,你知道的,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溶則捧著她的臉,輕輕吻在她的額頭,喃喃著“放心,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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