諼諼蹲坐在小板凳,頭靠在了老人的腿上,眨巴眨巴著眼睛問:


    “爺爺,影閣是什麽啊?”


    “影閣,是一個能夠實現你夢想的地方”


    舞台上的燈全部熄滅,背景音樂響起來,燈漸漸亮了。


    老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是老人,他變得年輕,而周圍沒有了大樹,沒有了宅子,也沒有了諼諼。


    “鄧奎老弟,鄧奎老弟”


    一位身著青綠大長褂,頭發在頭頂綁了一個丸子的人,撫著自己的山羊胡,緩緩走來。


    這是一個神秘的竹仙,是陳瀟演的竹仙。


    鄧奎:“老哥啊,難得還有你這樣的人能看得起弟弟啊”


    竹仙從背後變出一個葫蘆在鄧奎眼前晃了晃:“看看我帶來了什麽,哈哈哈”


    “美酒應配佳肴,可惜老弟沒有佳肴相配”


    鄧奎捏著自己的手,一臉羞愧。


    “無妨”


    兩人坐在窗邊,你一杯,我一杯,好不樂哉。


    “哥哥啊,你說說,我這一生,真是失敗,如今已經二十有八了,沒有媳婦,沒有孩子,就連生計也沒有找落,哎”


    竹仙點了點頭:“確是失敗,一個男人混到你這般,也是沒有活法了,不如,做個鬼魅,來陪哥哥罷”


    鄧奎臉上更是羞愧:“哥哥莫要取笑小弟”


    竹仙大笑:“人生並不是如此就完了,給你說個秘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喝酒了”


    “最後一次?哥哥要去何方?”


    “遠方”


    “遠方是何處?”


    “一個能讓我完整的地方”


    鄧奎放下酒杯,長歎一句:“既然哥哥不願說,那我就不問了,日後再不能與哥哥把酒言歡,哎”


    竹仙忙說:“不,哎,告訴你罷,世上有一個地方,能實現你的所有願望,代價就是,壽終正寢之後你將完全屬於那裏。”


    “何地如此神奇?”


    鄧奎眼中放光,若真是有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他自然是不能夠錯過的,天知道他有多想要改變現在的一切。


    “影閣,哈哈哈哈,就這樣罷,你若是去到影閣,自會找到我,能否認出來,就看你的眼力了”


    說完,竹仙便化作一縷煙走了。


    畫麵一轉,又迴到了那間大院。


    “爺爺,那後來你找到竹仙了嗎?”


    鄧奎疲憊地靠著椅子:“找到了,可惜,再不是那個與我促膝長談的好哥哥咯”


    “後來發生什麽了呢?”


    諼諼從鄧奎腿上抬起頭。


    “後來啊,我去了影閣,那個地方,很美,那裏的人,哦不,應該是影子都很好,我問他們,可有見過一個竹仙,愛喝酒,獨來獨往”


    “可沒有一個影子見過,我漸漸喪失了信心,正當我準備離開影閣的時候,那裏的掌櫃叫住了我”


    諼諼:“叫你幹嘛?”


    “他說,影閣存在於世間的每一個角落,隻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就能實現你的願望”


    “爺爺許了願望嗎?”


    鄧奎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眸:“在那裏,我做了一個讓我後悔一生的決定”


    “我,許了一個願,我不想再做一個窮酸的吹簫人,孩子,你可知道,賣藝的人,勞苦奔波,沒有安穩家的日子”


    諼諼皺了下眉:“爺爺曾經過的是那樣的生活嗎?”


    “當初,掌櫃說,我要舍棄當下的一切,就要將現有的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他,而那時,我除了一隻簫,一無所有”


    簫,是鄧奎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曾幾何時,就算是風餐露宿,但是有簫陪伴,也不覺孤單。


    鄧奎安靜得不再說一句話,諼諼看著沉默的爺爺,突然很好奇,爺爺之前說的,他是個壞人是什麽意思。


    “爺爺,那您說的您曾是個壞人,是真的嗎?”


    “壞與不壞,人們自有定奪,也許惡貫滿盈的人,也會愛護峭壁上的一枝花,也許口口相傳的大善人,也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自己衷心的仆人,壞與不壞,不過是你的一念之間罷了”


    諼諼一臉不解,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問,隻好說:“那好吧,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後來爺爺見到了竹仙,他再也不是那個穿著青綠長褂,留著山羊胡須的老哥哥,而是一個年輕有活力,不愛喝酒的青年,他擁有在人間的所有記憶,可是再也不是那個人了”


    “擁有那段記憶卻不是那個人了,這是因為什麽啊?”


    “這就是影閣的可怕之處,答應了他的條件,他會幫你實現所有的願望,但從此以後,你所走的路,都是被他安排好的,你不想改變,也無力改變,以後離開了這個世界,若是不願去到那個地方,那以後也不可能再完整了”


    影閣存在的目的,本就是吸取世間的欲望,若是願意,人死後,還可以迴到影閣去做一隻完整的,快活的影子,總之,他是不可能將放在他那裏的影子歸還。


    這個故事,越聽越蒙,諼諼拖著腦袋思考著,片刻之後她抬起頭:“爺爺,那被放在影閣的是什麽呢?”


    “被放在影閣的,是另一個我,或者說,我的一半”


    “世上還有另一個爺爺?”


    “不,孩子,所謂的另一個我,說的不過是我的另一麵,人有完整的情緒,而爺爺的情緒是殘缺的,影閣帶走的,是爺爺當初所有負麵的東西,是與現在諼諼所見到的爺爺完全相反的東西。”


    “當初的爺爺,有自己的情緒,過的再不好,好歹能決定自己的一切,做了那個決定之後,就算遇到吃虧的事,爺爺也再生不起氣來,這一切,從許願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安排好了。”


    諼諼恍然大悟,爺爺自始至終做的事,都是被安排好的,與其說爺爺不完整,不如說,爺爺的人生,早就停在了許願的那一刻。


    難怪爺爺說自己沒有成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做了這麽多非本願的事,看著自己不能掌控的人生,就算有再大的成就,也是一種煎熬吧。


    “那爺爺的願望是拿迴自己的影子,讓自己完完整整的,對吧”


    鄧奎抬手拂了拂諼諼的長發,眼中失去了神采:“如果可以,爺爺真想拿迴自己的影子”


    諼諼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捏緊


    我一定要完成爺爺的心願,拿迴他的影子。


    燈光熄滅,第一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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