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義家的大狸貓對自己家裏人很溫順,有時無意踩著它尾巴、腳,它隻是淒厲的尖叫一聲。就是百義扯著它的尾巴作武鬆打虎狀,它也隻是齜牙咧嘴,嗚嗚叫著假威脅。


    外邊的人可不行,無論大人小孩,誰要想摸它一下,手臉準會被撓開花。


    讓人笑話的是。人們都說狗是貓的克星,西周鄰居家養的大大小小的狗,見了百義家的狸貓虎氣霸蠻的走過,無不嗚嗚叫著夾著尾巴躲避。它們的臉上,都被大狸貓留下過痕跡。


    百義家的大狸貓,在當時是很有名的。飛禽小獸、狗們躲避,附近的老鼠幾乎絕了蹤跡。後來鬧得,稍遠一點的人家,都到百忍家來借貓滅鼠。


    大狸貓野性著哩,借的人可不敢抱。這光榮的任務,大多由百義來完成。百義把大狸貓抱到人家,把它放在鼠洞旁邊,然後拍拍它的頭:好好的逮老鼠嗬!


    聞到了老鼠味道,大狸貓邊盤起尾巴琚坐在那裏,沒有一點聲息的看著洞口、


    老鼠也是很狡猾的動物,貓的到來,它們很快感知,探頭探腦,就是不出洞。


    老鼠會算,貓會等!


    最終它們終究要落入貓爪。百義見過,貓捉老鼠的遊戲。


    貓把簌簌發抖的老鼠按在爪下,並不急於要它們的命。而是抬起爪,琚坐審視等發抖的老鼠戰戰栗栗的要跑遠,貓一個虎撲,再把它抓迴來。如此反複,興趣無窮。直到玩膩了,才是肝膽具碎的老鼠亡命之時。


    這裏之所以說大狸貓。是因為百義家的狸貓確實大哩。都說九斤的狸貓能降千斤的鼠。我百忍家的狸貓,在一年過春節時,吃飽喝足,上稱有九斤八兩唻。


    那天稱過貓,奶奶高興的給百義講了個故事:古代,有一個國王認為老人沒用,白糟蹋糧食。便發布了道命令,凡是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一律活埋。有一個孝子,實在不忍心對父親下手。邊將老父親藏在地窖裏,謊稱老人已經過世。


    後來皇宮出現了妖孽,一隻千斤巨鼠作怪,無人能夠降服,一時人心惶惶,天下大亂。


    憂色重重的兒子,把國家的不幸告訴了老父親。老人給他出了個尋找九斤的狸貓,去降巨鼠的主意。


    結果一擊成功。


    在國王要重獎孝子的時候,孝子講述了私藏父親的罪過。


    國王羞慚滿麵,立刻下旨:要尊老敬老,老人是國家的財富。


    一晃之間,距百義聽奶奶講故事,已經過去近六十年。想到社會上仇老的言論,百義心底不禁惻然:我也到了快該活埋的年歲了!


    百義家的大狸貓很優秀,但它沒能活過壯年。


    它出名於野性,也是死於野性!


    在奶奶棍棒的教育下,大狸貓對家養的雞鴨鵝從來不傷害。對其他的小動物,就不客氣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有了規矩欲望戰勝理智,也就沒有了方圓。


    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閑居在家的人,喂養最多的是兔子。不吃糧,不食米,幾枝樹葉,一把草就能解決飼料問題。關鍵是兔子繁殖生長都很快,為當時物資貧困的人,提供了動物蛋白。


    隨著兔子的增加,百義家被人找上門的時候多了起來。


    大狸貓吃香了嘴,加上各家的防範不足,它不僅半夜去叼兔子。大清早,四處都是人在活動,它也是叼起兔子。在人們叫喊追打下,矯健的躥牆越柵欄,旋風一樣的逃跑,就是舍不得丟掉獵物。人們抓不到它,順著地上的血跡,它的家還是很容易找到的。


    於是,大狸貓走到了末路。


    第一次,奶奶流著淚用布口袋把大狸貓裝起來,托人把它扔到百裏之外放生。


    狗記千,貓記萬。可不敢扔在近處,扔在近處,它還會跑迴來呢。


    大狸貓,幾天後果然找迴來了,疲憊瘦弱,吃盡了路上的辛苦哩。


    第二次,奶奶又托人去扔。


    這次,大狸貓再沒迴來。


    隻是一年後,扔貓的那個人的弟弟來哥哥家,穿的棉襖是有領的。那毛領的毛色和大狸貓的一模一樣。


    自己養的貓,毛皮什麽樣的花紋,自己還能不知道。


    那年冬天,奶奶大病了一場。


    從那以後,百義再沒見到那樣純種,虎虎生威的中華狸貓了奶奶一個個神仙妖狐鬼怪的故事,裝點了百義的童年。


    奶奶可會拉呱:以前,有老兩口,一輩子生下倆個兒子。老大已經娶了媳婦,老二尚沒成年。


    窮人家沒講究,因為,二兒子每天都要去放自己家的老牛,左親右鄰的都管他叫牛郎。


    開春頭上,老兩口得了場大病,咽氣的時候把兩個兒子喊道床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大兒子照顧好弟弟。老大當時磕著頭、流淚答應了。


    老人死後不到半年,老大媳婦怕牛郎以後爭家產。尋死覓活的和弟兄倆個鬧,弄得家裏雞犬不寧。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兩兄弟就分了家。看到牛郎弱小,兄嫂就吃了彌心食,隻分給牛郎孤零零的兩間破草屋,畝把薄地,和一頭老牛。


    從此牛郎就和老牛生活在一起。起五更睡半夜,倒也侍候的莊稼苗壯葉青。


    牛郎孤苦伶仃,連個說話的都沒有,每天形影不離的就是那頭老牛。


    牛郎喝湯,老牛有一份。老牛犁地,牛郎扶犁往前推,唯恐累著老牛。沒事的時候,牛郎就帶著老牛上山坡吃鮮草。睡覺的時候,老牛和牛郎睡一屋。


    沒事的時候,牛郎就對著老牛訴說自己的歡樂和煩惱。老牛不會說話,隻能聽,有時會點點頭,老眼裏都是親情。


    老牛陪著牛郎過了五年,眼見的牛郎長大成人。


    麥收過後老牛病倒了,牛郎忙著買藥、熬粥、尋覓好飼料。老牛的病百能生法的去治,不但沒能見好,反而骨瘦如柴,連站起來的勁都沒有了。


    牛郎很是傷心,傷心又有什麽用?


    這天牛郎太勞累,趴在老牛身邊睡著了。半夜他聽到老人唿唿喘氣的低喊:牛郎,牛郎!我要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呀!


    牛郎一個激靈,站起來四下觀望,哪裏有個人影?隻是老牛在那滴滴噠噠流著淚。


    是你喊我嗎?老牛點點頭,說起人話:“我就要死了,這個世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待我死以後,你要把我的皮扒下來,掛在牆上曬幹。待到七月初七的時候,天上銀河出現的時候,你披著我的皮,飛到銀河對岸,藏在草棵裏。到時候會有仙女來銀河洗澡,你看上了哪一個,抱上她的衣服就跑。她一定會來追,追上來的,你求她做你的媳婦,她肯定會答應的。”


    說完老牛咽了氣,悲痛的牛郎按老牛的囑咐辦完了後事,形單影單的獨自生活著。每天掐著手指頭,算計七月初七何時到來。


    七月七這天太陽剛落山,牛郎就披好牛皮等待著。


    月上柳梢頭,銀河慢慢出現。牛郎奮力一縱身,隻聽的耳邊風嘩嘩啦啦響起,不一會便到了銀河對岸。牛郎按老牛所教的,隱身在高高的草叢裏,從縫隙裏向外偷看。


    隻見一大群仙女正在河裏遊泳嬉戲,你拍水花,我潑水的。眼睛都看花了,就是不知道該選哪一個。


    這是遠處奔來一位紅衣仙女,到了河邊見到姊妹們都在洗浴玩耍,急急忙忙也脫下裙釵,跳下河裏戲耍。


    隻聽,仙女們一片歡鬧,有人向她潑著水,七嘴八舌的說:織女,誰叫你來的晚了?我們可要先走了呢。


    織女撅著小嘴“我今天的活多,沒幹完,不放心。你們的活沒幹完,先走吧!


    真是個好機會,牛郎想。


    待其他仙女走完,牛郎悄悄抱起織女的紅色衣衫,一縱身飛過銀河,向自己家裏飛去。


    再說,織女正在專心的洗泡勞累,見人偷走自己的衣衫,顧不得自己隻穿著短內衣,連忙起身追去。


    待追到牛郎的破草房,隻見牛郎跪在地上,垂著頭,兩手高舉著織女的衣衫:請仙女姐姐治罪?


    織女看到牛郎四麵透風的家,再看破碗冷灶,冷冷清清的四壁。喝令牛郎抬起頭來:“誰透露天上的機密給你。”


    牛郎仰起臉,淚水婆娑的訴說了爹娘死後,和老牛為伴的生活。


    聽完牛郎的話,織女的淚水早已落滿衣襟,忠厚老實的牛郎,實在讓她心動。


    從此兩人結成了夫妻。你恩我愛,生下一對兒女,日子越過越紅火。


    後來玉帝委派負責織造的官員,幾次督查,因為眾姊妹的遮掩都瞞了過去。


    瞞一瞞二。不可瞞三。事情還是被新來的官員,發現了。


    先是把織女緝拿上天。任憑牛郎和孩子的哭求,老牛的皮,也被收繳。


    從此,牛郎織女隻能分站在銀河兩岸,苦度日月。


    他們的恩愛感動了仙界,玉帝那邊是說不動的,人仙的界限,猶如陰陽相隔。還是後來查驗牛郎實在是忠厚老實、勤快善良,才采取了用喜鵲搭橋,每年七月七允許牛郎織女見一麵的特許。


    奶奶不光講好聽的呱,也講嚇人的:


    咱這是二宿舍,一宿舍在西南邊,比咱這荒。幾個小孩夏天鋪張蓆,在門口乘涼。半夜,人都睡了,看見東邊的亂葬崗子上,有個帶紅兜兜的小胖孩在那一蹦一蹦的,腳下還嗤嗤的冒火。那是死孩子的迴魂,在尋找替身哩!


    我們幾個孩子在室外涼席上,嚇得用被單子蒙著頭,不敢吱聲。天亮一看,每人腮幫上都抹了把鍋灰,擦了幾天也沒擦掉,黑的像塊痣,人也變得半憨不傻的。大人聽說後,在亂葬崗子找,看到一個大墳塘子前邊有個洞,深不見底。


    真嚇人!老榆樹西邊不遠的曠地上就有墳塘子,有人在那刨土刨出過白骨頭。還有人頭唻。這夜,百義小眼擠吧擠吧的,就是睡不著,盡管小菜園裏開的夜來香的味一陣陣的撲來。


    奶奶,還想聽。


    想聽?那就再講一個。


    奶奶不光講好聽的呱,也講嚇人的。


    蒲鬆齡的畫皮故事,就是百義聽奶奶講的魯南鄉村版。那夜,百義竟做噩夢。醒來,摸著自己汗淋淋的額頭想:我以後可不能找帶畫皮的女子。


    實際上,長大了的百義,沒有少遇到畫皮女人。還好,小時候的防疫針是終生的。


    奶奶家的小菜園,小是名副其實,不過臥牛之地;菜園嗎,則名不副實,園裏隻種了幾棵紅莧菜,其餘的都是花。螞蟻花、雞冠花、假桃子、步步登高、夜來香,最珍貴的是泵房邊解爺爺給的月月紅。那還是百義給他澆了幾天的花,奶奶又出了麵,老頭才勉強給的。


    百義也喜歡假桃子花,成人後他才知道學名叫鳳仙花。花豔麗,葉子翠生生的也好看,最要緊的是,把花和也摻在一起搗成泥,加點白礬或者是鹽,晚上用眉豆葉,包在手指上,第二天手指甲紅豔豔的,好看著哩。不過,百義包手指甲叫別人笑話過,大男人,女人打扮,嘁!


    小菜園用圪針插得嚴絲合縫,不是防人的,是防雞。那時,民風淳樸,偷得人少,可家家喂雞。無論是毛茸茸的小雞秧子,還是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它們愛叨菜也愛撓花。


    圪針就是酸棗棵,枝上長滿了刺,比得上鐵絲網。圪針是百義從山上割來的。


    開春後,趁著星期天,豔陽高照的,拿把鐮刀帶根繩,到東山上隨便割。百義走的遠,他嫌近處的酸棗棵被人年年割 ,棵太小。翻過東山島簸箕峪,那裏的酸棗棵,到處是人把高的,弄不好,還能揪到過了冬的紅紅的幹棗,嚼在嘴裏酸酸甜甜的,美哩。百義還有別的心思,他想帶著摸窩鳥蛋。前道房的王大爺,就在山上摸了窩蛋,叫老母雞給抱出來幾個小家夥,長大啦說是鵪鶉,可以鬥家唻。圪針,百義割了不少,手麵子也被拉得血乎啦的。


    鳥蛋沒摸到,聽說找鳥窩,看起不看落,鳥兒在哪飛,到哪去找。百義沒找到。他將圪針落在一起,用腳踩實,再用繩捆上,象拉著坦克車樣在山路上走,一路上嘶嘶啦啦醭土朝天的往家走,很有成就感唵。


    百義是經常上山的,揪酸棗子,拾地皮,剜婆婆丁…婆婆丁可以喂蠶寶寶,在桑葉還沒長出來的時候;拾地皮時還可以帶麻姑蚰。逮麻姑蚰多在夏天。幾天連陰雨後,山水順著山溝轟轟隆隆的瀉下來,溝裏的水盡管喊著叫著奔,草叢裏的水隻是溫溫柔柔的晶晶亮亮的淌,舔著小腳丫,漫過小腳麵,涼絲絲的。細心看,水流過的地方有蚧螻鬼爬過的小圓洞,輕輕的挖,有時能挖出豆蟲樣的東西。將它逮迴家,翻出肚腸炒炒,可好吃哩。一個麻姑蚰吃香嘴嘛!也有人說,麻姑蚰不是蟲,麻姑蚰是老雀,到現在,百忍也沒弄清,麻姑蚰是啥。


    麻姑蚰要是老雀,揭開哪棟房的屋簷瓦摸不著?還要上山嗎?老榆樹上,用彈弓打,也能逮幾隻;老榆樹西的那片空地上也能逮,大雪天後,在雪地上支起笸籮筐,筐下撒幾粒高粱,遠遠的拉著繩,一次就逮好幾隻。


    那片空地很大,百義們在那打仗,藏老蒙蒙,老鷹捉小雞。真的,百義見過真的老鷹在那捉過小雞。藍藍的天上,掛著幾絮白雲,雲間有個黑影,箭一樣的射下來,才聽雞群嘰嘰呱呱慌叫,高高的空中已有雞毛飄下,快呀!他們也打落。


    打剌是百義們的所愛,這是當地兒童喜愛的遊戲,很有點現代壘球的形式。


    不論五冬六夏,他們都要 在那比賽。打剌遊戲很像現在的棒球運動。落,是木頭削的,兩頭尖尖,然後配上打落的棒或板,在地上畫個小方框,小孩們叫做城,城門呈圓弧狀。打落開始,剪子!石頭!布!先確定誰守誰攻。


    先守的一方,將兩頭尖尖的落放在城門圓弧線上,用棒輕輕一敲,剌在落蹦起的瞬間,用棒狠勁一抽,那剌帶著哨音向遠處飛去,能飛七八十米呢,這是高手用棒打的。因為棒相對麵積小,容易落空;用木板不太落空,但打不遠,還震手,木板也一裂壞。主攻的人則用帽子,想法將落未沾地前將它兜在帽子裏,如能兜住就是勝了,由攻轉守,去城門開始打剌。如沒用帽子兜住,落沾了地,就要拾起來,往裏扔去。守的一方主要用棒防禦,在落沾地前或沾地沒停穩還蹦的時候揮棒往遠處打。


    打剌遊戲激烈著唻,守方選一人主守,拿著唯一的棒,往城門口一站,威風凜凜,像個大將軍。主攻的一方,人前前後後散布在進攻的線路上,前赴後繼的拿著剌往城裏扔,直到落進了城,歡唿著成城新的王者。


    一場剌,常常要打大半天哩。


    推鐵環、彈琉彈、鬥元寶、比洋畫,遠逝的童年唉……


    不過那時的百義,身體柔軟,性格柔和,是都可以欺負他。人欺負以後,不知道如何去反擊,隻知道抹眼淚‘’因此掉皮的男同學,便送了他一個娘們的綽號,極具小看和侮辱性。這種局麵,知道百義學拳以後,身體變得肩寬背厚,神情虎豹一樣不怒自威。


    百義學拳以後,沒有正式和人打過架,人的名樹的影,當年班級和年級的大家打完,有了糾葛,往往退避三舍,別說百義那時精悍的像隻猞猁,已經的狼的克星。


    百義很留念那塊空地,後來黑黑的夜裏,他常在那裏打拳。


    那晚,奶奶沒嗔罵他,等他狼吞虎咽下兩個大白芋,笑咪咪的問:想學拳。


    百義沒有打梗:想!


    看來黃玉新家,從爺爺輩起,就開始遺傳武術的基因。


    要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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