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學後,我如平日一般,把自己鎖在屋裏,七倒八歪地躺在榻上,胡亂翻著一本民間搜羅來的話本子。方才國師說,我等自稱神龍的後人,並非是指血脈傳承,而是一種圖騰崇拜和信仰傳承,讓我再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我如今深以為然,近來的確話本子看得多了些,變得有些疑神疑鬼的,“算了算了,不看了!”我煩躁的合上書頁,順手將書丟到一邊。


    “你想知道真相?......”突兀的,耳邊又響起那個聲音。


    “是誰?誰在說話?”我被嚇得一哆嗦,我很確信屋內並無第二人,可那聲音卻離我那麽近,就仿佛是湊在我耳邊說的,又像是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的,感覺無比怪異。


    這分明與我白日在學宮裏聽到的那一聲輕笑如出一轍。


    可是......開什麽玩笑,這裏可是皇宮,而且還是帝後居住的寢宮,怕不是天底下守衛最森嚴的地方了,就算是隻鳥兒,想要悄無聲息的飛進來也是不可能的,何況是一個大活人?而且說不定,還是從學宮一直跟我到鳳儀宮的。真是見鬼了。


    剛這麽想著,話已衝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嗬嗬......”又是一聲輕笑,這倒是讓我更加確信了,白日裏笑我的那個人就是他。


    “小丫頭,你若拜我為師,我便告訴你創世神的真相,如何?”那聲音說道,與此同時,便見廳中憑空顯露出一個人的身形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瞄了一眼地麵,還好還好,有影子,看來是人不是鬼。想到本公主長這麽大,隻要是人,還從未怕過誰,心下頓時安定不少。


    膽子大了,視線便開始往那人的身上飄去。


    看這人的穿著嘛,錦衣華服,麵料做工看起來都頗為考究,倒不像是街頭藝人江湖騙子。身材嘛,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中規中矩。相貌嘛,看起來約莫而立之年,方臉厚唇,寬鼻粗眉,著實算不上好看,眼睛嘛,咦?目光倒是幹淨清澈,溫潤如玉,但是著實與這般的相貌身形有些格格不入,合該是一位翩翩少年呐。


    這麽漂亮的眼睛,可惜了。我心中默默歎口氣,莫名生出一種類似於看到一顆好好的白菜被豬給拱了的惋惜之情。


    “如何?”


    “什麽如何?”我正神遊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就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在我眼中,那真是赤裸裸的嘲笑。


    我這才幡然醒悟過來,天哪,我竟已直勾勾地打量了人家好一會兒了。什麽情況啊!這,這簡直太有損我高貴莊重的形象了。是了是了,必是被他憑空現身的這一手戲法給驚的。


    說起來,國師也是會變些戲法的,但無非是噴火、變臉、隔空取物、胸口碎大石之流,這些把戲我在民間也曾見人表演過,可見技術含量並不高。但是,他這一手大變活人的戲法,我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著實令人歎為觀止呐。


    當然,這並不能成為我直勾勾盯著人家看的理由。於是,我裝作漫不經心地收迴目光,清了清嗓子,高深莫測地開口問道:“你這戲法是如何變的?”


    “戲法?”他挑了挑眉,似乎對我的說法頗感驚訝。


    不是戲法,難不成還是仙術?我在心裏翻了無數個白眼,但麵上卻不動聲色,從善如流的改口:“哦,不對,是仙術,仙術,嘿嘿。”


    他沒答話,看了我片刻,忽而朝我伸出一隻手來。


    我看了看眼前這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瑩白如玉,卻又好似充滿力量,甚是好看。可他朝我伸手,這是幾個意思?要牽我的手嗎?我心裏如是想著,手卻鬼使神差的慢慢伸了出去。


    突兀地,隻見他掌心之中浮起一顆渾圓的珠子,那珠子似虛似實,似動似靜,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看起來煞是......值錢。


    可憐我那隻伸至一半的小手,尷尬的懸在空中,一時間進退兩難。


    原來是又想變戲法呐......


    無中生有嗎?這個戲法國師也會。有剛才的大變活人珠玉在前,這個無中生有可就不那麽入得了眼了。不過嘛,那顆珠子看起來著實是個值錢的好寶貝,若我能將這珠子作為壽禮送給父王,定比我原先畫的那幅抽象的九魚賀壽圖要有麵子多了,我在心裏默默盤算著。


    等等,這人莫不是有什麽事情相求於我?莫不是想讓我推薦他在父王壽宴上獻藝,好謀個光明的前程吧?那這顆珠子,是見麵禮嗎?


    我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端起平日裏嬤嬤教的儀態,拖著嗓音試探問道:“這珠子是......?”


    “這是我自身靈力凝聚的金丹!”他彎下腰來就著我的身高,循循善誘地解說著他手中那顆寶貝珠子,在我看來,頗有幾分拿著糖葫蘆誘騙小孩子的壞叔叔的意味。“我之功法,乃是自上古天界流傳下來的仙術,習此仙術,能助凡人將天地間的靈力納入體內,壓縮凝聚,結成金丹。如此一來,凡人便可借助金丹,輕易溝通並調用天地靈力,從而施展出各種強大無比的法術。”說著,他手中的金丹光芒大盛,一時間,屋內的桌子,凳子,櫃子,床......但凡可以移動的東西,盡皆漂浮起來。


    哇!這個戲法厲害了,比起大變活人,這個漂浮術場麵更加震撼,十分的對我胃口,精彩,真是精彩!我毫不吝嗇的鼓掌捧場。隻是可惜了,這人的腦子似乎有點問題,淨說的些什麽金丹啊靈力啊仙術什麽的,聽著讓人瘮得慌,否則,我即便真幫他在父王壽宴上引薦一把又有何妨呢。


    “你,可想學?”他笑眯眯的彎下腰問我,手中金丹光芒收斂,消失不見,周遭的一切又迴歸原位,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你願意教我?為何?”我問。我心中自是感興趣,也是願意學的,但這世上凡人千千萬,就憑他這一手技藝,若想收徒,自會有大把的徒弟送上門去任他挑選,他為何偏要舍近求遠,來這戒備森嚴的深宮之中教我?


    “小丫頭,你以為這仙術是人人都能學會的?”他直起身來,翻手收了金丹,迴答道:“凡人壽元有限,想要在如此有限的壽元內結成金丹,需得是天賦絕佳者,方有一絲可能。而你的天賦,即便是我,也是平生僅見,萬中無一的。我不教你,又教誰呢?”他始終耐心的引誘著,我被他一誇,心裏美滋滋的,不自覺的又多信了幾分。


    說起來,我出生那日,鳳儀宮中升起一道五彩光柱,引來百鳥環繞,齊聲鳴叫,九日方散,這在當時可是宮中人人得見,轟動一時呢,正因如此,父王才為我定下封號“九歌”。我還好奇,為何這些年來從未發現自己有何過人之處,原來竟是應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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