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到了南山,漫山遍野都是梧桐,粗壯的樹幹足有十幾丈寬,天已入了寒冬,隻有粗壯的梧桐枝椏上,零星掛著幾片猶如傘蓋的黃葉子,地上白雪與枯色混雜成一片,猶如鳳凰一族多年的頹敗。


    幾隻覓食的彩雀從梢頭飛過,將樹幹存積的雪驚落下來,雪塊落在地麵積累了多年的厚重葉子上,慢慢消散成一團斑駁的水。


    多年以前,她曾幾次路過鳳凰南山,那時漫山遍野蔥蔥鬱鬱,如今真正走了進來,才能感受出其中的荒涼。


    南山之上並不見妖氣重重,這裏久無人擾,氣息純淨至極,放眼望去山脈莽莽,可以想想梧桐盛放之時,鳳凰展翅翱翔其中,該是怎樣的壯闊美麗。


    而正是這樣的地方,蘊育出了她的母親,那個安靜善良的女子,她的母親到最後寧可傷害自己,也未曾傷害天界一兵一族,那樣的人,怎麽會是兇殘嗜血的妖?鳳凰一族本聖潔無上,多年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讓鳳凰全族一同墮落,永世背上了妖的罪名。


    正沉思著,忽的“嘶嘶”的聲音近了,再細看,百步之外的一棵粗大梧桐上,一道黑影纏繞而上,那黑影在枝頭凝聚,化出人身來,坐在枝椏上,朝著斐珧道:“我的主子,你可來了,不知道這寒冬臘月裏,蛇最不耐凍嗎?”


    來人一身墨色衣衫,腰帶卻是暗紅織錦,狹長的眉眼之間皆是魅色,正滿懷笑意,朝著斐珧看來。


    斐珧身影虛化,向前了一些道:“赤魎,你也出了紅楓林?”


    赤魎言語盡是可憐,眸中卻滿帶嬉笑,“主子,你也知道,我們紅楓林裏日子過的艱難,所以便出來了,如今天上地下正無處容身,不如主子將我養在天宮裏,金屋藏嬌怎麽樣?”


    斐珧覺得身背後氣息一緊,知道嬴昭衍是個內裏狠辣的人物,便趕緊岔開話題道:“怎麽沒有凍死你呢?”


    赤魎搖搖頭感慨道:“主子你好狠的心。”


    不及斐珧做出迴答,赤魎已經出現在了樹下,望著斐珧道:“跟我來吧,有人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踏著層層落葉和陰涼處未化的雪,斐珧跟著赤魎往深山裏走去。


    越往山裏麵走,依山而建的房屋開始出現在眼前,不過大部分已經破舊坍塌,成了一片廢墟。


    到了山腰位置,一棵粗壯的梧桐旁邊,一間木屋東拚西湊用舊木板搭建而成,天色將要近了黃昏,木屋之中燈火融融,一道身影靜靜的立在門前。


    斐珧走近了,遠遠看見那人,腳步慢慢停下,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四目相對,片刻後,斐珧快步朝著木屋跑去,近到了跟前,像個孩子一樣含著眼淚笑了,而後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挺起胸膛,規規矩矩行了個後輩禮。


    “武章叔叔。”


    武章如今未曾用黑布遮著臉麵,一件寬大的袍子披在身上,帽子遮在頭頂,隻露出一張臉來,見了斐珧,眼圈也漸漸泛了紅,張張口,聲音不似之前那麽嚴厲,喚了聲,“阿珧。”


    斐珧緩了緩心緒,忙問道:“武章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知道雲錦娘娘有多擔心你麽?”


    歎一口氣,武章將門讓開道:“有什麽話,我們進去說吧。”


    斐珧點點頭,邁步朝著房中去了。


    房間裏的陳設簡約到了極致,火盆裏的碳火燃的正旺,兩人圍著火盆坐下,斐珧抬眸看看武章,開口問道:“武章叔,你還好嗎?”


    武章望著碳火沉默了片刻,將手邊一截木柴投了進去。


    “偷生而已。”


    “盤山湖裏的荒獸……”


    “是我。”


    雖然已經推想過這個事實,但如今聽到了武章叔親口承認,斐珧仍舊被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心頭情緒動蕩了許久,才將話語放的平靜,“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武章記憶迴到從前,如實道:“當年我奉旨斬殺荒獸,結果兩敗俱傷,被那瀕死的荒獸拖進了混沌之地。混沌的風剛氣淩冽,隻有荒獸的皮甲可以抵禦,我躲無可躲,隻得剖開荒獸的肚子,躲了進去。”


    斐珧靜靜的聽著,沒有插言,但當時怎樣的兇險,她可以想象出來。


    “混沌之地生靈匱乏,我本又身受重傷,不知不覺中便昏死了過去,後來或是我的那把匕首相輔助,才鎖住了魂魄不至於在混沌之地消散。當時我的身體鮮血淋漓,過了許久,竟和荒獸黏連生長在了一起,而我的意識,也開始能夠控製荒獸的身體。在那寸草不生的地方,我不僅沒有死去,竟還活了過來,欣喜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變成了被人誅殺的荒獸。”


    斐珧眉心蹙起,心頭感慨這世上的事情,果真都是說不準的。


    “用了許久,我才從混沌之地逃出來,物是人非,當年的武章已經戰死,活著的我隻能躲躲藏藏,不敢在世間露麵。”


    斐珧想起當初躲在盤山湖底的武章叔,不免有些惋惜,武章叔何嚐不是英雄一世,可惜臨了了,竟也沒了容身之地。


    “我躲在盤山湖中,是因為那裏離雲錦近一些,我本隻想遠遠的看著她,可見她整夜裏暗中傷神,我……我還是忍不住出了麵,本想把那匕首給她留個念想,可她執著不已,哪怕在盤山湖見了我那副模樣,也依舊不肯放下。”


    “是啊。”斐珧感歎道:“五百多年,雲錦娘娘沒有一刻曾經放下過你。”


    斐珧看看碳火,再看看神態哀傷的武章叔,猶豫一瞬,又問道:“那你為何,又和那些妖在一起了呢?”


    “阿珧,你是妖嗎?”武章忽然反問了這樣一句。


    斐珧張張口,一時無法迴答,這世上人已經將鳳凰劃為了妖邪,她也不知她究竟算不算一隻妖。


    “這世上或許隻有真正設身處地了,才能說一句感同身受,我變成了比妖更可怕的荒獸,也才知道身處在這世上最卑微的位置是一種什麽感受。”


    武章伸手摘下頭上的帽子,屬於荒獸的墨色鱗片,還在耳側未曾褪去。


    “我如今的模樣和身份,你會鄙夷嗎?”


    斐珧搖搖頭,“武章叔,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在我心裏都是最值得敬重的長輩。”


    說著,斐珧透過敞開的門,看向坐在樹上的赤魎。“你知道的,其實我對妖本就沒有多少成見,九天之上眾神仙道貌岸然的多的是,人有好壞,妖也有好壞,這才是我所認為的道理,我隻想知道,前段時間那些禍亂蒼生的妖,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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