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周監正一臉喜色走進來,目光直勾勾盯著桌上的葡萄酒,屋裏幾人都是麵露怪異。孟莊主反應快,身子往前一站,攔在葡萄酒前麵:“周大人,這酒你可不能喝。”


    開玩笑,他都沒得喝呢,隻等著沐神醫喝嫌棄了,賞給他。周監正一來就要喝,美得他!


    “見者有份。”周監正說道,兩眼直勾勾的,快把孟莊主的身體穿透了,“孟莊主,快快閃開,給我喝一口。”繞了半晌,沒繞過去,皺起眉頭說道:“孟莊主如此看不開呢?酒這東西,要對飲小酌才有趣味,你藏著掖著,好沒意思。”


    孟莊主不屑地道:“這酒是我家夫人的。就算要對飲小酌,也要我家夫人和你家夫人對飲才算。你?算了吧。”


    周監正一聽,嬉笑一改,肅容說道:“說話就說話,人身攻擊做什麽?”


    “哦,對,我忘記了,你是沒有夫人的!”孟莊主忽然想明白似的,抬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看,咱們不熟,我竟連這點小事也才記起來,真是對不住。”


    這哪裏是道歉?分明是故意氣人。周監正一臉憤然,指著孟莊主:“你欺負人。”


    “撲哧!”就在這時,屋裏響起一聲輕笑。竟是站在塗菲媛身邊的塗玉兒,眼見周監正分明是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此時跟人吵起架來,竟也跟三歲幼童似的。忍俊不禁,便笑了出來。


    這一笑,便招得周監正看過來:“你這小姑娘,笑我做什麽?”待得將塗玉兒打量兩眼,不由得好奇起來,轉過身繞著塗玉兒走了兩圈,說道:“你這小姑娘,命格好出奇。”


    “對不住,大人,我非有意。”塗玉兒知道,這一屋子人物,哪個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偏她方才沒忍住,笑了出來,此時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連忙福身道歉。


    周監正沒搭她的話,背在身後的手指頭掐了掐,一派濃濃的神棍氣息:“你本是驟風花折之相,偏偏遇了貴人,自此之後,一派風順便罷了,竟還有誥命加身,真是好運道。”


    不知情的人聽了,隻笑一聲胡言。偏偏塗菲媛和塗玉兒聽了,心中紛紛一驚。


    塗菲媛自是料到,假使她沒有出手,塗玉兒多半就被鄭家磋磨而死。周監正口中的貴人,多半就是指的她。這也罷了,又說塗玉兒日後是官夫人的命,這可真是不錯了。若是如此,塗玉兒的姻緣,她卻不必多加幹涉,順其自然就好。


    另一頭,塗玉兒也是聽懂了這番批言,先是驚異地看了一眼塗菲媛,然後垂下頭搖了搖;“大人折煞我了。我不過一苦命人罷了,怎敢妄想那般際遇?”


    周監正搖了搖頭,收迴視線,不再與她多言,又將目光移向塗菲媛,忽然笑了;“小姑娘,你終於變迴本來模樣了?可喜,可賀。”


    “周大人好眼神,我奶奶都沒一時間認出我呢。”塗菲媛脆聲笑道。


    周監正哈哈一笑:“這屋子裏,就你說話最合我心意。”


    “還有更合心意的,周大人要不要聽?”塗菲媛微微偏頭,狡黠一笑。


    周監正便道:“說來聽聽?”


    “你方才聞的酒,便是我釀的。從前與你說過的,這世上再也找不出來的美酒。”塗菲媛說這話的時候,半點不客氣。說罷,微微一笑:“看在你替我家姐姐批了一個好命的份上,我送你一斤。”


    周監正愣了一下,頓時麵露喜色:“好,好。”眉頭一展,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今兒果然沒白來,一斤美酒,哈哈!”


    塗菲媛也笑:“如果周大人幫我一個忙,等我再釀了酒,再送你一斤。”


    “哦?”周監正微微收了笑容,好奇看過來:“小姑娘有何事相求?”


    “不知周大人可還記得上迴給他批命時,出的變故?”塗菲媛偏頭往後看去,將阿俊拉出來,“我想請周大人再給他批一迴。”


    周監正給人批命,倒也是有幾把刷子。雖然不知道上迴在公主府,他為何說她眉心有一顆朱砂痣,但是周監正給阿俊批命時的變故,卻不像是裝神弄鬼。塗菲媛想叫他再給阿俊批一迴,最好弄明白他的命格,可有妨礙,以及破解之法?


    “這……”周監正聽罷,麵上露出一絲難色。嬉笑之情全然掩去,變得有些神秘莫測,站直身體看著塗菲媛,忽然說道:“上次我迴去之後,又給這小子批了一迴,已得出答案。”


    塗菲媛眼睛一亮:“是什麽?”


    “可有密室?我要單獨與塗姑娘說。”周監正轉身看向孟莊主說道。


    孟莊主愣了一下,隨即側過身,讓出路來:“裏麵便是。”


    “塗姑娘,請。”周監正做了個手勢,讓塗菲媛先進去。


    塗菲媛點了點頭,抬腳才要走,被阿俊抓住:“媛媛,他不是好人,你別跟他說話。”


    “你說誰不是好人?”周監正一聽,眼睛瞪了起來。


    “他怎麽不是好人了?”塗菲媛也是詫異問道。


    阿俊抿著唇,看著周監正,眼神滿是戒備:“就不是好人。”


    “本官好心好意給你批命,還吐了血,你這臭小子不感恩便罷了,還說本官不是好人?”周監正氣得跳腳,對塗菲媛說道:“塗姑娘,你怎麽說?”


    塗菲媛便笑道:“周大人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撥開阿俊的手,又瞪他一眼,叫他老實等著,抬腳走進內室。


    後腳周監正就跟進來了,將門一掩,便沉聲說道:“塗姑娘對他知曉多少?”


    “幾乎一無所知。”塗菲媛說道。


    周監正的眼神深了深,說道:“他乃是月聖國的太子,來曆非俗,我取得他的來曆,花費不少心血。塗姑娘若想探得消息,至少十斤美酒送我。”說罷,一指外頭:“就是外麵桌上擺的那種。”


    周監正一生好酒,對美酒情有獨鍾,也極為敏銳。方才一進門,就聞到美酒的清香。在他想來,美酒最是難得,每一滴都十分珍貴,此次開口要十斤,已是獅子大開口了。全然不知,在塗菲媛這裏,美酒是論批次生產的。


    塗菲媛聞言,很爽利地道:“行。”


    “我就喜歡跟塗姑娘說話,真是爽快。”周監正聽罷,忍不住又笑了。同時,咽了下口水,連忙將阿俊的來曆道出來:“若他僅僅是月聖國的太子,這也罷了。偏偏,他是第九十九代聖女所生,乃是極道之數。奪天地精華,成就極尊之身,堪稱史上最完美之體……”


    說到這裏,渾身一顫,頓時臉色一白,仿佛遭受了重創的模樣。他咬了咬牙,又說道:“他之靈,可得天道,生來便為上天所不容。本來活不過滿月,偏偏被人以瞞天過海之術,保得性命……唔!”


    “周大人?”眼見周監正臉色更加灰白,渾身顫抖不已,塗菲媛心中一驚,連忙上前。


    周監正搖頭苦笑:“透露上天機密,本來於我而言,不是什麽難事。偏偏,他身上牽連許多秘密,我多透露一個字,就等於透露他的位置。而暗中,有人在算他的位置。我要為他隱瞞,才會如此。”


    “周大人的意思是……”塗菲媛心中一驚。


    周監正這迴卻沒有為她解答,搖了搖頭,說道:“留他在身邊,委實不智。塗姑娘不若將他放走,免得日後禍來,殃及己身。”


    “周大人,我應你十斤酒,可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塗菲媛拉下臉說道。


    周監正抬手指了指她,好笑道:“你這小姑娘,賊精。”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指環,遞給她道:“這枚指環上,你給他戴上,可隱藏他的氣息,不容易被人算出位置。另外,可幫他擋一次災。”


    塗菲媛半信半疑接過;“當真有這功效?”


    “你這小姑娘,若不信,不要戴就是了。”周監正說道,轉身要走,又拋下一句:“可不要忘了許諾我的酒。”


    “等等!”塗菲媛收起白玉指環,出聲攔道;“周大人,你再與我多講一些月聖國的事。那什麽聖山、聖教、聖女,九十九代聖女所生之子,為何那般不俗?”


    塗菲媛見過阿俊親娘的畫像,那叫一個美,簡直不像人間的女子。又從異國誌中讀過,描述月聖國的奇異的片段。塗菲媛甚至覺得,簡直不科學,怎麽有的國家能夠既在海上,又出現在荒漠中?太神異了。偏偏,阿俊身上發生的事,就沒有一件正常的。


    心中疑惑又好奇,恰逢周監正懂得多,連忙抓著他問起來。


    “塗姑娘,月聖國的東西,一般人可不知曉。”周監正見小姑娘略見焦急,眼睛眯了眯,笑著說道。


    塗菲媛道:“給你加兩斤美酒,如何?”


    “不夠。要五斤。”周監正搖頭說道。


    五斤葡萄酒?小意思。塗菲媛心道,麵上卻沒露出來,隻是做出嫌棄的樣子:“周大人,您未免也太貪心了吧?您以為美酒是那麽輕易得到的?”


    “就是難得,我才問你要五斤。”周監正說道,“普天之下,比我更清楚月聖國的人,再沒有了。我的話,絕對真實又全麵。五斤美酒,小姑娘,你賺到了你知道嗎?”


    這話沒錯。五斤葡萄酒而已,值得多少錢?她真是賺到了。塗菲媛心裏想著,麵上卻做出一番猶豫掙紮,末了道:“若是你說的不夠完善,未解我心中之謎,我就隻給你三斤。我聽得滿意了,才給你五斤。”


    周監正一聽,立刻應了:“好!保證叫你滿意!”她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而已,又沒讀過什麽書,能問出多麽有難度的問題?他隨便說些,也能把她糊弄過去了。


    再說,這些東西,她遲早要知道的。他隻不過是提前說出來罷了,也不算虧。周監正的目光,落在塗菲媛幹幹淨淨的眉心,目光暗閃,開口說道;“月聖國,許多人尋而不得,便是因為,它不在凡世間。”


    “什麽?”塗菲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在凡世間,那在哪裏?”


    周監正示意她別著急,慢慢道來:“月聖國的來曆,無人知曉。但是,它自成一國,位置不定。每次現世,皆出現在不同之處。故此,才有人道,在大海上、荒漠中看見它。”


    “月聖國有一個大教,名曰月聖教。每十年出一名聖女,入宮做皇後,所生之子,被封為太子,繼承皇位。阿俊,就是這一任的太子。他的母親是第九十九代聖女,數極至尊,乃至一出生就遭天妒。不知為何,流落在外。那些暗中算他的人,我隱約感覺到不善,想來是迫他離開的人,故此費力隱瞞他的氣息。”


    塗菲媛聽到這裏,心中浮起團團迷雲。卻沒有問出來,此時隱隱察覺,周監正所言不實。至少,遮遮掩掩,最重要的沒有說出來。她沒有證據,隻是直覺如此。


    比如,如果月聖國的皇帝,母親是月聖教的聖女,父親是月聖國的皇室。那麽,從第二代皇帝開始,身體裏就隻有一半是月聖國皇室之血。第二代皇帝又娶了月聖教的聖女為皇後,他的兒子,也就是第三代皇帝,便隻剩四分之一月聖國皇室之血。


    一代代相傳下去……


    阿俊的娘乃是第九十九代聖女,阿俊的爹是第九十八代聖女所生,依照遺傳學,阿俊的身體可以說是純淨的月聖教的血脈了!他身體裏屬於父親的月聖國皇室之血,在一代代遺傳分離中,稀薄近於無!


    月聖教固執於此,究竟想要做什麽?


    聯想到方才周監正所說的極尊之體,觸摸天道,塗菲媛的心中有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莫非,月聖教中有人刻意栽培出這樣的身體,成就天道?


    想到這裏,塗菲媛覺得有些頭暈起來。這怎麽可能?神靈之事怎麽可能成真?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乃是唯物主義論,對於這種猜測,根本沒法接受。


    可是別的推論,又得不出來。假使這個推論是真的,阿俊生來便該夭折的。從肅王妃的言語中可知,替阿俊瞞天過海的人,是阿俊的娘。那麽,阿俊的娘如此行為,究竟是衷心於月聖教,還是母愛使然?


    月聖教的意圖如此明顯,便連她也猜得到,難道月聖國的皇帝就不知?


    一瞬間,無數念頭從心中閃過。最終,塗菲媛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我有聽說過,月聖國的聖女,隻能活到二十五歲。那麽,月聖國的皇帝,能夠活多久?”


    “從前,月聖國的皇帝,可以活到老。”周監正的目光有些犀利,“近幾代,月聖國的皇帝,都是短壽之命。”


    果然!他們就是為了培育出一個極尊之體,九十九代過去了,他們心急了,開始催著皇帝死了!每一任皇帝,就是他們的種馬,唯一的用途,就是提供小蝌蚪!


    “我還有一個問題。”塗菲媛又問道,“周監正,你,究竟是誰?”


    外間,沐神醫捏著酒杯,啜飲一口,不由點頭讚道:“媛媛真是厲害。釀的酒,酒意醇香,卻不辣口。仔細品味,隻覺前味甘甜,後味酸澀。再一品,又隻覺酒氣衝腦。”


    “夫人……”孟莊主也有點兒饞了,張口想說,夫人可否賞賜一口?轉眼見屋裏還有塗玉兒、阿俊在,便忍住了。反正有一斤酒呢,沐神醫一時喝不完,到晚上總有機會喝到。便改了口,說道:“夫人若喜歡,再叫媛媛釀給你喝。”


    這時,阿俊走上前來,站在沐神醫身邊,眼睛盯著酒杯,說道:“幹娘,我也想喝。”


    “你叫我什麽?”沐神醫抬頭看他。


    阿俊抬起眼睛,眨了眨說道:“幹娘。”


    “你為什麽叫我幹娘?”沐神醫又問道。


    “我跟媛媛一樣。”阿俊答道,“媛媛叫你幹娘,我也叫你幹娘。”


    這小子?沐神醫的眉頭動了動,想叫他別亂攀親,轉念一想,他是儀銘的外甥,叫她一聲幹娘,也不算高攀。


    “那你叫我什麽?”孟莊主湊過來道。


    阿俊說道:“莊主。”


    “你叫她幹娘,不應該叫我幹爹嗎?”孟莊主一指沐神醫說道。


    “我跟媛媛一樣。”阿俊的迴答與方才一樣,“媛媛叫你莊主,我也叫你莊主。”


    孟莊主聽罷,直是瞪起眼睛:“憑什麽?我是她夫君,你就得叫我幹爹!不止你,還有媛媛,你們都得叫我幹爹!”


    受前世影響,塗菲媛對“幹爹”兩個字很不感冒,從來也不這樣叫孟莊主。每次跟他說話,必要稱唿時,都尊稱一句莊主。阿俊不知原因,隻知道跟她一樣叫。被孟莊主瞪過來,阿俊眨了眨眼,別過視線,隻對沐神醫嬌嬌說道:“幹娘,我想喝酒。”


    自從上迴塗菲媛的解毒事件之後,阿俊對沐神醫親近了兩分,撒嬌的口吻信手拈來。沐神醫因為沒有孩子,最是對小孩子沒有抵抗力,被阿俊這樣一喊,忍不住心軟成了一汪水兒:“你想喝酒?媛媛在家給你喝嗎?”


    她沒忘記阿俊的身體異樣,不敢冒然給他喝。


    “她昨天給我喝了半碗。”阿俊咽了下口水說道。


    沐神醫聽罷,便看向孟莊主道;“倒酒給阿俊。”


    “夫人偏心。”孟莊主投過來一個哀怨的眼神,雖然不高興,還是倒了一杯給阿俊,“喝完這杯不許喝了,我夫人才得這一罐,你想喝迴家叫媛媛給你喝。”


    阿俊接過酒杯,一點一點喝幹淨了,然後看向孟莊主說道:“你對我這麽兇,幹娘會不喜歡你的。”


    一句話落,孟莊主睜大眼睛,沐神醫則“撲哧”一聲笑出來:“阿俊啊,誰教你的這話?”


    “我就從不對別人兇。媛媛叫我兇誰,我才兇誰。”阿俊將杯子放在桌上,對沐神醫說道。


    沐神醫不禁眼角帶笑,點頭誇了一句:“好孩子。”


    不遠處,塗玉兒低頭擺弄著手指,心神已經飛了。


    她不過是殘花敗柳而已,嫁過人,落過孩子,日後怎麽可能有那樣的際遇?不過是那位大人說來哄她罷了。可是,她何德何能,叫那位大人哄她?那麽,便是媛媛?她生命中的貴人?都是因為沾了媛媛的光,她才能有此際遇?


    “孟莊主,沐神醫,此間事已了,本大人便迴了。”這時,周監正從裏麵走出來說道。


    看見他走出來,塗玉兒心中一驚,抬起頭來,朝他看過去。而周監正這迴沒有看她,向孟莊主和沐神醫辭別之後,轉身便走了。哪怕從身前擦過,也沒有投過來哪怕一眼。塗玉兒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媛媛!”見到塗菲媛走出來,阿俊一下子竄過去,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塗菲媛推開他:“去去去,才一會兒沒見,裝什麽樣子?”走到孟莊主的跟前,餘光瞥了一眼外頭,等到周監正走遠了,才低聲問道:“莊主,周監正是什麽來曆?”


    “你先叫我一聲幹爹。”孟莊主說道。


    塗菲媛頓時愕然:“莊主?”


    “叫幹爹。”孟莊主咬死了道。


    塗菲媛不明所以,扭頭看向沐神醫:“幹娘,他怎麽了?”


    “媛媛,你為何不肯叫他幹爹?”沐神醫也好奇道。


    塗菲媛有些黑線,幹爹這個詞兒,都被人叫爛了,她可不想從自己口裏說出來,隻道:“這不是叫莊主顯得威武霸氣嗎?”孟莊主不是傻的,一臉不信。塗菲媛便笑了一下,問道;“皇子公主,叫皇上什麽?可有叫爹的?”


    孟莊主聽完後麵一句,倒是點了點頭:“有些道理。”


    “莊主,周監正究竟是什麽來曆,你清楚麽?”塗菲媛又問道。


    孟莊主見她始終不肯叫,雖然心裏遺憾,倒也沒有再逼迫,聞言說道:“他出身坪州的一戶尋常人家,很是聰明,在觀星一道上格外有天賦,是我朝最年輕的欽天監監正。媛媛為何有此一問?”


    “欽天監的監正,負責做什麽?”塗菲媛皺了皺眉,又問道。


    孟莊主笑了笑,答道:“觀察天象,推算節氣,製定曆法。怎麽?媛媛到底想問什麽?”


    “幹娘,莊主,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有些神神叨叨,神秘的緊。”塗菲媛皺眉說道,“他方才隻看了我姐姐一眼,就給她批了命。又給阿俊批過,給我批過。聽說,還給武成王批過。並且,似乎很有些準頭。他即便會觀星,但是此時是白天,他隻掐指一算,怎麽算出來的?”


    孟莊主的神情有些嚴肅:“不錯,他這個人,很是蹊蹺。不止你疑他,朝中許多人都疑他,就連我爹,也對他避諱莫深。”


    “啊?”塗菲媛聞言,不由一怔。


    孟莊主又道:“他在朝中沒什麽人緣。一個是出身微薄,二是神神叨叨,故此很少有人親近。鄙夷斥責他的占多數,但是皇上似乎很相信他。”說到這裏,皺了皺眉,“我忽然想起來,孟老頭曾經跟我說過,遠離此人。”


    “他不是好人。”阿俊插了一句嘴。


    幾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怎麽不是好人?”


    “他就不是好人。”阿俊的眼中有些嫌棄。


    幾人愣了一下,麵麵相覷。最終,塗菲媛拿出周監正給的一枚白玉扳指,說道:“這是我用十斤酒換來的,說是能給你擋災一迴。”


    “我不戴。”阿俊後退一步,眼中滿滿的抵觸與嫌棄。


    這時,孟莊主說道:“他這個人,倒是不曾出過誑言。應了別人的事,倒是都做到了。這枚白玉扳指,多半沒什麽問題。”見塗菲媛詫異看過來,孟莊主得意一笑:“媛媛想一想,你如今是什麽身份?他敢胡亂給你東西糊弄你?”


    “倒也是。”塗菲媛點了點頭。便把白玉扳指遞給阿俊,道:“戴上。”


    他屢屢受傷,塗菲媛實在不願看到了。又聽了周監正的一席話,愈發對他的身份提起了心,再不敢叫他受傷。有一枚白玉扳指給他擋災,倒是件好事。


    阿俊不接,被塗菲媛瞪著,才不情不願地接過來,套在手上。才一套上,便皺起眉頭:“媛媛,我不舒服。”


    “忍著!”塗菲媛沒好氣地道。


    身後,塗玉兒輕笑一聲,阿俊就跟個孩子似的。拽了拽塗菲媛的衣裳,說道:“媛媛,你何時養成這樣的火爆脾氣?可不好,看起來兇巴巴的,都不美了。”


    這話卻沒說錯兒。不論什麽樣的人,橫眉豎眼都沒有笑靨盈盈好看。塗菲媛聽了,才想起此行的一樁目的,連忙拉過塗玉兒,對沐神醫說道:“幹娘,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這是我姐姐,她前陣子落了胎,你給她看看是否影響以後?”


    “落了胎?”沐神醫的神色一下子冰冷下來。她本來便是冰雪美人,對塗菲媛和藹有加,乃是因為把塗菲媛視為自己人。對著外人,從來不假辭色。隻聽塗玉兒落過胎,冰冷的目光一下子便刺過去。


    塗玉兒受不住這兩道目光,難堪地低下頭。塗菲媛才想起來沐神醫的心結,連忙說道;“都怪她那個前夫,忒不要臉,心腸狠毒,為了別的女人就生生捶落我姐姐肚子裏的孩子。”三言兩語,把原委道來。


    沐神醫聽罷,冰冷的神色褪去,轉為濃濃的怒火:“可恨!太可恨!”


    她此生不能有子,便對懷孕這件事看得格外珍重與神聖,隻聽別人竟然如此粗魯對待這份天賦,直是氣得渾身發抖。


    孟莊主連忙摟過她,背過眾人低聲安撫。好半晌,沐神醫才恢複常態,轉過身來,對塗玉兒說道:“把手伸出來。”


    塗玉兒才反應過來,沐神醫要給她診脈,連忙把手腕伸過去。


    半晌後,沐神醫又問塗玉兒幾個問題,塗玉兒一一答了,沐神醫便作出診斷:“倒是沒有大礙,也算是你幸運。隻不過,內裏有些淤塞不通,我給你開個藥方,你吃上半個月。”


    “多謝夫人。”塗玉兒感激地福身拜謝。她最怕的便是身子壞了,再不能有孩子,聽到沐神醫的話,心中大石頓時落地。


    塗菲媛聽罷,心中也是鬆了口氣,轉身對塗玉兒眨了眨眼:“恭喜姐姐。姐姐這迴可不必憂愁了。”


    塗玉兒拉過她的手,真誠地道:“好媛媛,你這份大恩,姐姐什麽時候也不會忘的。”


    “那我可就等著啦。”塗菲媛笑眯眯道,“等你成了官夫人,帶我去見世麵。”


    塗玉兒頓時有些羞:“不許胡說。”


    趁著沐神醫寫方子,姐妹倆便說笑起來。


    “黃連,帶這位塗姑娘和阿俊到旁邊休息,奉上茶水糕點,不許怠慢。”寫完藥方,沐神醫折起來遞給塗玉兒,朝外麵喚道。


    黃連便走進來,對塗玉兒和阿俊道:“這邊請。”


    “我和幹娘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們到那邊一坐,一會兒我和幹娘談完事情,就去找你們。”塗菲媛說道。


    等兩人跟黃連去了,塗菲媛才在一邊坐下來,目光看向桌上的酒,笑了笑:“幹娘,可品嚐過了,好不好喝?”


    “我很喜歡。”沐神醫點點頭,“你的意思,便是再釀酒就從紫霞山莊取葡萄,我猜對沒?”


    塗菲媛脆聲說道:“幹娘真是冰雪聰明。我再沒見過比紫霞山莊的葡萄更多、更好的了。若是摘下來釀酒,真是再好也不過的。幹娘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孟莊主說道,“這葡萄是我種來給夫人吃的,偶爾送你吃些可以,要拿去釀酒不行!”


    話才說完,被沐神醫斜睨了一眼:“這兒有你說話的地兒嗎?”然後看向塗菲媛,說道:“別理他,這事我做主,我答應你。”


    塗菲媛微微偏頭,瞅瞅沐神醫,又瞅瞅孟莊主,說道:“幹娘,你和莊主把這事兒敲定了,再給我說吧。可別因為這個,鬧得不和氣。”


    “小丫頭,你知道什麽和氣不和氣的?”沐神醫直是笑,笑了一陣,又歎了口氣:“他就是個傻子。我一個人,能吃多少葡萄?瞧他折騰的,這樣栽幾株,那樣栽幾株,變著法子折騰。如今可好,折騰出這幾十畝地,鬧得人盡皆知,日日也沒個消停的時候。”


    自從紫霞山莊有了名氣,周邊有錢人家來求也就罷了,閉門不見也就是了。但是京裏也常常來人,張口要葡萄。若是不給,難免傷和氣。若是給,難道就隻給他一家?直是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沐神醫早就煩了,奈何這事孟莊主一力擔下,不叫她操心,故此沒得說。


    “就打今年開始,這山莊裏的葡萄,任由你取。旁人再來索取葡萄,我們便有借口。不論是說釀酒賣錢,還是租給你了,總歸不找我們麻煩了。”沐神醫說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瞧你精明著,想必也不怕麻煩,便替幹娘擋了吧。”


    塗菲媛始終笑眯眯的,看向孟莊主說道:“莊主,那我便不客氣啦?”


    孟莊主瞪她:“你叫我一聲幹爹,我就答應。”


    “幹娘,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塗菲媛不理他,扭頭跟沐神醫商議起來:“我跟人說好了,釀的酒便放在無憂酒樓售賣,無憂酒樓收取三成費用。還剩下七成,給你四成,我分三成。幹娘意下如何?”


    沐神醫道:“給我兩成,你分五成就是。”


    “那怎麽行?葡萄都是你們出的,才分兩成怎麽行?”塗菲媛不同意。


    沐神醫的目光有些憐愛:“好孩子,便是都給你,幹娘也沒說的。你也不要推辭,就這樣定了,我收兩成,你拿五成,不許再議。”


    她和孟莊主又不缺銀子,她接個病人就是上千兩銀子入賬,何必跟塗菲媛摳這麽點兒酒錢呢?沒得欺負小孩子。


    見塗菲媛好看的眉頭一擰,又要說什麽,沐神醫抬手止住:“你每迴釀了酒,及時給我送來一些,幹娘就心滿意足了。”


    “那好吧。”塗菲媛心知沐神醫不肯應了,便沒再強求。心裏熱乎乎的,隻覺得沐神醫對她真是好,一片赤誠,僅遜於塗老頭和李氏。想了想,說道:“我如今沒有什麽信得過的人手,釀酒速度跟不上,便叫黃連每日送一百斤葡萄,撿著熟透的摘。”


    如此這般商量一番,三人都滿意了。待到吃過中午飯,塗菲媛便告辭了:“我走啦,幹娘,改日再來看你。”


    “去吧。”沐神醫還有些舍不得,她是愈發喜歡這個幹女兒了,長得俏,性子又好,聰明伶俐還討喜,隻想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她。等到塗菲媛領了塗玉兒和阿俊,坐上黃連的馬車行遠了,沐神醫還舍不得收迴目光。


    “老孟啊,咱們在玉河村,緊挨著塗家蓋個別院如何?”沐神醫抬頭,看向孟莊主說道。


    坐上迴去的馬車,塗菲媛心中一片高興。今日來的幾個目的,全都一一達成,真是再順利也不過。


    一扭頭,看見阿俊渾身坐不住似的,扭來扭去,便問他道:“你怎麽了?沒吃飽?”


    因著求了孟莊主,管他一頓飽,故此阿俊是沒跟幾人一起吃的,悄悄兒在別的院子裏吃的。孟莊主迴頭一頭汗地說,阿俊一下子吃空了紫霞山莊十天的儲備。想來應該吃飽了的,畢竟阿俊可不是什麽客氣的人。


    “吃飽了。”果然,阿俊點頭答道。


    “那你扭來扭去做什麽?”塗菲媛又問。


    阿俊說道:“我難受。”


    “還難受不難受了?”塗菲媛眼神一掃,抓過他的手,把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擼下來。


    阿俊頓時不扭了,眼睛亮晶晶的,一派精神地搖頭:“不難受了,媛媛。”


    “戴上,這可是能給你擋災的。”塗菲媛好氣又好笑,抓過他的手,又給他戴上了。


    於是,阿俊又不停地扭起來。扭過來,扭過去,像渾身長滿跳蚤的幼犬,沒有一刻停歇的,隻差沒有吱吱嗷嗷了。


    “就這麽不想戴啊?”塗菲媛靠著車廂斜睨他道。


    阿俊可憐兮兮地道:“媛媛,能不能不戴?我不喜歡。”一邊說著,一邊甩手,身子還扭來扭去。


    “行,不想戴就算了。”塗菲媛沒好氣地道,俯身抓過他的手,一把將白玉扳指擼下來,打開車廂簾子,就要丟出去。


    阿俊的臉上泛起喜色:“嗯,不戴了!”


    “等等,媛媛別丟!”就在這時,塗玉兒連忙抱住她說道:“怎麽能說丟就丟?你再勸勸他,還是叫他戴上吧,畢竟是給他求來的。”


    塗菲媛沒好氣地看向阿俊:“你瞧他是能勸得動的嗎?”


    “那也不好丟了?”塗玉兒有些可惜地道。


    塗菲媛坐迴來,把玩著手裏的白玉扳指,偶爾抬頭瞧阿俊一眼,隻見他不戴著扳指了,卻是自在了,舒舒服服靠在車廂壁上,竟然睡去了。口裏一聲輕哼,等到了玉河村,便在村口下了車,扭頭一看,看見了楊有田家的。


    “嬸子,過來。”塗菲媛對胡氏招了招手。


    胡氏正在大樹底下乘涼,跟其他婦人說著閑話,遠遠就見一輛眼熟的馬車駛來,料得是塗菲媛。心裏正感歎著,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瞧瞧往日最狼狽的黑妞子,如今多麽風光?


    才想著,就被塗菲媛叫了一聲,胡氏愣了愣,走過來道:“啥事啊?”


    “我送給嬸子一樣東西。”塗菲媛說道,把白玉扳指遞過來,“那日我家出事,還多虧嬸子到我家報信,爺爺奶奶一直叫我感謝嬸子,我也沒得機會。才出門看見一樣這個,覺得很不錯,便買來送給嬸子。”


    胡氏低頭看著那個白玉扳指,瞪大了眼睛:“這,這怎麽好?”


    若是旁人亮東西,她早一把奪過來了。偏偏是塗菲媛,她心裏饞得百爪撓心,卻又不敢動手搶。抬頭看著塗菲媛,想看看她是不是說真的。


    塗菲媛便笑道;“我這個人,恩怨分明。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說著,將白玉扳指往她手裏一塞,“嬸子拿著吧。”


    胡氏連忙接穩了,喜得不能自已:“多謝塗姑娘。”她真是命好喲,入了塗家丫頭的眼,瞧瞧這白玉扳指,值個二兩銀子吧?不對,都是她聰明,識時務,沒有跟塗家丫頭對著幹,才有這好處拿。喜滋滋地套拇指上,迴到大樹下炫耀去了。


    ------題外話------


    有木有同學要加群的?咳咳,沒節操的作者君在群裏等著大家~


    群號:【】


    敲門磚:520小說讀者號


    本群隻對全文訂閱的讀者開放,其他不要加,加了也不給過。


    最後,高能預警:作者君沒節操,入群需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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