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彌月墨羽奪我上陽,殺我同胞,這個仇本王一定要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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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那人再上梵心島。抵達那日已近月末,比朵兒預計的晚了十來天,害她擔心了許久,懷疑那人是不是把她們忘了。


    那人慌忙擺手,急道:“沒有,沒有。我再愚鈍也不敢忘了梵心島的兩位姑娘啊!”


    瞧他著急的模樣,朵兒忍俊不禁,靖辭雪暗中拍了她手背一下。她剛想說“那人大哥,我和你開玩笑的,別介意啊”,結果她還沒開口,那人先接了下去。


    “這三個月裏,發生了許多事,我天天跑去部落裏最繁華的酒樓聽最新消息,想著年前我送的食物還算多,姑娘們應該不會餓著,就所幸等聽完了消息再上梵心島,若是姑娘問起,我也好迴答。”


    朵兒蹙眉,瞅了眼靖辭雪,趕緊對那人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說。那人愣了一下,許是看懂了朵兒的眼色,便拿出他此次帶上島的物什,由此轉開了話題。


    收拾好東西,兩人累得直流汗。朵兒給那人遞了塊幹淨的帕子,又倒了杯水。那人道了謝。


    “斕瓴國主什麽時候薨逝的?”


    那人剛放下茶杯,看看天色,準備離開,冷不防聽到靖辭雪發問。清冷而平淡的嗓音,像風吹進他心裏。他抬眸瞅向朵兒,朵兒神色微斂,對他點了點頭。


    他這才說道:“是二月初二。”


    朵兒小心地留意著她的臉色,除了白些,看不出異樣。


    “北邊……戰事如何?”


    “上陽城已破,斕瓴大軍退守洛城,士氣不低反升。以致彌月墨羽兩軍久攻不下。”那人皺了皺眉,帶著惋惜,他是墨羽人士,自然希望墨羽大勝。


    “斕瓴國何人繼位?”


    “太子,祁肅安。”


    靖辭雪神情微頓,祁肅安這個名字她從春桃口中聽說過,那是洛繆瑩的孩子。未滿周歲封太子。不到三歲登基為帝。這為天下人津津樂道和感慨的際遇,到了她這裏就隻有一聲無盡悲涼的哀歎。


    許久不曾想起,這一刻。她忽然無比思念被她留在三虛嶺的孩子。她那沒見過麵的孩子,她舍不得讓他再入宮闈,背負那麽多責任和包袱。


    同是阿承的血脈,卻注定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心下掠過一抹苦笑。她問那人:“你久不上梵心島,是為了聽哪個消息?”


    那人尷尬地嗬嗬笑了兩聲:“現在天下人都關注著斕瓴太後改嫁皇叔的事呢。比北邊戰況還讓人上心。”


    靖辭雪一怔,聽那人講述轟動天下的傳聞。


    “我出海那日,正好傳來川王將趕赴洛城的消息。”那人沉思道,“川王現在是斕瓴國臣民的主心骨。他親上戰場,怕是更能鼓舞士氣吧……”


    屋子裏靜得很,那人抬眸瞅了瞅。朵兒帶著憂色看了靖辭雪一眼,笑著對他說:“那人大哥。時候不早了,我送你離開吧。”


    那人還有話說,但看朵兒笑盈盈的,便點了個頭。


    靖辭雪靜靜地坐著,連朵兒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她久居梵心島,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算有那人每隔三個月給她帶來外界的消息,她也隻能聽一聽就作罷。


    斕瓴國正處於危難之中,她相信,就算沒有阿承,亓官懿也一定會拚死相守斕瓴的國土。可是她呢?


    她能做什麽呢?


    現在的她,不過是用梵心草吊著性命。


    滿心無力朝她襲來。


    蒼天明鑒!


    她多想陪在阿承身邊,看他壯誌滿懷,意氣風發。她多想陪他比肩征戰,共看如畫江山。如果相守無望,她也想為他守住斕瓴,生生世世,千秋萬代……


    ——


    誠如那人所言,祁詺川確實去了洛城,上了戰場。


    洛繆瑩以太後的身份率領滿朝文武在昭清殿前為祁詺川送行。這日清晨,開闊的廣場風很大,他們身後的旗幟迎風舞動,獵獵作響。


    “本宮在此恭祝王爺凱旋而歸。”


    祁詺川接過洛繆瑩遞來的一滿碗清酒,目光卻掃向朝臣,尋找時弈的身影。如今的時弈官拜太史,僅次於左相之下,站位靠在最前邊,加上陽光照在他麵具上的反光,祁詺川一眼就找到了他。


    隔得再遠,祁詺川也看得清那雙美目裏的漣漣水光,那是對他的無聲鼓舞與支持。忽然就有了勇氣,他仰首灌下,霸氣地擲下酒碗:“出發!”


    馬背上,他的背影清俊中不失挺拔,透著果敢與堅毅,踏朝陽,迎晨風。這熟悉的情形,這相似的背影,不僅酸澀了洛繆瑩的眼眶,亦有不少朝中大臣在偷偷地拿衣袖拭眼。


    不少大臣都滿懷欣慰地想,還好,斕瓴國還有川王!


    他們都把希望寄在祁詺川身上,可誰又知道他心中是怎麽想的呢?


    還有洛繆瑩,誰知道她心中的憂慮呢?她無法預知川王遠赴洛城是否能改變時局,她擔心的是川王迴來,金陵會不會重新上演當年的圍城兵變?


    哥哥說,他跟隨川王迴轉金陵,是因為恨,因為不甘。他說,他要參與這場逐鹿之爭,而川王,是他最終擇定的主子。


    他說這話時,口吻清涼,眸中流動著妖冶嗜血的光芒,那般沉靜,那般堅定。


    洛繆瑩不得不承認,她不是靖辭雪,也不是素珊,就算有亓官懿留下的兵符,她也不知該如何調動羽林軍,才能護住金陵城,護住她的皇兒……


    ——


    洛城。


    祁詺川到時,一戰剛結,城中彌漫著血腥。


    眾將士一掃頹唐,呐喊著,一聲高過一聲。祁詺川心中因這高漲的士氣而燃起了熊熊火焰。起初。麵對時弈的勸說,他很不明白。戰場是個多可怕的地方啊,他剛娶了繆瑩,掌控了斕瓴朝政,坐鎮後方就好了呀,為什麽要來洛城?


    時弈說的“將無主帥,必有輸”他懂。如果需要一個人統領大軍。下道聖旨就好了,亓官懿或十一將領,都是將帥之才不是麽?他是川王。現在整個斕瓴都差不多是他的了,他可是萬金之軀啊!


    不過現在他明白了。


    在金陵,朝臣和百姓的心都逐漸向著他,而現在。他要做,就是得軍心。


    於是他振臂高唿。豪情滿腹:“眾將士!彌月墨羽奪我上陽,殺我同胞,這個仇本王一定要報!本王發誓,一定會帶領所有將士將彌月墨羽士兵驅逐出我斕瓴國境!本王一定讓你們平安班師迴朝。並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好!”


    他的鏗鏘有力,換來了更高的唿聲呐喊。


    那一刻。所有人都認為川王能帶領他們翻轉逆勢,走向勝利。就連亓官懿。看著那張與祁詺承七分相似的臉,也這麽認為。


    可是祁詺川,他哪裏懂得什麽行軍之道,破陣之法?


    首次進入羅門法陣,他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如果不是幾個將領護著他,他估計就要命喪其中。亓官懿認清了事實,容貌再怎麽想象,他也不是阿承。


    隨後,他非但沒有吸取教訓,反而更激起了鬥誌一般,但凡城外有人叫陣,他都下令應戰,亓官懿等人怎麽勸都勸不住。勸得急了,祁詺川就罵他們懦弱沒骨氣,斕瓴國遲早毀在他們手裏。直罵得眾人啞然無語。


    ——


    一連兩個月,斕瓴連輸六場。軍中士氣大大削弱,士兵都垂頭喪氣的,後備軍餉又在運輸途中遭大火焚毀,重新籌措又需耗費不少時日。


    押糧官飛鴿傳書說是場莫名的大火。亓官懿卻想,那無疑是墨羽的遠殷火,斕瓴軍中恐怕又混入了敵軍的細作。


    墨羽能故技重施,他們難道就無計可施麽?


    一路走來,都是無精打采的士兵。亓官懿臉色越來越沉,他想無論如何得先把細作揪出來,不然他們的糧餉將永遠供應不上。他與十一將領商量對策,祁詺川因受了傷,沒參與。


    皇天不負,他們製定出了可行的計策,並暗中實施下去。然而,就在有了眉目的那一天,祁詺川忽然派人將他們召集了去,拍桌下令——他要求和!


    “末將不同意!”亓官懿和二將軍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反對,緊接著眾將士紛紛附和,堅決表明繼續作戰的立場!


    “你們還要打?!”祁詺川不可思議地怒瞪著這群人,“都打了多久了,我軍傷亡多少人,你們不是不知道!屢敗屢戰,再打下去,我們都隻有死路一條!”


    “末將是斕瓴臣民,生若不能誓死效忠,死了也愧對列位先皇,愧對良心!”二將軍態度堅決。


    亓官懿也堅定道:“寧可戰至最後一滴血盡,也絕不求和!”


    “行!你們都是大忠大義的人,但本王不是!”一言不合,祁詺川暴怒,“你們要拿全軍上下幾萬人的性命成全你們的忠義,恕本王不奉陪!”


    “來人,備馬!本王要迴金陵!”他憤憤地撩起衣擺,瞪了眾人一眼,就要離開營帳。


    “你不能迴去。”長劍劃出清冷的弧度,亓官懿麵色冷俊地提劍直指著他。


    “為什麽不?本王可不想在這陪著你們送死!”


    亓官懿無視眾人的憂色,逼視著他:“王爺走了,軍中的士氣就會一蹶不振,洛城必定難以守住。”


    “那又如何?”


    “洛城是斕瓴的第二道防線,我軍已經失了上陽城,如果再失洛城,彌月墨羽大軍將長驅直入。斕瓴不保!”


    祁詺川遲疑了下,但想起羅門法陣的厲害,他心一橫,“本王今日一定要迴去!”


    亓官懿緊了緊手中的劍。


    祁詺川看到他泛白的指節,冷嘁:“怎麽?你敢以下犯上?”


    然後,他看到亓官懿那纖薄的唇,帶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不帶半分笑意,隻有徹骨冰寒。


    “那就恕末將無禮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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