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狼煙,殘陽似血。來不及化盡的積雪浸染殷紅的血液。


    從馬背到橫屍的黃沙地,須臾片刻,卻冗長如一生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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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晚上,朵兒在院子裏掛上了幾盞花燈,花燈的模子全是金部落這邊特有的奇異花卉,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靖辭雪靠在露天躺椅上,手裏是一盞花燈。矮幾上擺滿了瓜果點心,樣樣精致,卻沒有一絲動過的痕跡。


    她想起那年的金陵城,街道上空懸滿七彩花燈,她與祁詺承牽著馬走在喧鬧繁華的金陵街頭,一群小孩甩著小煙火哼著歌謠從他們麵前歡快地跑過。她記得那盞兔子燈,紅漿果似的眼珠栩栩如生。


    咻的一聲,煙花衝天炸響,打破了寂靜,也照亮了梵心島上空漆黑的夜幕。無數星芒來不及落下,爆破聲已接二連三地響起。


    朵兒點著了小鞭炮,迅速丟開,劈裏啪啦的,震耳欲聾。她一手堵著耳朵,微縮著身子,笑盈盈地穿過白色煙霧。


    隨意捏起一塊糕點咬了口,她在靖辭雪身前蹲下,仰首望著,激動道:“雪姑娘,過年了!”


    漫天的煙火在她臉上留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盈盈笑意顯得愈發燦爛奪目。


    靖辭雪受她感染,淺淺笑著迴應。微微抬起下顎。小鞭炮結束了,隻剩下頭頂的煙花。


    她仿佛聽到有人興奮地喊——張員外家的小姐答應下嫁李公子啦!緊接著又有人問——你說的可是那個上張府求親十次被拒十次的城東李公子?


    耳邊響起祁詺承熟悉的聲音——雪兒要去看看麽?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什麽也瞧不見,唇邊的弧度越卻彎越深。


    她啊,早已深陷迴憶,不可自拔。


    ——


    茫茫蘭海上。祁詺承負手立在船頭。他朝著梵心島方向,梵心島卻隱匿在蒼茫夜色中,唯獨上空接連隱現五彩的光芒,那是煙火,離的太遠,根本聽不到聲音。


    ——


    返迴上陽城已經到了正月底。斕瓴、彌月、墨羽,三軍交戰。如火如荼。顧不得周身疲乏和亓官懿的阻攔。他硬是披甲上陣,率領上陽城的十一將領奮勇殺敵。


    戰場上,再現羅門法陣。生死門的變幻法更加精進。配合上墨羽的巫蠱術,斕瓴將士傷亡慘重。


    他不知道有多少彌月或墨羽的將士死於他的妄思劍下,同樣的,他身後亦有不計其數的斕瓴士兵倒下。


    亓官懿原本寸步不離地守在祁詺承身側。兩人共同對抗。而隨著看戰台上揮舞的旗幟,羅門法陣一變再變。終將他們衝散。隔著刀光劍影,他頻頻望向浴血廝殺的祁詺承,祁詺承劍劍淩厲不留餘地。他不敢有所懈怠,揮劍斬殺。隻想離那人更近一些。他知道,這一戰,阿承抱著必死的決心!


    ——


    那一刻。祁詺承墜落戰馬。


    烽火狼煙,殘陽似血。來不及化盡的積雪浸染殷紅的血液。


    從馬背到橫屍的黃沙地。須臾片刻,卻冗長如一生的歲月。


    殘陽倒影在他深沉的眼眸裏,無所謂恨與不甘。他隻是在迴憶,帶點悲戚與自嘲,思索著。


    相府滅,斕瓴安,天下定,是他此生注定背負的責任與抱負。他想要這天下,他想要靖辭雪,可他注定什麽也得不到,上天真是與他開了個莫大的玩笑。


    他閉上眼,告別人世。


    ——


    看戰台上,景璽抬指示意,他身旁的白寧停下手中揮動的旗幟。羅門法陣隨即停止了變幻,殺傷力頓時減弱。他們看著,法陣中央,亓官懿發瘋似的奔過去,手中長劍硬生生地給他開出一條血路。


    多年後,白寧主持編撰史記,完稿審閱後,他獨自對燭靜默良久,提筆親自撰寫“承帝傳”,將祁詺承短短一生二十七年記錄在冊。


    而關於這一戰,《白公史記.紀戰.君臨》上篇裏隻輕描淡寫了一句:時年二月初,承帝薨逝,上陽城破,斕瓴十一將退守洛城。


    ——


    桑央穀。


    一十七八歲的少年滿口喚著“師傅”,急匆匆跑進殿裏。殿內,隻有伯熹一人,獨自對弈。落下一枚黑子,他長眸睨向少年,同時伸指到棋盒裏,不緊不慢地捏出一枚白子。


    “師傅,不好了,出大事了!”少年火急火燎地喊道。


    伯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記,不滿道:“胡說什麽呢!為師挺好的!”


    少年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連忙改口:“對對對,師傅很好。徒兒說的是月伊草。”


    伯熹翻了個白眼,他天天親自照看月伊草,怎麽會不好!真的是年少不懂事,不跟他計較。


    見師傅一副嫌棄的表情重新把注意力放迴棋盤上,少年有點手足無措,幾乎急哭了:“師傅,真的!剛穀裏來了個紅衣的美貌女子,不由分說地就要一把火燒了月伊草,師兄們攔都攔不住,徒兒隻能來請師傅。”


    伯熹聽後,連連點頭。原來如此,看來是他錯怪這個徒弟。


    然而盡管事態緊急,他依舊不緊不慢地擺弄他的棋局,嘴上甚至責怪道:“你們太沒用了,為師平日裏怎麽教的?一個個的,榆木腦袋,這種小事也要為師親自出馬?”


    “師傅?”少年頗為委屈。能憑空現身桑央穀的人物,哪是他們攔得住的?


    伯熹掠了他一眼,“算了,你就這麽跟她說,桑央穀裏別的不多,就是月伊草滿穀都是,讓她盡情燒!”


    “啊?!”


    “改明兒呢,為師無聊了,帶你們去拆座星君府玩玩!”


    伯熹揚著眉,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想燒他的月伊草,司命你還嫩了些!餘光裏,少年仍在原地裏躊躇,伯熹不悅了:“還不去?”


    “去!馬上就去!”少年一溜煙似的跑出去。伯熹滿心嫌棄,這毛毛躁躁的性子,說是他伯熹仙人的弟子還真丟人!


    哪知,少年又折返迴來,站在殿外隻敢把頭探進來:“師傅,徒弟忘記說了,小師妹被那紅衣女子弄哭了!”


    “說話都不知道把重點放前邊,看為師迴來怎麽治你!”


    伯熹身形閃得極快,似一陣疾風掃過,刮得少年險些在原地打轉。站穩後,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空蕩蕩的大殿,原先整齊的棋局已亂得一塌糊塗。


    少年忍不住捂住嘴,偷偷笑了一會,才大聲喊了聲“師傅”,拔腿緊跟上去。


    ——


    伯熹差點被眼前的場景氣得背過氣去!


    一大一小兩個背影,紅的似火,綠的像湖,肩靠肩坐在搖曳的月伊草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我當初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麽點大,一眨眼你都七歲了,出落得跟個人間小公主一樣,漂亮!”司命玩心又起,掐了掐月伊肉肉的臉頰。


    伯熹吃味地擰眉,月伊與他同一神情,兩道細窄的蛾眉蹙到一起,毫不留情地拍掉司命不老實的手,順便糾正道:“我本來就是人間的小公主!誒,你怎麽不誇我像個小仙女啊?”


    司命揚眉,月伊指了指天上,又道:“你從上邊下來的吧,那肯定見過仙女,漂亮嗎?”


    “可漂亮了,比你好看!”司命忽略掉她水汪汪大眼裏的期待。


    “真的?”月伊抿了抿唇,有些不信。


    “當然,你也見過的。”


    “誰?”


    “我!”


    月伊眨了眨眼,有些無語。司命得意往後一躺,雙手枕到腦後,嘴上卻擔憂道:“你師兄怎麽還沒迴來,是不是……”她忽然頓住了。


    “你放心,師傅最疼惜他的月伊草了,等他出來我幫你求情,他一定會幫你的。”月伊沒留意到她的異樣,順著她一道躺下,視線掠到後邊。


    “師傅,你來啦……”月伊僵笑著站起來,整個人顯得很局促。


    “過來。”伯熹麵無表情的。


    “噢。”月伊垂著腦袋挪到他身後。


    “抬起頭來。”


    月伊聽話地照做。


    伯熹展顏一笑,溫柔地抬手理了理月伊發辮上的墨綠綢帶,眼尾餘光刀子似得掃向司命:“明明比她好看!”


    司命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咧開紅唇,衝他討好地附和:“對,君上說的是。”伯熹饒有興致地挑眉看她,她眨眨眼,委屈道:“君上,某上仙歸位了。”


    “哦。”伯熹淡淡地應了一聲,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我府上的童子說,大老遠地就見著他過來了。”所以啊,嚇得她直接從後門溜了出來,直奔桑央穀。


    伯熹點點頭:“某上仙剛歸位就去找你敘舊,看來你倆交情不錯啊。”


    “君上。”司命斂起討好的笑,墨發紅唇,冷豔至極。


    “嗯?”伯熹不解地眨了下眼,無辜得令人發指。


    “伯熹!”司命又氣又急,被他逼得跳腳。


    聽到司命直喚自己的名諱,伯熹揚了揚眉,換上一副“你耐我何”的模樣。


    “伯熹,我告訴你!逆天改命的是你不是我,所以擾亂他渡劫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司命指著他,滿臉冷冽的怒容,“我……我頂多算個從犯,幫兇,他不讓我好過,也不會讓你好過的!”(未完待續)


    ps:淩晨寫到1300,太困了,就先去睡了,所以現在補上!晚點,還有一更,必須是在淩晨以後,即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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